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被俞敏洪刷屏了。
起因是,新東方面向中小學生的課外培訓業務不得不停止,新東方接近1500個教學點要退租。那些多餘出來的桌椅板凳,新東方捐給了一些貧困學校,已經捐了近8萬套。
網友評價說,自己淋著雨還想著為別人撐傘。相對層出不窮的教培機构創始人跑路,學生退費難的行業亂象,新東方堅守責任和道義。
俞敏洪說,“新東方有一個規定,如果新東方不做了或者倒閉了,新東方帳面上的資金必須足够同時退還學生學費和支付所有員工離職薪水,這條規矩算是救了新東方。”
如果很多年之後,有人問起,俞敏洪這個人怎麼樣?我想,他身上可能會有一些很鮮明的標籤讓世人去評估。
我最直觀的感覺是,第一,俞敏洪講道義,有責任。
第二,俞敏洪,我想是他曾經挨過不少罵吧。從2018年到2020年,老俞一不小心蹦出來的幾句話,被解讀之後就成了千夫所指。
有一次,俞敏洪說,中國女人挑選男人的標準是男人要會賺錢,至於良心好不好不管,所以中國女性的墮落導致了國家的墮落。此言論一出,各大行銷號和女性權益維護者們對這個“俞大嘴巴”進行了猛烈的批判,尤其是張雨綺在微博上義正言辭地站出來實名反對俞敏洪。
老俞一看,不得了,這一不小心摸了老虎的屁股,捅了馬蜂窩了,趕緊道歉,道歉的管道也很逗,把他原來的那句話反過來說:一個國家的女性的水准,就代表了國家的水准,女性貭素高,母親貭素高,就能够教育出高素質的孩子。
挨駡的俞敏洪,是個實在的直男,實在得有些可愛,有些搞笑。
如果俞敏洪不創辦新東方的話,他會是北大的一名優秀的英語老師,上課之餘著書立說,我想以他的才華,還會是一名出色的心靈雞湯大師。
如果在網上搜一下俞敏洪的作品,書是成套的,企業家當中應該沒有比他還能寫的。看書名就知道正能量滿滿:《我曾走在崩潰的邊緣》、《在絕望中尋找希望》、《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在人生的更高處》,等等等等。
而筆者對俞敏洪感受最深的是,這個高大而真實的男人,能喝兩斤白酒。
在那次著名的綁架案中,他被綁匪注射了高强度的動物用麻醉劑居然大難不死,送到醫院醒來之後,醫生問他,你是不是抗麻醉體質?俞敏洪說,我能喝兩斤白酒。(綁架的故事可見拙作《新東方計劃裁員4萬人,俞敏洪說,如果轉型失敗,只能喝頓大酒散夥》)
如今,這個能喝兩斤白酒的男人,一方面需要收縮自己的戰線,另一方面要安排好那些被裁掉的四萬員工和投資了幾十個億的教室、桌椅板凳,最後,他還要想好下一步怎麼做,他說,準備帶著新東方的幾百名教師,直播賣農產品。
01
被北大踹了一脚
從出生到十八歲,俞敏洪一直在江陰的小村裏,他的家旁邊有一座小山,幼年的他經常登上這座山,看長江上來來往往的船。那時的他常常想,坐上這些船會到達什麼地方?
1976年,俞敏洪初中畢業,他回到了農村學習開手扶耕耘機。兩年後國家恢復高考,俞敏洪的媽媽讓兒子去試試,10個月以後,俞敏洪參加了1978年的高考。當時,他的理想是要考上家鄉的江陰師範學院,因為這樣他就能轉成非農業戶口了。但是很可惜,這一年高考俞敏洪的英語只考了33分,距離當年的英語及格線還差5分。
俞敏洪繼續回家務農,突然有一天,大隊中學的校長找到俞敏洪,原來的英語老師懷孕回家了,校長問俞敏洪能不能去代課?俞敏洪不想當老師,也沒那個勇氣。最後,還是他媽媽不想讓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天天下地幹農活,年僅十六歲的俞敏洪勉勉强强成了一名大隊中學的英語代課老師。
1979年的高考又開始了,這一年,俞敏洪的高考總分已經過了錄取分數線,但英語卻只考了55分,而錄取分數線已經變成了60分,俞敏洪再度落榜。
直到1980年,俞敏洪第三次高考,考入北京大學西語系。畢業之後,俞敏洪留在北大任教。做了兩三年教師的俞敏洪,遇到了改革開放之後,他的同學陸續都出國了,剩下俞敏洪。老婆罵他沒出息,別人都走了,他還窩在學校走不了。
被逼也好,愛慕虛榮也罷,俞敏洪這個土鼈也開始準備他的出國夢。一方面,發奮學習,考託福,考GRE,另一方面,出國得有錢,俞敏洪一盤算,還差幾千美金,算起來好幾萬人民幣,為了掙錢,他在校外辦起了託福班。
1990年的一個秋夜,細雨濺落在靜謐的未名湖上,激起陣陣漣漪。俞敏洪和朋友高興地喝著小酒,聊著家常,描繪著他漸漸清晰的出國夢。
突然,北大的廣播裏傳來了對俞敏洪的通報處分,主要的罪名就是“打著北大的旂號私自辦學。”俞敏洪的這個處分被大喇叭連播三天,北大有線電視臺連播半個月。
“北大踹了我一脚。當時我充滿了怨恨,現在卻充滿了感激。”俞敏洪後來說,“如果一直混下去,我現在可能是北大英語系的一個副教授。”但當時,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北大教師,選擇了做一個“個體戶”。
新東方的一比特老師說:“老俞被北大處分,作為三流文人,既想保留文人的體面,又缺乏一流文人的風骨,不敢自沉未名湖。於是退而求其次,唯有辭職,落草為寇。此謂置死地而後生。”
但正是這“落草為寇”,激發出了他的創業精神。被北大“逼上梁山”的俞敏洪,從此走上了創業不歸路。
02
最愛電線杆的俞校長
1991年,俞敏洪辦培訓班的目的,依然只是掙够去美國的錢。俞敏洪自己說,我當時的想法就是賺够十幾萬人民幣,換成兩到三萬美元。
一開始,老俞沒人,沒錢,沒品牌,更要命的是沒有“辦學執照”。他找到一家叫東方大學的民辦學校,跟它合作,收入的25%歸學校。
俞敏洪在中關村第二小學租了間平房當教室,外面支一個桌子,放一把椅子,“東方大學英語培訓班”正式成立。
第一天,來了兩個學生,看見“東方大學英語培訓部”那麼大的牌子,只有俞敏洪夫妻倆,破桌子,破椅子,破平房,登記册上一個人都沒有。學生滿臉狐疑,俞敏洪見狀,趕緊推銷自己,像是江湖術士,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活說死說,讓兩個學生留下錢。夫妻倆正高興著呢,兩個學生又回來了,把錢又要回去了……
招生遲遲打不開局面,情急之下,俞敏洪乾脆不收錢,他貼了免費廣告,20多堂課一分錢不收,房租都是俞敏洪出的。免費聽課的號召力果然驚人,中關村二小一下子來了300多人。
到了1992年,老俞的培訓班事業終於出現了爆發式增長,他講課活潑,幽默,勵志,這一套技巧熟練得很。俞敏洪老婆從音樂學院辭職了,夫妻兩一心搞培訓。
當年據新東方老師說,俞敏洪出國辦簽證被拒了幾次,後續就放弃了出國的計畫,他想,我自己出不了國,但是我可以幫別人出國。
俞敏洪想脫離原來的東方大學,創辦自己的學校品牌。1993年11月16日,俞敏洪終於拿到辦學執照,也就是這一天,原來的東方大學外語培訓部報名處掛起了新的牌子:新東方學校。
這一年冬天,俞敏洪開始在夜裡拎著糨糊桶,騎著自行車穿行在中關村的大街小巷,張貼自己用毛筆寫的託福補習班廣告。廣告沒有貼完,糨糊就結冰了,有時候冷得實在受不了了,俞敏洪就掏出揣在懷裡的二鍋頭抿上一口。
俞敏洪說,新東方最初創立的時候非常艱苦,為了文宣自己,經常在電線杆子上貼招生簡章,和那些性病廣告混在一起,結果被居委會欧巴桑抓住一個一個的摳掉。後來,新東方幽默故事裏多了一個:老師在課堂上問:“俞校長最喜歡什麼?”數百學生齊整答道:“電!——線!——杆!——”
03
一隻土鼈領著一群海龜
到1994年時,俞敏洪已經掙夠了學費,可以追隨他的那些同學出國留學了。但是,他停下來一看,新東方這駕馬車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程,學生數比1991年出來幹時新增了好幾百倍,還有繼續新增的趨勢,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事情幹大了?!
1995年深冬,俞敏洪出國了,這次目的不是為了留學,而是希望遊說他的同學們加入新東方。1995年11月9日,溫哥華機場,俞敏洪在寒風中等徐小平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在加拿大的徐小平混得窮困潦倒,妻子教書養家,自己在家帶倆孩子。
一開始,徐小平還裝著“驢屎蛋,表面光”,很有錢的樣子。沒兩天露了馬腳。他領俞敏洪到一家酒吧,開著車在酒吧外繞了兩圈都不停車。俞敏洪指著停車場說:“你把車停到那兒不就行了嗎?”“這兒有個免費停車場,我在找呢。”俞敏洪想說“怎麼這麼窮”,咽回去了。在北美40多天,俞敏洪見同學,見朋友,一路上花了一萬多美元。他明顯在顯擺,要花錢給大家看看,“我俞敏洪從一個特沒出息的人,變成了一個特有出息的人。”
俞敏洪勸徐小平回來做移民諮詢,他在加拿大的一家公司做過移民諮詢,懂加拿大法律,可以利用新東方這個舞臺。
在美國,俞敏洪找到王强,當時的王强在著名的貝爾實驗室拿著6萬美金的年薪。王强帶俞敏洪去普林斯頓,走進一家量販店,有打工的中國學生跟俞敏洪打招呼,走進一家餐館、大街上、校園區,只要是中國人,幾乎都會叫一聲“俞老師”。王强兩眼放光,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俞敏洪。那時候,俞敏洪在新東方親自教的學生成千上萬,分佈在北美各大學,真正是“桃李滿天下”,而這也正是王强夢寐以求的感覺。
這些海龜的加盟,俞敏洪採用劃地盤,分封為王的模式:
俞敏洪讓徐小平入主移民公司,負責中國人的移民;將基礎英語培訓的地盤劃給王强;1997年,“睡在上鋪的兄弟”——包凡一回國,俞敏洪把新東方出版的地盤劃給了他。俞敏洪自己則保留了出國考試培訓的老陣地。
至此,新東方“諸侯割據”式的“分封制”利益格局形成。諸侯們名義上為新東方副校長,但並不在學校拿薪水,各自經營自己的自留地,掙得多拿得也多,掙得少拿得也少。
04
中國合夥人
1999年,新東方基礎英語學院創辦,王强的勢力範圍擴大,在新東方的分量加重。而考試培訓市場漸趨飽和,未來的擴張,主要集中在基礎英語培訓。俞敏洪與王强之間的合作已成必然,而徐小平的東方之星翻譯諮詢公司業務止步不前,舊的利益格局正在打破。
新東方政治局勢發生戲劇性變化,原來的3號人物王强變為新東方2號,徐小平排名後退屈居第三,一場爭奪第一副校長的大戰在徐、王之間發生。
大戰的結果,是雙方都認為中了俞敏洪的“借刀殺人”之計。俞敏洪曾把《三國演義》翻來覆去讀了10遍,他們認為俞敏洪按“三國”思維在企業內部搞起了結盟攻伐的權謀,目的是“坐收漁翁之利”。
王强哭求俞敏洪“燒掉《三國演義》,哪怕去讀《水滸傳》,也可以成為宋江”。
2000年初,新東方啟動公司化改造,由包括校長、副校長和一些名牌教師在內的11名股東組成“東方人科技發展總公司”。諸侯們交出了自己的地盤,意圖“一統江山”,分享“大概念新東方”帶來的巨大遠期利益。
在新公司的股份分配上,大家一致同意俞敏洪拿大頭,占股55%,剩下的股份由其他人分。分完股份之後大家發現,身份變了,俞敏洪是董事長還兼總裁,而其他人都是副總裁,就有了第一副總裁,第二副總裁的區別,大家為了權力、利益分配這些問題吵得不可開交。
2001年8月,俞敏洪收到王强鄭重其事的辭職信,提出辭職、退股、離開新東方。隨後,徐小平和包一凡也遞上辭呈,要求辭去董事職務。俞敏洪極力挽留,他表示,如果能以他的離開換來新東方的發展,他願意辭職。
搞笑的是,當時,新東方五人董事會就有包括董事長、總經理在內的3個人提出辭職。監事會主席包凡一也橫加一杠子,提出要辭職。
俞敏洪不得已,向他們開出條件,誰要離開新東方,1%的股份他出100萬回購。俞敏洪後來說,10%的股份他就得出1000萬,按照他的出價,當時的新東方值1個億,但實際是,當時的註冊資金才100萬。
徐小平,王强他們討論了很久,最終還是决定留下。但是,留下可以,俞敏洪不能大權獨攬。這些海龜們認為,不能接受俞敏洪的“絕對權力”,他們認為,“絕對的權力產生絕對的腐敗”,擔心俞敏洪不尊重股權,由此製定出的制衡俞敏洪的“CEO聯席會議”。
俞敏洪回憶說,從2002年到2004年,新東方的總裁和董事長都是別人在當,輪流坐莊。一個人坐上去做了幾個月就說,這位子不是人坐的。換一個,做了幾個月之後又說不是人坐的。
直到2004年的時候,他們回過頭來,對俞敏洪說,老俞啊,這個董事長和總裁,沒什麼意思,還是你來做吧。俞敏洪說,回來可以,但是我得有一個規矩。我非常敬佩你們這幫朋友,也特別怕你們,你們一講話就滔滔不絕,還全是引用西方思想之類的,我就特別自卑。
你看我們不容易,鬧了這麼多年還沒有散,讓我上來也可以,但是為了保持新東方的穩定發展,兩年之內不要再讓我下來了,好不好?
2006年,新東方在美國上市,一度成為市值超過2000億的大麦克。新東方上市之後,首先是王强離開了董事會,其後徐小平也離開新東方。
徐小平離開時,據稱套現40億,在2011年,他聯合王强與紅杉資本中國共同成立了真格天使投資基金,開啟了他投資人的全新生涯。
05
真男人老俞
多年之前,筆者看俞敏洪的書。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這一段:
要把自己當成麵團不斷地揉。意志堅定的人,遇到困難、打擊、挫折、失敗的時候,不是絕望地放弃或順從,而是適應這個處境。就像往麵粉中加水一樣,加水的過程不斷地揉,變成麵團,就拍不散,繼續揉它就成了拉麵,你可以拉,可以揉,可以變形,但是它就是不斷。
這是俞敏洪的揉面定律。
在雙减政策公佈後,新東方股價下跌超過80個百分點,市值縮水2300億港元。
新東方高管會議上,俞敏洪宣佈,秋季課程結束後將停止小學和國中學科業務的線下招生,各個都市接下來也將逐步關閉教學點。在2020年的業績中,新東方的K12業務貢獻了新東方超過6成的業績,是新東方最賺錢的業務。
老俞在最近的一次直播中表示,新東方未來計畫成立一個大型的農業平臺,自己將和幾百比特老師通過直播帶貨,幫助農產品銷售,支持鄉村振興事業。
也許有一天,俞校長會變成了俞主播。祝福老俞吧,期待這個真實率直的老男人有梅開二度的再次輝煌!
參考資料:
1、謝文輝,《俞敏洪新東方風暴》,民主法制出版社,2009年1月第一版
2、優米網編著,《在痛苦的世界中盡力而為》,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7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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