馬興田這個資本的大玩家，早就把中醫藥的實業拋在了一邊

2000年7月15日淩晨4時40分左右，潮汕地區汕頭迎賓館突發大火。

僑鄉汕頭經濟發展較早，2000年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一家五星級的帝豪飯店，汕頭迎賓館作為市政府接待飯店，雖然星級不高，但地位特殊。凡是有重大政務活動，還是會選擇迎賓館。

那天著火的迎賓館2號樓沒有火灾報警器，沒有自動噴淋系統，老式的裝修材料基本都是易燃的。火起之後，火勢很快蔓延了整棟樓。

潮汕地區汕頭迎賓館大火現場

最終，大火導致了5人死亡、3人受傷。令人深思的是這5人的身份：廣東省紀委一室副處級紀檢員、廣東省紀委辦公廳科長以及順德市廣電局辦公室主任、副局長、科技科科長。

他們是廣東省紀委派到汕頭來調查騙稅的專案組成員。當年國家為鼓勵出口，實行出口退稅政策。潮汕地區離香港近，長期有外貿的傳統，加上當地人“敢想敢幹”的特質，這裡就成了“騙稅重災區”。

火燒起來的前一天，省紀委專案組的調查工作正值尾聲，調查所涉檔案也剛剛完成封存。若沒有這場意外，第二天紀委的人和檔案將一併離開汕頭。沒料到，一場時間、地點异常巧合的大火，改變了後續所有事情的發展軌跡。

廣東省公安廳給出的調查結果是：電子保溫瓶未關電源導致火灾。不過當地人大多不信，並給這場大火起了個名字：

“火燒欽差”

汕頭迎賓館火灾後的22天，國務院牽頭，由國家稅務總局、公安部、監察部、財政部等13個部門成立了“807”工作組，再度到汕頭徹查出口騙稅案件。

據當地人士回憶：那一次，中央領導特意致電武警部隊，要求配合工作組工作，並確保其駐地絕對安全。

二度查處之下，一個多月後，這場被稱為“新中國成立以來金額最大、作案最為瘋狂、涉及人員最多的世紀騙稅案”終於告破，涉及案值高達323億元。據說查獲的假髮票，用6輛卡車都沒運完。

潮汕地區這裡由於歷史原因，宗系雜亂，在外經商、出門當官，往往結成老鄉團體。很早就有“潮汕幫”的說法，李嘉誠、黃光裕等大佬，早年的發家史都有濃厚的江湖氣息。

普寧是那次騙稅大案的源頭之一，也是宗族關係盤根錯節最濃厚的地區之一。迎賓館大火發生20年後，一場更加離奇的造假案在這裡上演。

靠行賄通路

康美藥業的離譜行徑源於2019年。

北京：康美藥業總部

當年4月30日，也就是上市公司規定年報披露的最後一天，此前由於存貸雙高、質押率高等財務問題被中國證監會立案調查的康美藥業，終於公佈了其2018年年報。

伴隨著2018年報一塊披露的，還有多份關於會計差錯更正的公告。據公告，差錯發生在2017年年報中，由於財務差錯，導致了貨幣資金一項多算了300億。對此，董事長馬興田風輕雲淡回應表示：“財務差錯和財務造假是兩件事。”

300億的錯賬，讓會計師和股民感到震驚的同時“倍受侮辱”。這理由跟當年藍田股份先以自己養的“王八”跑了為由解釋帳面虧損，後又以“王八認路跑回來”為由解釋帳面盈利如出一轍。

不過深究馬興田歷史可以發現，他之所以直言不諱，或許與其長期“踩紅線”而未損絲毫的經歷有關：

2004年到2011年間，馬興田向揭陽市市委書記陳弘平行賄港幣500萬元，為其當選全國人大代表提供幫助。

2013年3月，有記者敏感地發現：原本應該出現在北京兩會會場的馬興田不見了。經多方打聽，當時廣東代表團傳出內部消息：馬興田的母親病重，請假回普寧了。

但事實上，2012年12月陳弘平被查之後，可能已經供述出了涉馬興田的受賄情節，他很有可能是回廣東配合調查了。有趣的是，陳弘平認罪時還表示：“希望不要處理那些行賄的企業，都是我害了他們。”

揭陽市委原書記陳弘平

2011年年中，四川閬中原市委書記蔣建平到康美考察。考察企間，馬興田曾親自到蔣建平房間，向他行賄現金港幣20萬元。

2014年到2015年，原廣東省食藥監局藥品安全生產監管處處長蔡明受馬興田賄送現金30萬港幣，為康美藥業等藥企的生產許可、品質管制等方面給予方便。馬興田對該事件進行了證實：蔡明兩次到深圳出差，都會到康美藥業吃飯，馬興田都會放10萬港幣在對方手提包裏……

2010年到2015年間，康美藥業的市值正值攀升期。坐擁千億市值的董事長竟然多次親自行賄，屬實少見。更加魔幻的是，以上內容都是由貪官的判決書中爆出的，作為行賄者的馬興田卻一直逍遙法外。

至於為何是這種結果，曾有知情人對媒體表示，或許是“當地為了經濟保了他”。在潮汕這樣經商環境濃厚的環境下，官商關係遠超常人想像。

背後的潮汕幫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如果要對潮汕人做個評估，那麼“精於從商”便是當地人的一大特質。追根溯源，這種根植於基因的商人天賦源於潮汕人喜歡多子多福與當地耕地資源不足的衝突。

潮商在歷史上出現較早，隋大業四年，潮州府開始與琉球、也就是中國的臺灣省和現在日本的沖繩縣建立了比較正式的聯系。隋煬帝本著睦鄰友好的政策，讓將軍陳稜帶隊與琉球開展通商貿易，至今臺灣省彰化市還有一條“陳稜街”，以紀念這位將軍。潮商隨後東到日本、南下南洋，足迹遍佈東亞和東南亞地區。

千年經商史的薰陶下，精明敢幹成為潮商的鮮明特徵，被稱為“東方猶太人”。和記黃埔創始人的李嘉誠、騰訊創始人馬化騰、國美創始人黃光裕等，都是潮汕人。

左：國美創始人黃光裕中：黃埔創始人的李嘉誠右：騰訊創始人馬化騰

除了具備從商的天賦，潮汕人還有一大特點便是忠於族系。由於長期出洋，面對異國异族，只有自己人是可以信賴的。早在現代商業文明到來前，潮汕人就用血脈族譜維持商業誠信。但這往往會超出現代法律的底線，也是“火燒欽差”這樣的荒唐事會發生在潮汕的一大原因。

康美藥業能够在資本市場輝煌一時，也離不開其背後“潮汕幫”的支持。

2018年康美藥業崩盤之時，多家企業出現了聯動性崩盤，皇庭國際、盛迅達、中洲控股、達安基因等位列其中。

這些走勢極其相似的股票有很多共同點：信託帳戶紮堆、龍虎榜上顯示出相同營業部、大股東股權有較高比例質押等；更重要的是，實控人都是潮汕人，有些股東之間還有重疊。其中馬興田的女兒馬嘉霖，曾位列盛迅達流通股首位。

在這幾支股票集體崩盤之時，A股整體走勢並未下挫。巧合之下必有妖，當時就有人士分析，以上多只閃崩股票存在“被坐莊”的嫌疑。

事實也證明了，這次馬興田所犯的操縱市場罪中，有一條是“違規募集大量資金”。證券時報曾披露，坐莊康美的是深圳市中恒泰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前臺老闆叫陳少鞍，實際操縱者則是潮汕資金。

在深圳，馬興田曾是一個能和王傳福、王衛等並稱的頂級富豪，他的“少公子”馬嘉駿則是中國第一輛布加迪Chiron的擁有者。這個資本的大玩家，早就把中醫藥的實業拋在了一邊，不然也不會被查出203億元的存貨造假。

披著做藥人皮的商人

其實，普寧還是有著中藥產業基礎的。

廣東是中國的中藥大省。一方面是粵東地區本身就有喝凉茶、用藥膳的習慣，中藥材的普及度較高；另一方面，普寧在粵東地區享有地理優勢，平原、丘陵等相互交錯，氣候溫和，是多種中草藥資源的良好產地。

中國普寧中藥材專業市場

長期以來，普寧市的中藥材交易市場被視為國內中藥材產業的重要貨源地之一。可以說，普寧有著中國中醫藥企業發展的絕佳土壤。

天勢地利人和之際，1996年，憑藉囤積、倒賣三七，馬興田和許冬瑾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這或許是當年馬許二人掩蓋香港資本的說法。但到了2009年，康美藥業真的靠囤積三七獲利1.2億後，央視進行了調查報導，隨後國家發改委對康美進行了專項調查及告誡。

從源頭來看，康美藥業的起點更像是一場憑藉投機倒把獲得的巧合。

中藥飲片確實為康美藥業帶來不少營收，但靠藥材很難發大財，康美要想實現營收高增速，光靠倒賣藥材肯定是不行的。

馬興田“商感”不錯，很快便學會了資本市場賺錢慣式——講故事。2007年，CCTV3播出了任泉和李冰冰主演的《康美之戀》。該片展示了男女主人公從采藥、配藥、熬藥、曬藥等一系列精細的製藥工序，主題曲配詞“意濟蒼生苦與痛，情牽天下喜與樂”直接向外界展示了康美扛起了振興中醫藥的大旗。

《康美之戀》廣告

據稱，太陽聖火廣告公司做的這一系列傳播，價格在億元以上。不過這錢花的很值，康美借此文宣：片中的創業與愛情故事即是以馬興田和許冬瑾為原型。

左：馬興田右：許冬瑾

一時之間，康美藥業以及馬、許夫婦都成為了中醫藥的典型代表。

在贏得市場好感之餘，馬興田並沒有順勢將康美藥業及以普寧為代表的中藥行業帶動起來，反而將目光投向了來錢更快的行業：房地產、白酒等。以房地產為例，打著“中藥城”的稱號，康美拿到不少項目。僅以普寧當地的投資來講，康美藥業曾拿到三個房地產項目，但現時均是爛尾狀態。

中醫藥的守正創新並非一時之功，康美本該是國內中醫藥領域扛大旗的企業，到頭來卻因為一筆糊塗賬，連廣東大型國企廣藥集團都很難救得起來。這不知道是康美的過錯，還是整個中醫藥行業的悲哀。

文|煙醯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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