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20日,在駐雲南某部服役的戰士小廖請假回遼寧丹東老家。按理說,此時西南邊境正在打仗,部隊是不能休假的。不過,小廖是在後方生產部隊,其他作戰部隊上前線去了,他們負責搶收上前線部隊移交給他們的剛成熟的稻子。
成熟的稻子
就在西南邊境爆發大規模軍事衝突後的第二天,小廖接到遠在東北的老家拍來的電報:“母病危,速歸。”他趕緊向組織請了假,由於他們沒有作戰任務,小廖家中又有重大變故,組織也就批了假。小廖買好了火車票,急匆匆往老家趕。
從雲南昆明到他的老家丹東,需要從北京轉車。一路上他內心非常焦急,擔心回去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23日晚他到達北京站,買了24日最早的一班前往丹東的列車——27次列車。
七十年代北京站
他的座位在六號車廂30號,上車後,他發現28號、29號也都是軍人,小廖和他們熱情地打了招呼,然後就往行李架上放行李。他發現他們座位上方的行李已經放了東西,一個是灰色人造革旅行袋,另一個是白塑膠布行李卷,兩樣東西擺得不太緊,他轉身詢問身邊的人,想確認是誰的行李,幫助挪動一下,騰個空放自己的旅行袋,但是問了一圈都說不是自己的。小廖推了推,發現儘管軟乎乎的,但很重,推了幾次,沒推動。他感覺應該是不怕壓的東西,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上面。
落座後,小廖和旁邊的兩位軍人一起聊著天,從而得知他們就是駐丹東某部的戰士,到北京出差的。他們一路上聊得最多的就是全國人民都關心的話題——西南邊境的戰爭。
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儘管他們作為軍人都沒有機會去上戰場,親身感受生與死。但是此時就在他們的頭頂上,就是非常慘烈的死亡。那兩包軟乎乎的東西,就是一具被分解的男性屍體。
25日,火車到達丹東後,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各自分開了。誰也沒有在意,那些還留在行李架上的兩個行李包。直至旅客全部下了車,乘務人員在清理六號車廂時才發現,這兩個行李包無人認領。
行李架上無人認領的行李
當列車工作人員將兩件包裹提到車站派出所打開檢査時,才發現旅行袋內裝有被肢解成四段的兩條人腿和無手的兩隻胳膊,塑膠布行李卷內包有一個無頭的男人軀幹。於是當即報告了丹東鐵路公安分處和丹東市警察局。
那麼,這個被害的人是誰呢?他又是如何被殺害後扔到火車上的呢?這個人的來頭著實有些複雜,也正是這些複雜的背景,導致了他最終被人殘忍殺害。
他叫張躍華,北京人。1954年,年僅17歲的他因犯流氓盜竊罪被判刑,然後送到興凱湖農場勞動改造。1969年,又被疏散到黑龍江省林甸縣紅旗公社陽光大隊插隊。那年月,到了農村插隊,戶口也就跟著過去了,也就是說從此以後,他就不是北京人了。
張躍華不甘於就這樣老死在東北,他於1977年底偷偷地離開了黑龍江。去了哪裡呢?他又回到了他比較熟悉的北京。但是,由於沒有戶口,又是偷偷跑回來的,所以生計就成了問題。
當年曾經幹過的盜竊肯定是不敢幹了,但是政策鬆動帶來的“機遇”還是有的。他瞄上了投機倒把,開始遊走在法律的邊緣。於是他從姐姐家借了一筆錢,幹起了倒賣布票的勾當。
他靠著在北京的便利,倒買倒賣,著實賺了一把。在北京站“做生意”時,他結識了生命中的一個“重要”人物——同行劉敬芝。
這個劉敬芝也確實是個“人物”。她是河北張家口人,人長得很漂亮,但卻是個水性楊花的主。剛解放那會兒,她和新婚的丈夫來到北京討生活,最終托關係很幸運地在市委幼儿園找了個臨時工。
工作期間,她認識了有意向她靠近的陳克浩。那麼陳克浩又是什麼來頭呢?此人是河北省豐潤縣人,原市委行政處的幹部,但這個幹部由於成長背景複雜,人品極差,作風也不正。
不久,陳克浩就和劉敬芝勾搭上了。1966年,兩人亂搞男女關係的事情暴露,劉敬芝囙此與其丈夫李仲揚一起被遣返回河北老家。陳克浩也囙此被下放到朝陽區飲食服務管理處做保衛工作。在此期間,他利用職務的便利,又把劉敬芝弄了回來。很快陳克浩就和其原配離了婚,與劉敬芝結了婚。
到了1973年,陳克浩生活作風問題,工作極其不負責任,又被下放到基層餐飲店工作。
這劉敬芝原本想留在北京,生活能像“芝麻開花節節高”的,不曾想,自己的二婚丈夫被一貶再貶,已經到了最底層了。原本就不安分的劉敬芝此時開始動起了歪腦筋,從1974年開始,她就幹起了投機倒把的生意。經常天南地北地跑。
從此以後,她就和這個道上的男人糾纏不清了。先是有個姓李的,蘭州某化學工業公司汽車隊採購員,從1975年開始就經常到劉家,二人還到青島、濟南鬼混過三、四個月。
到了1978年3月,經張躍華的姐姐介紹,劉敬芝又認識了做投機生意的張躍華。劉敬芝看到張躍華手裡有錢,而張躍華急需在北京找個落脚的地兒,並且劉敬芝儘管已經四十出頭,但依然還是不失風韻。就這樣,兩人就開始了勾勾搭搭。
兩人勾搭半年後,劉敬芝就和陳克浩離了婚。之後就和張躍華住在一起了,兩人同居後,張就將投機倒把得來的大量贓款花在劉的身上。
匪夷所思的是,劉敬芝和陳克浩儘管離婚了,但兩人並未斷絕來往,一直藕斷絲連,不僅經常同居,經濟來往也很密切。
陳克浩以前並不知道張躍華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去劉敬芝住處時,兩人撞見了。陳克浩就認為之所以劉敬芝和自己離婚,是張躍華挑撥的,就對張懷恨在心。之後,兩人在劉敬芝處經常碰到,並時常爆發衝突。
為了趕走張躍華,再與劉敬芝重婚,陳克浩就去派出所舉報張躍華倒賣自行車。最終,陳克浩被東風市場派出所處理。張躍華先是被送到收容站,又於1978年12月6日,被送回黑龍江省林甸縣。到了林甸縣之後,他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信。
七十年代末公安機關在打擊投機倒把
離開林甸縣之後的張躍華再次回到了北京,到了劉敬芝家裡。但他這次回來,劉敬芝對待他的態度大不如前了。原來,張躍華被遣返的這段時間,陳克浩幾乎每天都來,纏著要跟她重婚。
劉敬芝也有些心動了。一來,在她看來,張躍華身上的錢已經被她榨得差不多了,最近他也沒怎麼出去掙錢;二來,張還沒有北京戶口,是個比較大的麻煩;這第三嘛,她和陳克浩有兩個兒子,其中還有一個是個傻子,靠陳克浩總比靠張躍華踏實些。
囙此,當張躍華從林甸縣偷偷跑回來,要跟她結婚時,她拒絕了。張躍華本身就是個無賴,被劉敬芝這麼擺了一道,開始兇相畢露了。他威脅道:如果不同意和他結婚,就歸還他花在劉身上的錢,如不給,就到派出所揭發劉的違法犯罪行為。
這時的劉敬芝開始感到害怕了,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她當然不想還錢給張,既想擺脫張,又怕張到派出所揭其老底。這個敢於以身試法,又始終遊走在道德邊緣的女人,終究也不是什麼善茬——她動了殺機。
她利用前夫陳克浩恨張躍華,並急於想和她重婚的心理,鼓動他殺了張躍華,這一想法與陳不謀而合。但考慮到兩個人把握不大,又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牽扯進來,她就找到自己的侄子劉京生幫忙。
1979年2月22日上午,先由劉敬芝將張躍華灌醉,而後陳克浩和劉京生兩人用準備好的鐵錘擊打張的頭部致其死亡。打死張後,他們將屍體藏在雙人床下,並相約24日上午來劉家處理屍體。
陳克浩和劉京生再來時,手裡多了處理屍體用的灰色新旅行袋、麻繩和小白塑膠布。他們知道張被勞改過,怕警察局存有張的指紋和照片,所以就將張的頭、手砍掉,挖出雙眼,並剝去手上的皮,剁去指頭,用牛皮紙包好。
張的屍體的軀幹和四肢則分別裝在旅行袋和塑膠布行李卷內。於2月24日一大早,由劉京生挾著行李卷,陳克浩提著旅行袋,劉敬芝跟在後面,乘公共電、汽車,先到永定門火車站。原計畫將碎屍放在去張家口的列車上,由於去晚了車已開動,又乘20路公共汽車來到北京站,見27次特別快車還未放行,就買了三張站臺票,進站,將兩個屍塊包裹放在27次客車六號車廂行李架上。
七十年代的北京站
上車時,這三人故意搶在最前面上車,上了車把東西一放,趕緊又下了車。由於上車那會兒人多又互相不認識,所以誰也沒有在意。直至戰士小廖上車放行李才開始注意到那兩件行李。
第二天晚上,劉敬芝又將包好的張躍華的頭、手等裝在草籃內,由陳克浩騎自行車至到郊外,扔進陳事先選好的污水河內。
事情到了這裡,這三人仿佛感覺做得天衣無縫了。實際上,他們還是留下了太多的破綻。
2月25日,在丹東火車站發現屍體後。丹東市警察局和鐵路公安分處考慮到火車是從北京始發的,一路上經過了很多站,一時間也無法搞清這兩件行李是從哪裡上車的。為便於集中研究,兩天后,也就是27日,將碎屍包裹運回北京,對屍體進行全面檢驗。
警方多方調查,終於找到了從北京站上車的六號車廂28號、29號座位上的那兩名軍人,通過他們找到了從雲南回鄉探親的小廖。
小廖因為放置行李時挪不動那兩個行李包,所以印象特別深刻,確認從北京上車時,這兩個包就在車上。當小廖聽辦案人員說那兩個包裝的是屍體時,驚呆了,頓感一陣後怕。想不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還動手推了幾下……
警方由此確定那兩個行李是從北京上的車。加上包裹屍體的所有用品幾乎全部產自北京,公安機關一件一件、一個工廠一個作坊的去核實,最終確定第一案發地就在北京。
在進一步檢查中,警方在那塊包裹屍體的塑膠布上發現了幾個重要線索,這些線索成了破案的關鍵。
第一,塑膠布上一片乾枯的暗褐色血迹下麵發現了幾個模糊字迹,經仔細辨別,認出是“77・2187”“77・3115”兩個数位,後面還有一個“陳”字。很快查明,這是朝陽區飲食服務管理處雙井基層店的兩個電話號碼。
七十年代老北京餐飲店
第二,塑膠布上有兩種鞋印,一種是席狀花紋,是北京三羊牌塑膠底布鞋印;另一種是後跟為波浪紋的雨鞋印,經過調查是廣州橡膠二廠的產品。
專案人員通過對兩組電話號碼所在組織的大量調查,平時作風不正,表現較差的“陳”姓人員陳克浩進入警方視線,再順藤摸瓜就掌握了劉敬芝的線索。通過週邊調查,有羣衆反映,她家原來經常有個姓何的人來。去年底因為倒買倒賣被公安機關處理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
隨著公安機關調查的深入,街道居委會和羣衆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情况。其中一條,引起了公安機關的重視。居民反映,劉家從3月5日起連續大搞“衛生”,5日鏟牆皮、刷地板、沖下水道,連廁所的下水溝都沖了;8日洗刷門窗、傢俱,連桌子的抽屜也都洗了;9日粉刷房間。鄰居們都說,平日裏髒得出名的劉家,這幾天突然講起衛生來了,情况確實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劉敬芝的疑點越來越多。
專案組先是找到了東風市場派出所,發現和劉敬芝一起被處理的人並非姓何,而是叫張躍華。這就說明,劉敬芝一直都在說謊。
找到了張躍華這個名字,專案組就派人到黑龍江林甸縣調查,終於得知其真實身份。但,死者是不是就是張躍華,還需要進一步印證。公安機關在北京找到了張躍華的姐姐,從她提供的張躍華身體特徵上證實,死者就是張躍華。
於是,市局準予决定,對劉敬芝家採取一次秘密搜査。
搜查前,專案組做了細心研究和周密準備。先是由居委會找個藉口將劉家人“請出”,安置好。搜査時先對室內物品進行定位拍照,然後分頭開展工作。結果,獲得了很多新的重要物證和痕迹:在劉敬芝睡的南屋雙人床下,發現一雙三羊牌塑膠底棉鞋;在縫紉機針線抽屜下發現了幾滴血迹。
老北京三羊牌塑膠底棉鞋
經初步比對,三羊牌棉鞋塑膠底花紋和包屍用塑膠布上鞋印花紋種類特徵相同。縫紉機針線抽屜下的血迹是BM型,與死者張躍華的血型相同。
至此,專案組經過研究,認為破案時機成熟,於是當機立斷,依法先將劉敬芝、陳克浩兩人秘密逮捕。逮捕劉、陳二犯後,連夜進行突審。在證據面前劉敬芝除交待了作案經過外,還供出其侄劉京生參與了作案的罪行。
公安機關又立即逮捕了劉京生,並從劉敬芝、劉京生家中,分別起獲了殺人兇器,包屍用的棉花和死者的棉衣、絨衣等物品,以及劉京生作案時穿的雨鞋。經比對檢驗:劉京生雨鞋的花紋特徵與包屍塑膠布上留下的花紋完全一致。
至此,27次列車上的無頭屍塊案告破。殺人償命,三名兇手均受到了應有的懲處。
事實證明,惡人要脅好人,可能好人只是吃點虧;惡人要脅惡人,可能雙方都會囙此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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