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深夜，張小濤獨自駕車1100公里，從甘肅白銀景泰縣的常生村回到了河南老家。他車子的後備厢裏滿滿當當裝著常生村的老鄉們贈送的蘋果、大棗、“和尚頭”麵粉……

今年5月，張小濤在參加甘肅白銀山地越野賽時失溫昏迷，被常生村村民朱可銘所救。時隔5個月，他來到白銀黃河石林看望恩人，幫朱可銘採摘蘋果，並通過直播銷售蘋果。

張小濤鏡頭下的朱可銘。

在常生村的二十天裏，他和救命恩人朱可銘一起在西北的村道上晨跑，在山上撿回了“跑神”梁晶遺失的眼鏡，也對景泰方言漸漸熟悉。更重要的是，通過抖音、微店，張小濤幫助朱可銘和其他村民賣出了24930斤蘋果，這是一個死裡逃生的人的回報。

倖存者

今年5月22日，第四届黃河石林山地馬拉松百公里越野賽暨鄉村振興健康跑在白銀市景泰縣黃河石林大景區舉行。比賽期間遭遇突發降溫、降水、大風的高影響天氣，發生公共安全責任事件，造成21名參賽選手死亡，其中包括寧波江南百英里冠軍梁晶、中國跑圈知名的曹朋飛、黃印斌、殘運會冠軍黃關軍等精英跑者。

張小濤是那場比賽前六名選手中唯一的倖存者。

5月22日那天在CP2-CP3賽段，因為大風，張小濤接連摔跤，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直到最後一次摔倒後沒法再爬起來。趁著還有意識，他拿出保溫毯給自己披上，按了GPS定位器的SOS鍵之後昏了過去。

在山上放羊的常生村村民朱可銘原本想看看選手們如何在山野中奔跑，結果遇上下雨，他躲進岩苔山上的一處窑洞避雨。

13點左右，朱可銘聽到窑洞外有聲響，循聲出來發現了腿部抽筋的選手可樂。朱可銘把可樂扶進窑洞，為他按摩了小腿。此時，窑洞外仍在下雨，山上還起了霧。之後陸續又有4名選手來到窑洞中避雨，朱可銘為大家生起火堆取暖。

5月22日，常生村村民們帶著被子、棉衣上山救援。圖源可樂

“他在山崖邊趴著，距離窑洞有兩三公里。”聽到進來的跑者說後面還有人倒下了，朱可銘又連忙出去找到了已經失溫昏迷兩個半小時的張小濤。朱可銘和可樂一起架著張小濤回了窑洞，幫他脫下濕衣服，再用被子裹起來，慢慢地張小濤才恢復意識，脫離了危險。同時，朱可銘把有參賽選手遇險的消息傳遞了出去，隨後常生村村幹部組織村民集結，帶著保暖衣物緊急上山救援。（上觀新聞曾在《牧羊人連救六名越野賽選手：山裏棉襖不可缺，冰雹經常有》中，對牧羊人朱可銘連救6人一事進行報導）

村裡廣播通知後，當天賽道附近的常生村共有60餘名村民上山徹夜參與救援，還有更多沒上山村民，留在村裡給救下的選手生火、燒水、煮面。

5月25日，牧羊人朱可銘在自己果園內接受採訪。王倩攝

“希望好人有好報，我不是為了來賺錢”

張小濤從沒忘過那份恩情，今年6月，他曾在微博中寫道，自己會去看望朱可銘，“這是做人最基本的良知。”

過去的5個月，因為種種原因，張小濤一直未能成行。10月兩人通話時，朱可銘無意中提到自己家的蘋果熟了，張小濤隨即提出到朱可銘家幫忙採摘蘋果。“我一直很想來，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幫他銷一下蘋果，也幫忙減輕大叔的負擔。”出發前一天，從來沒有直播帶貨經驗的張小濤，才匆忙注册好抖音小店。

往年每到蘋果收穫的季節，朱可銘會拉著自家的蘋果送到果商處，之前，他從沒想過在網絡上銷售蘋果。

10月19日，來到常生村後，張小濤連忙在抖音櫥窗、微店等上架了朱可銘家的蘋果，開始在微信朋友圈、抖音、微博等社交平臺賣力吆喝。

10月20日，張小濤第一次直播，一晚上就賣出了三千多元的蘋果。之後每晚8點，張小濤都準時開播，在鏡頭前吃著蘋果帶貨，朱可銘也坐在一旁和網友互動，有時還會主動唱幾首歌。

張小濤在抖音直播幫助朱可銘銷售蘋果

幾天下來，張小濤幫朱可銘賣蘋果的直播吸引了不少關注。只用了十多天，朱可銘自家一萬多斤富士蘋果已經銷售完畢，比往年早了半個月。

因為疫情防控政策，張小濤沒法離開常生村，他就繼續幫助其他村民直播賣蘋果。“他是一個懂得付出，懂得感恩的孩子。”朱可銘說，張小濤不僅給他帶來了體力上的支持，也帶來了精神上的鼓舞，“因為小濤的幫助，今年我的蘋果很快就售完了。”

但直播時，評論區偶爾也有質疑張小濤的聲音，他會毫不客氣地回懟，自己回到常生村是義務幫村民賣蘋果，“希望好人有好報”“分文不取，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賺錢”。不僅如此，張小濤還墊付了兩萬餘元的快遞費。

“感謝您給了我重生的力量和繼續奔跑的勇氣。”張小濤會用照片或視頻記錄下在常生村晨跑的每個清晨，朱可銘常常出現在鏡頭裏。有時，張小濤會跟著朱可銘一起牧羊，10月21日那天他們重走了CP2-CP3賽段，又回到了當時那個救命的窑洞，保溫毯還放在窑洞裏。

離開常生村前，張小濤給朱可銘的小兒子理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髮型，又幫朱可銘建起了微信粉絲群，張小濤希望即便自己離開常生村，也能繼續幫助恩人銷售羊肉和其他土特產。

一條寫好3個月的推送

“蘋果好吃，脆甜脆甜，聞起來果香濃郁。”11月8日，一比特安徽網友收到蘋果快遞後，馬上在“常生村的蘋果”微信群裏迴響。這是跑友高爽為幫助常生村村民售賣蘋果特意建的微信群。

10月26日，甘肅白銀景泰縣發佈疫情通報，自25日12時起，中小學停課，社區和村封閉，公共交通停運，道路管控。

第二天一早，高爽連忙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流落南方”上發佈了題為“白銀越野賽的村民恩人們，他們求大家買蘋果”的推文，幫助推銷常生村的滯銷蘋果。

高爽也是甘肅白銀山地越野賽事故的一名倖存者，而這條推文早在3個月前就已經寫好。

甘肅白銀山地越野賽事故被公眾關注，常生村村民救人的義舉也被多方點贊，接受過村民幫助的高爽也想為常生村出一份力。7月，高爽聯系常生村黨支部書記兼村主任王忠提出捐贈。王忠說：“大家如果真的想幫忙，請買我們的蘋果。”

27日一早，看到高爽的薦文後，網友@琪爸立即去淘寶店購買了蘋果，“買的時候沒啥期望，覺得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購買連結中寫著付款30天內發貨，他原本預計受疫情影響，可能12月才會收到快遞，“結果上周就收到了，而且是很漂亮的蘋果，水分很足！”

在高爽發文前，“常生源”淘寶店鋪的連結銷量顯示只有13單，現在已超過3000單，近5萬斤蘋果。

購買常生村蘋果的網友迴響

王忠介紹，常生源淘寶店售賣的蘋果訂單覆蓋了村內200多戶中的65戶，“現在主要考慮兩個標準，一是建檔立卡戶（脫貧前的貧困戶），二是銷路比較難的農戶。沒拿到訂單的村民有些意見，但陸續還有訂單，都會給到他們。”

現在仍源源不斷有人前往“常生源”店鋪購買蘋果，有時候會發現淘寶連結已經下架，王忠回應稱，“為了保證及時發貨，我現在每天都設定購買數量，到數了購買連結就關閉了。如果貨和訂單處理能供上，以後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賣蘋果這件事，在各自行動前，張小濤和高爽從未溝通過，但殊途同歸，高爽回應，“都是受人之恩，盡己所能去回報。”

高爽的文章發出後，很多企業包括國內互聯網企業巨頭聯系他，詢問大宗採購的可能性，“他們表示要去當地實地調研後再進行決策，因當地疫情迄今未解封，現時都在等待中。”

回到河南的第二天，張小濤對自己的景泰行做了統計，“抖音賣出20240斤，微店3864斤，微信好友826斤，總共賣出了24930斤。”今年春節，張小濤準備再次回到常生村，對他而言，那裡已經變成他的第二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