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時任延安抗大教育長的許光達將軍,收到了一封急電。這封電報是遠在西安的林伯渠發的,看完電報後,許光達大為震驚,半天才回過神來,立刻發了回電。一旁的警衛員見許光達坐立難安,不由得疑惑道:“您這是怎麼了?”許光達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太激動,長舒了一口氣,感慨道:“十年了,她還活著,我終於找到她了……”
這封急電到底寫了什麼?原來,一個叫做鄒靖華的女子,自稱有個丈夫,結婚僅10天就因戰亂分別了,現在她要來延安抗大學習,在與林伯渠的交談中,她說自己的丈夫叫做許光達,還問林伯渠認不認識他。許光達看完電報後,也火速發回電,請求林伯渠快些將鄒靖華護送到延安。許光達確實有過包辦婚姻的妻子,她就叫做鄒靖華,因為戰亂已經十年沒有聯系了。
沒幾天,鄒靖華來到了延安,住在抗大附近的窑洞裏。正當她忙著收拾時,一名八路軍小戰士敲響了她的屋門,詢問道:“鄒靖華在這裡嗎?”鄒靖華聞聲應道,“在這,有什麼事嗎?”小戰士說:“教育長讓我來接您,麻煩您跟我來。”鄒靖華疑惑地問道:“教育長?這是誰?”小戰士還沒等回話,一個男人從身後突然出現,情緒激動地說:“桃妹子,真是你啊!”看清來人後,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這竟然是徐光達,自己闊別十年的丈夫!這些年的心酸和委屈不必多言,夫妻二人情不自禁地緊緊抱在了一起。
1908年,許光達出生在一個貧農家庭,7歲時就開始給別人家放牛,補貼家用。但是許光達卻很喜歡讀書,趁著放牛的時候,偷偷在學校的窗外聽老師講課。村裡學堂的老師叫鄒希魯,在清末還中過舉人,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偷偷聽課的放牛娃。有一年冬天,天降大雪,許光達在窗外聽課聽入了神,但是他衣著單薄又沒吃飯,寒風裏吹了一上午,把他吹暈過去,倒在雪地裏。
鄒希魯趕緊把這孩子扶進屋裡,沒想到放牛娃為了讀書,竟然有如此大的毅力“敲門立雪”。他决定讓許光達跟著聽課,不收一分錢。1921年,他收到朋友徐特立邀請,讓他來自己創辦的長沙師範學校教書,鄒希魯同意了,還把許光達一起帶到長沙念書。許光達沒有辜負鄒希魯的期望,再加上他天性聰穎,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青年許光達
可就在這時,鄒家出事了。鄒家是一個人數眾多的大家族,還沒有分家,日子過得比較艱難。鄒希魯有三個女兒,其中最小的女兒就是鄒靖華。而鄒家長輩思想封建,覺得女兒多了家裡就容易窮,逼著鄒希魯把女兒送出去,趁著鄒希魯在外工作,還逼著鄒希魯的妻子賣女兒,甚至把她逼得自殺。得知妻子被逼死後,鄒希魯連夜趕回家,但是家族長輩不依不饒,一定要求他把女兒趕緊嫁出去。
鄒希魯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反抗家族,無奈之下,他想起了許光達。這孩子聰明又努力,以後絕非池中物。於是鄒希魯親自上門提親,許光達的家人見教書先生這麼看得上自己,高興地立刻就答應了,於是這門親事就成了。這一年,許光達13歲,鄒靖華9歲。
許光達在省城見了世面,還積極參加學生運動,深受革命思想的影響。1925年,許光達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還在次年經組織介紹,在黃埔軍校五期學習。隨後,許光達奉命前往南昌,參加了南昌起義,後來又因為戰鬥中受傷,不得不休養了十多天。
等許光達康復後,起義已經失敗了,起義軍被打散,到處都是通緝葉挺、賀龍等人的告示。許光達趕往上海,想找找組織在哪裡,但是此時的上海已經滿城風物,共產黨組織也轉入了地下,單憑許光達根本無法和組織取得聯系。無奈之下,許光達回到了家鄉。而他的父母一見到兒子回來,就要他趕緊把婚事辦了。
匆匆忙忙之下,家人為許光達和鄒靖華舉行了這一樁包辦婚姻。許光達跟著鄒希魯讀書,對這個妹妹也見過幾次,但從來沒想過會和她結婚。新婚之夜,許光達送給鄒靖華一個特殊的禮物——一枚從他大腿上取出來的彈片。許光達拉著鄒靖華的手,嚴肅地說:“桃妹子,我是個軍人,隨時都有可能犧牲。你跟了我,要一直擔驚受怕,還可能當寡婦,你害怕嗎?”
鄒靖華搖搖頭,她第一次見到許光達,還是個瘦小的放牛娃,在寒風裏瑟瑟發抖,如今他已經長成一比特健壯勇敢的男子漢了。鄒靖華收下了這個特殊的禮物,對許光達說:“我不害怕!”然而國民黨的追捕無休無止,許光達很快也被供了出來,到處通緝,此時他結婚還不到十天。得知丈夫身份後,鄒靖華大吃一驚,她只知道許光達在外面打仗,不知道他竟然是共產黨員。當時情况危急,許光達必須出逃避難。
許光達鄒靖華和兒子
許光達離開家鄉後,先到了北平,經人介紹在國民黨營長廖雲澤的手下當兵。在這裡他還和地下黨李味酸接上了頭,終於和組織取得了聯系,並前往上海,參加了周恩來組織的軍事訓練班,隨後又奉命前往湘鄂革命根據地,在隊伍裏擔任團長。1931年,許光達在應城戰鬥負傷,子彈離他的心臟只有十釐米,情况危急。
然而戰地醫院條件簡陋,連麻藥都沒有,許光達嘴裡咬著毛巾,硬生生地忍著痛,做了三次手術。但是由於子彈太深,一直無法取出。被轉移到上海治療時,還因為國民黨特務的追殺,差點死在手術臺上。直到1932年5月,他才來到蘇聯治病,後來又在莫斯科學習修養,直到抗戰爆發後,才回到延安。
這邊的許光達投身革命,在家鄉的鄒靖華過得卻十分辛苦。鄒靖華的父親丟了職務,鄒靖華的姐夫也被暗殺。親友們都把怨氣撒在鄒靖華身上,她還被要求離婚,說只要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就還她自由。鄒靖華堅決不從,把離婚協議撕得粉碎。長沙警備司令部還散佈假消息,稱已經處決了一幫“共匪”,其中就有許光達。看到消息的鄒靖華悲痛欲絕,還想自殺,好在被父親及時救了下來。
許光達養病時,曾經化名給家人寫過信。鄒靖華認出了丈夫的字迹,欣喜若狂,趕緊寫了回信。許光達得知妻子過得很辛苦,給家裡寄了200銀元,還叮囑鄒靖華,一定要多多讀書學習,瞭解進步思想。但是這次許光達沒等收到回信,就被送往蘇聯治病,和家裡斷了聯系。鄒靖華一直記得丈夫的囑託,振作精神學習,還考入了女子師範學校。
許光達來到延安後,許多女青年都對他有好感,還托人撮合。面對層出不窮的相親和示好,許光達都婉言謝絕了。他說:“我再娶了妻子,萬一她還活著,豈不是讓她傷心?何况我們情投意合,並不是長輩強制包辦。”其實,鄒靖華曾經給他寫過十封信,但是都被國民黨扣下了。
1938年,鄒希魯的老友徐特立來到長沙,主持八路軍辦事處的有關工作。在徐特立的幫助下,鄒靖華得到了去延安學習的機會,但是徐特立也不確定,許光達到底在不在延安,有沒有再娶。但是鄒靖華很興奮,她能見許光達一面,知道他好好的就夠了。鄒靖華出發前,把家裡的衣服棉被都拆洗了一遍,收拾好家裡後才走的。
鄒靖華的公公已經白髮蒼蒼,和兒子多年沒有聯系,他也以為這個兒子可能不在人世。他對自己的兒媳說:“這麼多年來,真是苦了你了。如果你這一走,沒找到他,也別再等了,再找個好人家吧。”鄒靖華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踏上了這趟千里尋夫的路。到達西安後,她遇到了在長沙的老同學,林伯渠將軍的女兒,輾轉聯系上了林伯渠。
林伯渠也拿不准許光達有沒有做陳世美,於是先將鄒靖華的情况拍了電報發給許光達,看他怎麼辦。但是鄒靖華等不及了,沒等到林伯渠的答覆就動身前往延安,直覺告訴她,許光達就在延安,她要去找他,後來就有了在窑洞前重逢的一幕。鄒靖華來到延安後,積極學習進步,兩個月就被準予加入中國共產黨,二人一直並肩合作,相濡以沫,既是夫妻,也是戰友。
建國後,許光達被授予大將軍銜。有時候鄒靖華不願意跟著丈夫一起,出席一些外交場合。她覺得自己年老色衰,革命的風霜讓她不如那些夫人一樣光鮮亮麗,怕給許光達丟臉。許光達說:“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精神,這點你完全可以把他們都比下去!”有知識份子的風骨,有革命大家的無畏,有一諾千金的品格,有堅如磐石的信念。致敬老一輩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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