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放開至今,周圍90%以上的人都感染了。
專家都說新冠不致命。發燒幾天、難受一周就好了,雖也有聽說死亡案例,但沒有發生在身邊同齡人身上總歸覺得有些遙遠。
沒想到,我剛確診陽性一天,就把自己送進了搶救室,跟死神擦肩而過。
01
28號早上,小咕嚕發燒了。一直以為能苟到決賽圈的我,有了不祥的預感。
抗原一測,四個人兩個陽性(小咕嚕和我婆婆)。大概結果不太准,我和小劉還是一道杠。
我當時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下午一點,果不其然我也開始高燒。
想著睡一覺可能就好了,我去臥室就開始昏睡。四五點醒來,就一直覺得心跳加速,有些呼吸困難。
到了晚飯的點情况也沒有緩解,依舊心跳很快。還伴隨粒米未進,毫無胃口。
有些焦慮,看看淘寶買的血氧儀至今還沒發貨,就花200多在外賣軟件買了個雜牌血氧儀。
到了一測,心跳居然飆到了160!
當時隱約有些不安,就對小劉說,要麼你陪我去醫院看看吧?最近的xx三甲。
小劉不以為然:現在去醫院交叉感染咋辦?我覺得你就是緊張焦慮,下樓散散步就好了。
事實證明還好我沒聽他的。打車去醫院途中,情况就急轉直下。窒息感加重,我幾次問他到哪了?我覺得自己很難受。好不容易到了醫院掛了號,急診前面都排了四五十個人。
排隊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快死了,過去對彥祖說我可能撐不住了,我要死了,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扒開人群對醫生說先給我老婆看吧,她覺得自己不行了!
旁邊還在看診的阿姨忙不迭給我讓了一個座位(真的非常感謝這個阿姨)。
醫生給我量了一下血氧心跳,果斷揮手,說我這裡看不了你了,直接送去搶救室吧。
02
直面死亡是什麼感覺?在進搶救室之前,我從未想過。
這裡跟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這兩張是搶救室裡面的情况)
撲面而來的場景是密密麻麻的輸液瓶與病床,聽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咳嗽聲。裡面醫生護士在忙碌的跑來跑去,幾個醫生圍著一張床在用電擊器搶救病人。按照護士指引,我神志模糊的走到一張床躺下,倒向床的時候我已經憋到極限了,撕開了口罩,在床上一直蹬脚掙扎,只想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
醫生跑過來問了小劉情况,再給我上了血氧夾,心率已經爆錶到170、180。後來的事我都全靠聽和感覺,因為我已經沒力氣睜眼了:
我知道他們給我吸氧、上心電圖、打了各種吊瓶,降低心率的藥,一吸上氧我就感覺自己緩過來了(但還是很難受);我也知道醫生催我戴上口罩,因為搶救室裏基本都是新冠危重症,怕交叉感染;也能感覺到彥祖抓著我的手,跑來跑去給我交費,幫我叫醫生,安撫我的心情。
(不停換藥打吊瓶中……有個藥叫氯化鉀,打進去劇痛!)
沒有了視覺,我的聽覺就變得异常敏銳。但我寧願自己昏睡過去了,因為這個夜晚真的讓人難過。
從躺下緩過來,我就一直聽到左前方位置有個女生哭著喊爺爺……爺爺……可惜再也沒有人回她一句乖孫女,永遠不會再有。
我右邊的床,應該是輪番轉了兩次搶救。剛開始是一個爺爺,已經斷氣了,醫生還在努力搶救,想爭取一線生機,到完全沒有希望後,迅速抬下來,再搶救下一個;
之後是一把中年女人的聲音。在醫生宣佈病床上的人去世了,她大概是打電話通知家屬,只是短短一句話:姐姐沒救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只聽到絕望的哭泣聲,裡面一個女人重複喃喃喊著姐姐,姐姐。不知道為什麼電話一直沒掛斷,我也一直默默聽著她的哭聲。
我才知道親人在離去之後,大部分人都像失去了一切語言的。只是機械的喊著ta最親近的稱呼,似乎還在期待那頭有回應。
如果說前面只是難過,後面就是心痛了。
我清晰聽到自己床脚方向,有個男生央求醫生說,醫生你救救我爸吧,他還有救啊,不要放弃他。
醫生歎口氣。已經沒氣了,缺氧太久了!缺氧太久了你聽到嗎!
那個男生哽咽起來。是的,我就晚了十分鐘。對不起爸爸,真的對不起……
這時候我的絕望難以言錶。
不知道你們能不能體會,當左邊右邊的人都在去世,那時候你會想:我應該也沒救了吧,但我還沒活够啊。
下一秒想的就是:為什麼這麼突然?為什麼是我?
眼淚開始止不住的往外流,我甚至沒想法要抬手擦一擦,腦海裏已經在組織遺言。到醫生過來給我打針,我已經恐懼到狂亂,嘴裡一直念叨著醫生救救我,我還年輕,我三十多歲我兒子才三歲多,他不能沒有媽媽啊……
03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了,吸著氧我也有了强烈喘不上氣的感覺。讓小劉叫醫生過來看看,他去了兩次回復醫生過不來。
不顧他封锁,我一把擼掉了口罩。
疫情三年,我一直都很注意。走到哪裡都要噴酒精,放開以後更加小心謹慎,在戶外口罩幾乎不摘,遇到不戴口罩的人也繞著走。但是那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明明知道這裡的病人幾乎個個都上呼吸機,非常兇險,我也心想管他的,只要能喘上氣就好。
也是在搶救室這一晚,才發現在重病急病的時候,人是毫無尊嚴的。
這邊你躺在床上難受得大喘氣,想要醫生趕緊過來看看,醫生答覆我現在過不來,旁邊這個床的病人要死了,正在搶救。你該怎麼再開口?
(我心跳稍微降下來一點的數據也有146……)
(淩晨心率才降下來,我終於能睡著了)
大概吊水到淩晨四五點,心率才眼看著下來。我睡著了,小劉放鬆了一些,左邊床大哥開始和他搭訕,之後的事情都是他跟我講述的。
這個大哥從農村來。他帶著妻子看病,家裡三個小孩都陽了,但沒啥事,老婆也陽了,久咳未愈還越來越嚴重。他說,他們在縣城裏醫院拖了兩天沒看好,就上長沙來看了。
小劉問他,那你怎麼樣?
大哥無奈的搖搖頭,說我現在頭痛的要死,但是沒辦法只能扛著,因為妻子需要照顧。
到了淩晨醫生去查床,看了病情就說,估計要把你妻子轉到icu了。
大哥家裡條件一看就很窘迫,醫生說到icu一天要1.5-2w費用,大哥猶豫了。
醫生勸他,如果你老婆八十多歲了,我們也不多勸你什麼,但是你老婆現在才三十多。還有救的希望,建議你去icu搶救一周,我們盡力救她,大哥使勁點頭。
我聽到這一段就在想,他做錯了什麼呢?只是小地方努力生活的普通人,說不定這次之前根本不知道什麼新冠。為什麼要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小劉還告訴我,我進去的時候還有張床睡。到淩晨再送進來的病人,床位老早已經滿了,後來的人只能躺在地上,醫生跪地圍一圈給他做搶救。
可憐人生的最後一刻,連張床都沒有。
經過搶救室的一晚,我已經住院了。毫無意外,ct結果是肺炎——搶救室裏一晚上沒戴口罩,肯定交叉感染,這一點我早有預料。
(我的肺炎報告)
至於心率爆錶的原因,一開始醫生說高度懷疑心肌炎,今天心內科醫生來查房說,已經排除心臟疾病。但新冠攻擊心臟是肯定的,我症狀更為明顯。
雖然還要住院一段時間,但還好,至少我還活著。
(現在住院中,各項數值都正常了)
(醫生開的藥很有效,大家可以參考(除了阿茲夫定,應該買不到))
這一波放開後,不少人都說,新冠不危險的,居家熬幾天就好了,只是對基礎病老人不太友好罷了。錯了,它同樣對孩子和年輕人也很不友好,只是概率要低一些。
但再低的概率,落到個人的頭上也是100%,對一個家庭也是100%無法磨滅的傷痛。
你怎麼能肯定,自己不是那100%?
退一萬步講,哪怕是八十多、九十多甚至一百多的老人,難道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嗎?誰不會老?他們不是新聞上的寥寥數語“基礎病高齡老人”,也不是刷屏的文字訃告,是帶著自己長大親切的阿罵阿公,是小時候偷偷拉去買零食,還想多活些年看到你結婚生子的爺爺奶奶。
他們憑什麼要面對死亡的風險?
為什麼要被人當作理所當然的犧牲?
就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通路可發聲嗎?
就因為他們老了,所以就該死嗎?
一想到接下來的人生我要無數次直面病毒,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逃過一劫。我就好恨,卻也不知道該恨具體的誰。
作者簡介:搖鈴鐺,長沙射手女,野生情感作家。新書《姑娘,你活的太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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