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時任中共長江局副書記的周恩來在重慶開展統戰工作。在此期間，他幾乎每個星期都跟國民黨將領馮玉祥見面。

這一天，他再次來到馮玉祥在重慶的臨時宅邸，探討當前的抗日形勢與國共兩黨合作的機會。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聊到了中午，馮玉祥留周恩來吃飯，周恩來也沒有客套，欣然赴席。

席間，二人繼續暢談。忽然，馮玉祥放下手中的碗筷，正視周恩來的雙眼，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周先生，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如實告訴我嗎？”

“煥公，你我都是老朋友，有話但說無妨。”周恩來微笑著說。

“請問，我身邊都有哪些人是共產黨員？”馮玉祥說。

如果考慮到談話雙方的身份和背景，馮玉祥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無疑會讓人大吃一驚。

要知道，馮玉祥是國民黨陸軍一級將領，曾是大名鼎鼎的西北軍閥首領，還擔任過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而周恩來則是共產黨的重要領導人。

更何况，當時的人們對馮玉祥褒貶不一，雖然有不少人贊他是愛國將軍，在抗日救國這件事上做出過不少貢獻，但他還有個“倒戈將軍”的惡名。

有人統計過，馮玉祥一生中共有九次倒戈背主的行為，在國共內戰倒蔣介石之前，他曾先後倒清朝、倒袁世凱、倒段祺瑞、倒吳佩孚、倒張作霖、倒北洋政府、倒蔣介石，甚至在國共分裂期間作過一些對共產黨不利的事。

在這樣的情况下，馮玉祥把“我身邊有誰是共產黨”這樣一個頗為敏感、甚至有可能給某些人帶來災難的話題，毫不掩飾地扔給周恩來這個共產黨領導人，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對於周恩來而言，馮玉祥無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拒絕回答固然可以保守黨的秘密、保證馮玉祥部隊裏那些共產黨員們的安全，但這樣無疑不利於今後在國共合作的問題上繼續贏得馮玉祥這位重量級人物的支持。

而如實相告，則也是一件具有極大風險的事。

在這樣的情况下，周恩來該如何作答。

讓馮玉祥也沒想到的是，周恩來聽完他所說的問題之後，既沒有支支吾吾，也沒有避而不答，更沒有用玩文字遊戲之類的管道來應付他，而是面帶微笑、語氣誠懇地答道：“煥公，您問的這個問題，我現在並不清楚答案。等我回去查清楚之後，一定如實告訴您。”

周恩來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就在幾天之後，周恩來再次造訪馮玉祥宅邸，果然毫不隱諱地告知馮玉祥，他身邊的確有一些共產黨員，包括李正文、趙力鈞、周茂藩等人。

周恩來還說：“煥公，如果你覺得自己身邊有這麼多共產黨員不方便，我可以通知組織上想辦法把他們調走。”

馮玉祥連忙擺了擺手說：“不必調走，我知道了都有哪些共產黨人，心中有數了，以後辦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他又用頗為贊許的語氣說道：“這幾個人我知道，工作好、品格也好，雖然是你們的人，也都是我信得過的。”

實際上，馮玉祥之所以說出這樣一番話，並非出於客套，而是基於對周恩來發自內心的敬重。

通過雙方的多次交往，周恩來一心抗日救國的熱忱和淵博的學識、優秀的人品都讓馮玉祥深為佩服、自愧不如。甚至在周恩來第一次來拜訪他之後，他就寫下“吃飯太多、讀書太少”八個大字，掛在會客室的牆上，以此表達對周恩來的欽佩之情。

雖然馮玉祥在時人口中毀譽參半，但周恩來卻始終以坦蕩的胸懷、無私的品格來接納這位國民黨元老，向他介紹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救國主張。

可以說，他們倆交往越久，互相瞭解越深，就越是互相敬重。

難怪當馮玉祥問周恩來自己身邊有哪些共產黨人時，周恩來會如實相告。

你既開誠佈公，我亦真心相待。馮玉祥沒有讓周恩來失望，在他結識周恩來之後，就以實際行動來支持共產黨的抗日主張，為團結合作、堅持抗戰而奔走。

他還多次受周恩來之，盡心盡力幫助營救被國民黨頑固派迫害、抓捕的共產黨員或進步人員。

在同周恩來的密切交往中，馮玉祥進一步加深了對中共及其軍隊的瞭解，他真誠地稱讚八路軍是“充分犧牲自己為他人而生活者”，常以中共在敵後戰場上的勝利為例，來證明抗戰的前途是樂觀的。他愈來愈把抗戰到底的希望寄託於中共。

1946年校場口事件後，馮玉祥的革命行動和言論惹怒了蔣介石，他不得不接受蔣介石給予的“赴美考察水利專使”的名義，遠離親人和祖國，去了美國，然而他的心卻一直留在國內。

當新中國即將成立，召喚馮玉祥回國時，他毅然拒絕了美國政府的引誘，投向祖國的懷抱。

不幸的是，馮玉祥在回國途中因輪船起火而身亡。

但是正如周恩來所說，他終於“從一個典型的舊軍人轉變為一個民主的軍人”，經過曲折的道路，“最後走向了新民主主義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