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魯蜜報導2022年1月3日，江陰市體育中心，武漢隊與重慶兩江競技隊賽後，張外龍與自己的隊員們並肩站在一處，他紅著眼眶想表達什麼，幾欲開口卻忍不住流下淚來，這位韓國老帥的淚水和虔誠，就這樣深深印刻在了重慶足球的記憶中。

剛剛過去的2021賽季，無疑是重慶兩江競技繼2020賽季之後又一個艱難賽季，當所有人都認為，重慶隊從賽季初就已經鎖定了一個附加賽名額的時候，他們用自己的血汗和拼搏，完美詮釋了重慶足球的精神力——沒有外援又如何，金元足球大潮褪去，在大部分外援外教都逃離中國足球的時候，堅守者始終如一鎮守著這塊陣地，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靠著團結拼搏和對重慶足球的摯愛，在中超第二階段只剩下一套全華班陣容的重慶球員們，最終守住了中超的資格，比賽結束一瞬擁抱在一處歡呼的將士們，幾乎每個人都有傷痛，他們已經精疲力竭，但仍舊為這座城市振臂高呼，為了又一次的堅守熱血沸騰，捱過寒冬的將士們，值得最美好的春天。

再見到張外龍指導，是在保級戰過去八天后，他平靜了很多，但仍舊為重慶足球憂心著。

◆《足球》：球隊保級了，已經過去了幾天，也回到了重慶，您的心情平復了嗎？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張外龍：精神上現在恢復了很多，這幾天最主要是把之前沒有睡的覺補上。在賽區的整個階段，幾乎沒有一個晚上不熬夜，即便睡下，睡眠也不好，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

◆這是您帶重慶隊至今保級最兇險的賽季，最後一輪比賽前，您有沒有預想過球隊去打附加賽？

我們確實已經為打附加賽製定了計畫書，包括安排、儲備等等。當然了，我們所有人都不想去打附加賽，而且到了最後一場比賽，我們一直都相信最終聯賽保級的目標能提前完成。

◆2020賽季結束的時候，我採訪您，您說那是最困難的一個賽季，那麼2021賽季呢？

2021跟2020這兩個賽季具體的困難雖然有很大的不同，但也有一個共同的困難，而且是一直持續的。2020年球員方面、戰術上，都很完善。中方球員也好，外籍球員也好，大家很默契，也有實力，所以在戰術上我是沒有擔心過。但是2021年的困難就是全方位的，從人員的安排上，包括球隊一直以來資金上的困難，兩方面問題夾擊，整體難度也要比2020年更大。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主教練的您，認為最難做的工作是什麼？最無能為力的是什麼？

我們的困難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解决好，這個大家都知道。

◆您從不公開具體說球隊經歷的困難，是不是大家看到的，遠遠不及你們真實經歷的？

絕大多數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困難，可能裡面還有一些細節，只有我們自己經歷了的人才會知道。作為主教練，我一直希望球員，包括球員的家人能够在一個非常安穩的狀態下去工作、去生活。所以對於一直持續到現在的處境，我對所有人感到有一絲抱歉，很遺憾沒有能够幫助他們去解决那些困難。

◆經歷了重重困難，球隊保級的那一刻，您內心想到什麼？

在對武漢那場比賽結束的時候，最後哨聲吹響的時候，我腦子裡面整個2021年的經歷就像走馬燈一樣，所有經歷的這些事情全部一一閃現，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足球》：這個賽季對於很多球員甚至是球迷來講，應該都是哭過最多的一個賽季了，您在最後一輪比賽前後都流下了眼淚，具體是想到了什麼？

張外龍：工作人員也好，球員也好，他們所流的淚，其實跟我當時那種感受是一樣的。最後比賽結束以後，我也按照慣例到球場中圈的位置去祈禱，祈禱的時候也是一直在流淚，止不住地流。我主要還是覺得，作為主教練沒有能力幫到他們解决最根本的問題，感到很抱歉。

◆除了在最後一輪比賽前後，您還哭過嗎？

比賽結束以後，回到休息室，我都會有一個自己的安靜空間，那時候我也流淚了，一直到賽後新聞發佈會的時候，才控制好了情緒。

◆最後上場踢球的主動權落在了球員自己手中，對此您怎麼看待球員們的最終決定？

確實，這也是我們要展現給整個中國足球圈所有人去看的一點。到了最後的時候，球員們真的是拋開了所有的東西，只想著為了重慶足球拼搏，因為喜歡足球，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精神都體現到了保級大戰的最後幾場比賽中。

◆您最後說，感覺對不起球員、工作人員的家人，是的，他們很久沒回家也很久沒有拿到薪水了，那麼對於您自己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我非常感謝他們，他們知道我對足球的熱愛也理解我，更認同了我來到中國時抱著的目標，就是為了發展中國足球而踏上中國的這塊土地。我的家人很信任我，我們之間也一直都是這樣互相信任，這也是支撐我的源泉。

◆您也是六十多歲的老帥了，這一年，您遠在國外的親人知道您在做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嗎？

我當教練的三十多年裏，快樂的時候也好，困難的時候也好，我都經歷了很多。不像我們現在球隊一些工作人員，他們在短期之內，比如一個月要是沒有拿到薪水的話，可能整個家裡面都會非常困難。我的家裏人都能理解，可球隊工作人員就會更困難一些。

◆其實這兩年您也看到了，很多外援和外教紛紛離開中國，因為疫情管控下的賽制，也因為金元足球的退潮，您為什麼在這個艱難環境下還在堅持？

確實這個問題確實戳到重點了。2011年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時候，我確實帶著一種責任心和使命感。一直以來的堅持，讓我在日本待了10年，在韓國也待了10年，現在我在中國也工作了10年了。

我覺得亞洲足球想發展好的話，首先中國足球要是不發展起來，會讓整個亞洲足球發展減緩。韓國足球跟日本足球，雖然是佔據了整個亞洲足球的前列。但在亞洲甚至世界來講，中國都是強國，包括中國的所有體育項目都是很强的，但唯有足球到現在一直上不去。

我認為，中、日、韓三國足球應該成為一個三角，因為三角是最穩固的形狀，所以只有中國的足球發展起來了，整個亞洲的足球水准才會真正發展起來。這樣的話，也會在三角之內形成一個良性競爭，讓日、韓足球也會尋求積極進步，只有這樣我們亞洲足球才會蛻變，重新讓世界認識到。

2022年開始了，我相信這一年也是中國足球重新發展的一年。我也準備通過重慶這座城市、這座城市的足球，去證明中國足球是可以的，我想讓他們成為一支模範球隊。

◆《足球》：這是您執教重慶隊的第四個賽季了，您對於這座城市、這支球隊，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懷？

張外龍：來到中國以後，第二次在重慶執教了，當時回來的時候就感覺像回到故鄉一樣。重慶這個城市從球迷到所有的足球人，他們這種熱情是很多人無法想像的。其實曾經也有離開的想法，但是也因為這些人，讓我最終留下。我相信這個城市是一定可以把足球發展好的。

◆如今金元足球退潮，限薪政策每年都在變，是不是情懷就顯得更重要了？

說起金元足球，日韓也有過金元足球，但他們在金元足球結束的時候做了正確的選擇，才有了後邊的發展。可能作為教練，我不知道如何去說，但只要我在重慶主教練的位置上，我就會想辦法讓球隊在這種環境下更健康地成長，成為中國一個足球都市的典範。一個都市，需要政府、俱樂部、球員、球迷，所有人都團結，向著一個目標去發展，這樣的都市，足球才會發展得越來越好。

◆經歷了今年的慘狀，您是否會懷念，當年那些美好的瞬間，比如擊敗鼎盛時期的廣州恒大。

在蘇州賽區後期，我腦海中也浮現了很多畫面，有贏球幸福的時候，也有困難輸球的時候。我想說，金元足球已經結束了，整個中國足球現在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階段。但是對於我們這支球隊來說，這兩年困難沒停過，所以我們很早就做好了克服困難的準備，也正在為變成一個健康俱樂部而努力，這個過程也值得很多人去借鑒。

◆重慶這些國內球員在今年也是體會到了很艱難的歷程，他們是如何保持每場比賽都能堅持踢下去的狀態的？

我們的板凳深度跟其他球隊沒法比，一個賽季也就十三十四個人踢，三天一場比賽，確實很困難，都是靠他們之間的信任和意志。有一種情况可能只在我們球隊才會發生，我一直強調我們隊有兩個主教練，另一個是隊醫銀老師。每天從早到晚，他都會跟我溝通隊員的身體情况，以及商討訓練方案。他每天都會工作很長時間，甚至也有其他隊的隊員來找他幫忙治療，這種情況放其他球隊基本不會有。就是說，如果有對手球員來我們這尋求治療，基本不會有外教同意的，但我們隊就是這樣團結，也互相信任著。

◆如今中國足球都在經歷史無前例的嚴冬，您也是中國足球的老朋友，對此您有什麼期望嗎？

就像剛才說的，該來的總會來。關鍵是咱們如何去面對，為了中國足球的發展，足球人該怎麼做？設定長遠計畫，教練員、球員如何去執行？如果當這些現實來臨的時候，還在回想當初那些華麗的東西，那肯定是無法去克服困難的。我認為，我們首先應該製定新的計畫，加强青少年足球的培養，然後再加强教練員的養成，這三點才是最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