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初旬，武漢保衛戰進入敵強我弱階段，鄂東、豫東戰事越來越緊張。在各線敵軍紛紛逼近武漢各戰區時，李宗仁越發覺得形勢不對。

10月12日，信陽失守，李宗仁立刻給蔣介石嫡系部隊的軍官胡宗南下達撤退命令，他電令“胡宗南自信陽南撤，據守桐柏山平靖關，以掩護鄂東大軍向西撤退”。

然而，胡宗南公然抗令，直接帶軍隊七個師退至南陽，導致“平漢路正面門戶洞開”。

李宗仁當即大發怒火：“胡宗南部為蔣先生的嫡系部隊，在此戰局緊要關頭，竟敢不遵命令，實在不成體統！”

李宗仁這脾氣發得著實不委屈，畢竟胡宗南這不聽命令的行為，不僅差點害得李宗仁搭上他那條命，還間接推動了武漢的失守……

圖|公然抗命的胡宗南

1

1938年6月，日軍召開了禦前會議和五相會議，針對李宗仁成功突圍徐州一事展開討論。

沒抓到李宗仁還賠了大量兵力的結果讓日軍極其不服，為此，他們决定在武漢消滅中國軍隊主力，從而佔領漢口，達到“支配中國，結束戰爭”的目的。

於是，日軍“集結13個陸軍師團，配以400架飛機，120艘兵艦，向武漢發起進攻”。

雖然徐州突圍成功，為國民政府部署武漢會戰贏得寶貴時間，但徐州失守是鐵錚錚的事實。囙此為了守住武漢，粉碎日軍不切實際的幻想，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開始調整作戰序列，安排第五、第九兩個戰區所屬部隊保衛武漢。

據記載，“參加武漢保衛戰的部隊以及空軍、海軍，總計14個集團軍、50個軍，作戰飛機約200架，艦艇30餘艘，總兵力近110萬人”。

其中，李宗仁率領兩個兵團負責江北地區的作戰，並命令“第四兵團李品仙所部為右翼兵團，利用長江北岸大別山南麓丘陵湖沼的有利地形遏敵取捷徑攻略武漢”。

自台兒莊大捷及徐州一戰後，李宗仁這個名字可是無人不知。這次他參加武漢會戰，許多人都期待他一鼓作氣，勢如猛虎地再造大捷。

圖|李宗仁台兒莊大捷留影

可惜，還沒有正式對打開戰，李宗仁就匆匆讓出了指揮一職。

從收到命令開始，李宗仁便火速趕往豫東佈防。他深知敵人速戰速決的戰畧，所以先後在敵人行軍路線上安置陷阱。

6月9日，黃河花園口河堤被炸，日軍沿隴海岸兩側西進的計畫被李宗仁的統帥部粉碎。隨後，日軍一改作戰方向，利用海軍兵力突破馬當要塞，進而攻佔湖口、九江。

緊接著，日軍兵分兩路，進攻廣濟。好在，中國領域遼闊，地形起伏縱橫，當敵軍進攻到鄂東時，李宗仁立即下令截斷日軍交通線，並猛擊敵軍後方勢力，迫使敵人無法前進，只能後退。

此時雙方都處於胶著狀態，李宗仁便向軍委中央處建議：“自大別山北麓乘敵人防務空虛之時主動出擊，威脅南路敵人的後方。”

然而，這個建議被無視了。

與此同時，李宗仁早年在戰爭中落下的槍傷突然發作，他的右臉開始紅腫。

如果光是紅腫，李宗仁還能繼續强撐著指揮戰爭。可他的右眼也發炎失明，他不得不將指揮權移交給“小諸葛”白崇禧。

圖|小諸葛白崇禧

治療期間，李宗仁依舊關心著前方戰事，恨不得自己親身上陣。

不過，白崇禧的作戰指揮能力與李宗仁不相上下，兩人多次合作指揮了多場大戰，還屢屢獲勝。所以對於好友的能力，李宗仁是一百個放心。

這不，白崇禧剛到任，軍事委員會就下發了作戰部署：

“第五戰區對敵逐次抵抗後，淮北孫連仲兵團應集結在商城預備側擊向西前進之敵人。另淮南兵團集結至桐城、霍山、六安等地封锁敵人西進，並固守安慶、無為、廬江等地準備側擊由長江西進之敵人，無論狀況如何變化，須固守大別山脈為根據地。韓德勤之第二十四集團軍應確保蘇北，向津浦路南段遊擊。”

簡單來說，這個戰術的目的就是東擊西應，奇正並用，長期抗戰。

部署安排既已確定，大戰一觸即發。

號角聲響，一聲令下，曾經在南京大屠殺中虐殺老百姓的日軍第6師團先後突破了第二十六集團軍的防線，佔領太湖、望江以東，江西湖口以東的長江沿岸地區。隨後，日寇一路血戰，又突破了“第31、第68軍、84軍防線，先後攻佔太湖、宿松”。

於8月4日，日軍佔領廣濟門戶黃梅。

見日軍處於優勢，白崇禧眉頭緊皺，立即指揮部隊反擊。但强攻戰畧完全行不通，一旦阿兵哥正面進攻，日寇就會放大量毒氣，以達防禦目的。

無奈之下，白崇禧只好調部隊攻擊日軍後方，李品仙則率兵團先後收復“太湖、潜山，切斷了日軍第6師團的陸上補給線和陸上退路”，給白崇禧創造了絕佳的反攻機會。

他立刻指揮28軍、84軍等部隊猛攻第6師團，意圖殲滅第6師團全員。

可兵器在毒氣面前還是略輸一籌，第6師團靠著釋放毒氣，熬過白崇禧兵團的攻擊。待他方援助一到，第6師團反攻，“28軍、68軍和84軍傷亡慘重，預備隊用盡”，全員被迫向廣濟撤退。

日寇一見國軍撤退，立刻追擊，縱使白崇禧親身上陣，打算反攻一波，最後也是於事無補。

廣濟一戰，以國軍撤退，廣濟失守，日軍第6師團損失慘重的結果收尾。

圖|戴著防毒面具的日軍正在發射毒氣彈

2

休整7天，補充新兵3200人和新裝備後，第6師團又重新開始了進攻。

這一次他們直接攻擊武漢門戶——田家鎮。田家鎮可是長江最重要的江防要塞，這地方要丟了，攻下武漢就是時間問題。

對於此等要地，軍委處自然安排了重兵防守，但在日軍的不斷攻擊下，長江“大門”終告失守。日軍36旅旅團長特意趕赴武漢以北，和第二軍會師，從而截斷第五戰區的退路。

彼時正是9月下旬，李宗仁已經病癒回歸，坐鎮第五戰區指揮席。養病期間，看著鄂東、豫東戰事越來越緊張，第五戰區長官部頻頻遷移換地，他可是急得團團轉。

這次回歸前線，他本想好好打一戰，狠狠回敬日寇，可最後還是落於下風。

9月16日，日軍攻佔商城，孫連仲率兵團三個軍全部部署在沙窩、小界嶺一帶，打算與敵軍決一死戰。

他們可是活著走出台兒莊的西北軍，面對剛補充完兵力的日軍第13師團，孫連仲多次帶兵打退敵方，阿兵哥士氣高漲，邊對戰邊嚎起了軍歌：“我們血戰台兒莊，誓把鬼子消滅光。殺敵有功保陣地，揮師北上盧溝橋。兄奮戰別後退，保家衛國稱英豪。”

由於久久攻不下第五戰區，日軍氣急敗壞，將一股子氣都撒在漢奸身上。

據記載，那時日軍活活埋了120多名漢奸。

正路走不通，日寇又想出了歪路。正面進攻不成，日軍就和機械化部隊合作，故技重施，投擲毒氣彈攻擊中國軍隊。

當時，30師師長張金照的部隊被打得只剩幾個人，他連忙致電孫連仲，要求撤退。

孫連仲可是被李宗仁下過死命令的人，知道這種情況不能撤退，撤了必死，不撤還能搏個萬一。

於是，孫連仲回話：“就是剩下你最後一個人，你也要站在一線！”

在他發話後，他的指揮所被敵軍突破，孫連仲臨危不懼，直接就抓起衝鋒槍，帶著阿兵哥沖了上去和敵寇戰鬥，硬守著陣地。

隨後，孫連仲繼續帶著第二集團軍，與軍長宋希濂和田鎮南共同指揮部隊，多次與日軍展開激戰，日軍也囙此無法取得戰鬥實質性進展。

那時日本報紙還報道稱：“我軍遇到强手宋希濂軍的頑強抵抗，傷亡甚大，戰況仍然毫無進展。我軍對富金山之敵束手無策！”

圖|抗日名將孫連仲

可縱使士兵們頑強迎戰，也難以完全抵擋住日軍兵力。

保衛武漢的作戰計畫主要強調“預期在武漢週邊與敵人主力作戰四個月，予敵以最大的消耗，粉碎其繼續攻擊的能力“。

前者已經達到，後者卻還沒有。

從9月下旬到10月下旬，宋希濂的71軍、田鎮南的30軍和馮安邦的42軍頂住了日軍一輪又一輪的攻擊，最後小界嶺防線還是被突破了。

從看到北線敵軍逼近，日軍第13和16師團佔領麻城，江北敵軍進攻黃陂，江南敵軍也在靠近湘鄂邊境，李宗仁便意識到形勢不對了。

10月12日，坐擁國軍最頂配裝備的胡宗南率領3個軍與日軍血戰20多天，有著坦克部隊及炮兵旅的他卻一直處於下風，最後還丟了信陽。

信陽一失守，李宗仁做出判斷，讓胡宗南撤退。

然而，胡宗南公然抗令，這也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讓李宗仁最氣的並非是胡宗南的“不成體統”，而是“胡宗南部隸屬於我，但胡氏卻從不向我報告敵我兩方情况。信陽危急時，竟又擅自撤往南陽……我據情報告軍委會，要求嚴辦胡宗南，軍委會竟不了了之。”

到了這般局面，李宗仁再氣也沒用，他只能私下生著悶氣，表面還得繼續重振精神打仗。

自信陽失守後，李宗仁便帶著部隊在大別山打起了遊擊戰，第五戰區長官部也跟著撤退至陳村。胡宗南一行人則是不知去向，李宗仁只好調八十四軍和六十八軍趕赴武勝關、平靖關一帶固守。

然而，剛抵達陳村，李宗仁就與六十八軍部長劉汝明失去聯繫。雖然周圍風平浪靜，但李宗仁到半夜都憂心得睡不著覺，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他直起身子，急忙披上衣服叫醒了所有人，命令全軍向西移動。

他這番行為嚇到了在場所有阿兵哥，面對他們的疑問，李宗仁回答：“陳村可能不安全，我覺得應該從速離開。”

如他所料，在他們一行人離開陳村2小時後，日寇千餘人紛紛闖入陳村，打算突襲李宗仁。

可惜他們撲了一場空，李宗仁已經在前往安陸的路上了。

對於該撤退行為，李宗仁曾回憶解釋：“忽然心血來潮，驚覺戰況不好，在陳村可能有危險。”

他一個“心血來潮”，救了全員的命。

圖|李宗仁

3

當李宗仁帶著第五戰區全軍退至安陸後，日寇於10月26日竄入武漢三鎮，控制了中國的腹心地區，國軍主動撤退，武漢就此失守。

從結果上看，雖然武漢被佔領，但在中國阿兵哥的浴血抵抗下，日軍“迅速攻佔武漢，以迫使中國政府屈服”的目的並沒有達到。據記載，中國軍隊“以傷亡40餘萬的代價，斃傷日軍25.7餘萬，大大消耗了日軍的有生力量”。

也正是因為武漢這一戰，中國抗日戰爭才進入戰畧相持階段。

中國政府在武漢失守後就公開聲明：“一時之進退變化，絕不能動搖我國抗戰之决心，任何都市之得失，絕不能影響於抗戰之全域！”

響應政府聲明，李宗仁很快就加入了下一場戰役，開始對日寇進行反擊復仇。

1938年11月，李宗仁帶領第五戰區撤退至棗陽，等候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團軍和劉汝明的六十八軍抵達。當這兩軍會合後，李宗仁下令安排他們在隨縣佈防，等著敵軍踏入陷阱，自投羅網。

由於各戰區都在反攻，日寇並沒有餘力去對付第五戰區，直到1939年4月，得到充分補給後，日軍才開始進攻第五戰區，打算掃蕩李宗仁等主力軍，從而鞏固武漢週邊，解除威脅。

針對日軍的戰略部署，李宗仁决意死守桐柏山，大洪山兩大據點，“與敵長期周旋”。

李宗仁判斷，敵軍主力肯定會從襄花公路西進，直搗襄，麓。囙此，他安排六十八軍和八十四軍守著隨、棗一線，讓張自忠的第三十三集團軍守著大洪山的南麓，孫連仲的第二集團軍及孫震的第二十二集團軍則鎮守桐柏山一線。

至於作戰方針，李宗仁想的便是“誘敵深入”，直接殲滅敵軍主力。

他想自己率軍先將敵人主力誘入隨棗地區，隨後讓湯恩伯帶軍截斷襄花公路，兩軍會合，包圍敵人！

但湯恩伯聽此計畫的第一反應卻是大發脾氣，直搖頭反對道：“不行，不行，你不能亂拿我的部隊來犧牲！”

圖|湯恩伯

正當李宗仁想繼續解釋他的想法時，湯恩伯卻拂袖而去，無視了他的命令及勸阻。對此李宗仁也只能歎息一聲，隨他而去，畢竟，如他所說：“關於湯恩伯這種不遵軍令，部隊不守紀律的情形，我知道報到中央去，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把事弄糟。”

自知說不通，李宗仁也不再做無用功，專心應對接下來的硬戰。

4月30日，日寇與李宗仁軍隊開始接觸。5月1日，隨棗會戰爆發。

日軍第十一軍司令官岡村寧次率軍向隨縣、棗陽地區發起全面進攻。他們配備了大量火炮、戰車和飛機，甚至利用機械化部隊的坦克發起奔襲戰，企圖殲滅李宗仁主力軍。

在輕重機槍的密集掃射下，李宗仁全軍處於弱勢，阿兵哥不是被子彈擊中，就是被坦克碾於壕內。此等劣勢下，李宗仁的軍隊依舊沒有撤退，日寇遲遲無法正面突破第五戰區，若兩方能這樣僵持一下，還能打打持久戰。

可在敵軍加强火力正面突擊時，湯恩伯率全軍北撤，李宗仁軍隊無法長期耗下去，誘敵深入的計畫失敗，隨縣就此失守。

5月8日，敵人繼續加强對李宗仁軍隊的突擊，攻入棗陽，雙方在茅茨畈、新集展開激戰。湖陽鎮、新野、唐河縣先後淪陷。

見形勢越來越緊張，李宗仁突然意識到日軍的企圖，於是他立刻換新戰略，停止對日軍的攻勢，進入防禦階段，以守為攻！

他的新作戰計畫是從內圈作戰轉到外線作戰，結合地形條件反擊日軍。

圖|李宗仁戎裝照

按此部署，李宗仁下令讓第三十一集團軍從豫西南下，反包圍日軍。同時，第三十三集團軍主力集中火力攻擊棗陽，牽制日軍後方。

數日苦戰後，李宗仁率軍先後收復唐河縣、棗陽、隨縣，同時粉碎了日軍的合圍計畫，切斷了日軍交通，逼迫他們退回鐘祥、應山等原駐地。

就這樣，一切恢復戰前狀態，隨棗會戰告一段落。

雖然李宗仁軍隊在這場戰役中曾處於被動局面，但在全員努力下，他們擊斃了日軍1.3萬餘人。當然，中國軍隊本身也付出了極大代價，傷亡2.5萬餘人。

事實證明，他們的奮力反抗是有意義的！

因為他們的浴血奮戰，日軍沒有完成預定的戰略目標，“圍殲中國軍隊”的計畫再次被打破。

圖|傾國之力的較量：武漢會戰日軍慘勝

文|千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