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在逃公主,困在核酸檢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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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大概一個小時前,消息就在迪士尼樂園裏散播開,一比特正在等煙花秀的遊客看到,穿著防護服的核酸檢測人員已經到園內了。根據官方通報,就在10多個小時前,杭州市過境列車截下人員中,一例病例確診新冠病毒核酸陽性,該病例軌跡涉及上海迪士尼度假區。18時05分,上海迪士尼官博正式發佈第一條通告,停止接待遊客,所有園中遊客離園時需在出口處接受核酸檢測。

|蔡家欣李曉芳徐朝陽

編輯|王一然

剪輯|沙子涵

21歲的唐妮正沉浸在和高飛狗合影的快樂裏,她倚坐在花圃的圍欄上,輕輕攏了耳後的髮絲,身後的草坪,高飛狗正咧開嘴,揚起手中粉色的紳士帽——朋友用相機記錄下這個瞬間的同時,10月31日晚上6點,她收到關切的問候資訊:一比特新冠確診病例到過迪士尼樂園——唐妮忽然反應過來,就在幾分鐘前,一比特媽媽推著嬰兒車,急匆匆就撞了朋友,兩人還納悶“這阿姨為什麼走那麼快?”

就在她們回看剛拍的照片時,遠處,迪士尼城堡的入口已經堆滿了人。大概一個小時前,消息就在迪士尼樂園裏散播開,一比特正在等煙花秀的遊客看到,穿著防護服的核酸檢測人員已經到園內了。

根據官方通報,就在10多個小時前,杭州市過境列車截下人員中,一例病例確診新冠病毒核酸陽性,該病例軌跡涉及上海迪士尼度假區。18時05分,上海迪士尼官博正式發佈第一條通告,停止接待遊客,所有園中遊客離園時需在出口處接受核酸檢測。

官方發佈消息的時候,天也基本黑透了。

夜空成為童話的舞臺幕布,彩色射燈來回交錯,街道上佈置著大大小小的搞怪的南瓜燈,這是上海迪士尼“萬聖狂歡日”的最後一天:白日天空澄澈無雲,平日不輕易現身的大反派們晃蕩在城堡的四周,《白雪公主》裏的皇后、《睡美人》中的黑女巫。晚上更是人們期盼的重頭戲,除了絢麗的煙花外,夜幕降臨之時,《聖誕驚魂夜》的傑克和莉莎還會現身派對,和大家一起蹦迪。

但疫情的消息讓人們無心身邊的童話世界,一些遊客加快脚步朝大門的方向走去——這是第一波知道消息後趕著出園的遊客:藍色公主裙的灰姑娘辛德瑞拉、滿臉彩繪的小丑、黑色魔法袍的哈利波特、各種顏色的天線寶寶都混在了人群裏。潮水一般的細碎討論聲湧了出來,“今晚我們能出得去嗎?”

唐妮也跟著躁動的人群小跑起來。她來到米奇大街,這裡是連接正門與園區內的景點,平時遊客與迪士尼人物互動、觀看花車巡遊的場所,也是離園的主要通道。一個穿著白色工作服的人員拿著喇叭大喊:“每個人排好隊,做完核酸,就能出園。”

這場萬聖之旅,唐妮提前一個多月就開始規劃,她打扮成修女,甚至還準備了黑白兩隻長筒絲襪,又特意花65塊買了金色假髮片。這不只是孩子們的盛宴,像她一樣的成年人也被允許扮演成任何角色,在園區裏走動。他們精心裝扮,不分年齡、階層、地域,短暫忘掉生活煩憂:一個從頭到尾罩著白袍,只留眼睛和嘴巴的鬼魂,拎著一盞南瓜燈,孤獨地靠在明日世界的城堡裏;兩個外國人變身成兩顆圓滾滾的鳳梨,在園區裏自在漫步。或許最多的還是“公主”,一頭烈焰紅發的美人魚公主、頭戴紅色蝴蝶結的白雪公主、頭戴綠色寶石額飾的莉莉公主。

站在米奇大街的隊伍裏,穿著婚紗的少女想想說:“每個女孩都會喜歡這裡,完全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她今年17歲,讀高三,學的是芭蕾,總是被人誇一字肩好看。為了展現身材,她穿上露肩白色婚紗,戴上皇冠,早上8點多就到迪士尼,在米奇大街和奇奇蒂蒂跳舞,給每一個友善的人鞠躬行禮。一個不到10歲的小女孩也特意轉過頭沖她誇讚,“公主,你好美!”

夢境被突如其來的疫情戳破了。大約下午5點半,媽媽發來簡訊:迪士尼有確診病例,快向門口走。她提著白色的裙撐,一路小跑,將近一米八的個頭,在人群中格外乍眼。但她顧不了那麼多,“再不跑,可能就出不去了”。這次特別的公主之行,最終以“在逃公主”收場,“感覺這是一次奇幻體驗,以後也可以講很久。”

無論是“公主”、“鬼魂”,還是一顆普通的“水果”,都逃不過排長隊做核酸的命運。晚上6點半,想想站在人群裏,單薄的婚紗讓她感受到寒意,她向前望去,烏泱烏泱的人頭——她的裙撐占地有1平米,為了保護潔白的裙子不被踩髒,人們都自覺地為她讓出空間。

“修女”唐妮在隊伍的更後面。人潮擁擠推搡,小孩的哭聲傳來,一個媽媽連續喊了好幾次“不要擠,這裡有小孩”,她循聲看去,隔著人海只依稀看清那個媽媽身前凹出的一個黑洞。“修女”也沒有魔法,要直面饑餓,將近8個小時,她只吃了4顆軟糖;前面是一個也餓疲了的寶寶,靠在媽媽肩上,兩個大眼睛撲閃撲閃,眼眶都發紅了。

各類角色被打回原形,有人在社交平臺上調侃“今夜大家扮演的角色都是‘倒楣鬼’”。

直到晚上6點55分,第一場煙花秀如常開始了。

魔性的女巫聲音從遙遠的城堡裏傳了出來:“現在就讓我們一起放肆慶祝萬聖夜,一起感受反派魅影吧!Surprise everyone!”話音剛落,一道道閃電就“劈”在了城堡上,整座城堡宛如被施了魔法。

一個22歲的男孩激動地對旁邊的陌生人說,“來都來了,別光顧著看前邊,回頭看看煙花吧。”

人群紛紛抬起頭觀賞空中炸開的焰火,這似乎比迪士尼的任何一場煙花秀都要魔幻:前方是要擠出園的人群,空中能看到飛跑的氣球,後方煙花開始升空,星火點亮夜晚;而煙花在夜空綻放的時候,近百個穿著防護服的醫務人員藏在城堡的另一側角。他們跟隨煙花的綻放抬起頭,發出驚歎,不過,與童話世界平行,他們手上的動作並沒停下,一個接一個為遊客做咽拭子取樣。

第一場煙花秀落下帷幕,核酸檢測隊伍再一次迎來流量高峰。現場協助的工作人員努力疏散人群,“先去玩旋轉木馬,或者看表演”;還有人直接用喇叭喊話,“冷了可以去商店領免費的毛毯和熱水”。

大門口的核酸檢測區域已經被分為五塊,由穿著條紋反光背心的安保人員形成四道人牆分流隔開。再遠一些就是檢票閘門,每次放行5人。過了閘門後是核酸檢測點,通過那裡就能離開迪士尼。

隊伍一點一點向前蠕動,迪士尼商店門口,一比特70多歲的老太太扶著胸口坐在地上。旁邊的人趕緊在地上鋪毯子,讓老人平躺下來,緊接著量測她的生命體征,並讓警衛通知急救人員。不到3分鐘,急救人員來了,確認問題後,直接將老人和家屬從應急通道護送走。後來,一比特孕婦因為站久肚子疼,也被帶領出園。

逐漸降低的氣溫與排隊久站打破了短暫的平靜。哪怕是經歷過武漢疫情的白領梅梅,看到路牙子、花壇,都忍不住要踩上去瞄一眼,“隊伍到底排到了哪裡?”得到的回應只有黑壓壓的人頭,拱形門上面的九個大字:驚喜連連,奇妙一整年。

但這個號稱“全世界最快樂的地方”總有辦法讓人忘記煩惱。

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轉移了梅梅的注意力——迪士尼大街的上空也被紫色和藍色的燈光蓋住了——晚上8點左右,第二場“反派夜巡遊”開始了。

上海人藍卡今年24歲,遇到了正張牙舞爪走來的反派博士、瑪琳菲森、哈瑞斯。他聽從工作人員的建議,繼續玩項目。藍卡是迪士尼鐵粉,一年大概三分之一的時間會在這裡度過,平日裏背著電腦就來了,“這裡能忘記創業夥伴和客戶帶來的麻煩,和現實脫節的感覺”。

藍卡站在迪士尼大街的一側,對面就是旋轉木馬,寶藍色的圓頂下,木馬在暖黃色的燈光裏悠悠旋轉。他的背後,是沒有盡頭的核酸隊伍、暈倒的老人、哭鬧的孩子,一絲魔幻感產生——但他很快理解了迪士尼“照常表演”的用心:“表演能短暫安撫人心,分流人群。”

借著微弱的訊號,梅梅和同伴看帶貨直播,通知朋友幫忙下單,電量快沒了,前面的情侶直接遞過來一根充電線;一比特媽媽抱著四五歲的女兒,22歲的小夥主動逗小女孩開心。他指著旁邊兩位提著大裙擺的公主,“你看,這是艾莎女王,你認識她嗎?還有這位公主,你知道她是哪位公主嗎?來,公主做個自我介紹吧!”穿黃色公主裙的女孩也馬上會意,揚起語調打招呼:“你好呀!我是貝兒公主。”

大約晚上9點半,梅梅終於做上了核酸。她先填寫上海健康雲,拿到檢測二維碼;取樣以後,檢測人員用筆在她的手背上劃了一道橫線——這就是出園的憑證,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5分鐘。

迪士尼地鐵站停運了,但是220輛接駁車已經停在出口,統一將遊客拉到20公里外的龍陽路地鐵站。

據官方通報,截至11月1日8時,上海迪士尼樂園和迪士尼小鎮累計篩查相關人員33863人,檢測結果均為陰性。24小時後,篩查相關人員高達66460人次,採集相關環境樣本1016份,結果均為陰性。

迪士尼的應急措施也引起了輿論關注。11月1日淩晨,上海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公開表示這是“疫情常態化,疫情處理標準化”,“感謝今天不滅的烟火,讓我們看到人類在災難前面的從容淡定與對未來的信心。”

浪漫之下,這座擁有將近2500萬人口的超一線大都市沒有遺失它應有的高效和防備。就在10月31日夜裡,其它系統的應急警報也依次拉響:幼儿園、小學、中學的家長們紛紛接到通知,若有孩子及家人到過迪士尼,需做核酸檢測,並且進行兩天居家隔離和閉環管理。隔天上午,社區服務站連續給梅梅打了3個電話,要她做5次核酸,並依次報備結果。

從迪士尼回家的當天晚上,藍卡馬上通知物業將自己走過的軌跡消殺。11月2日18點,上海迪士尼度假區官方微博通報,上海迪士尼樂園和迪士尼小鎮將於2021年11月3日恢復運營。藍卡决定“等14天隔離完再去”。但有新遊客在重新營業的當天就來到了樂園,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令人鼻酸的感動:從高管到員工,所有人都跟進來的遊客說:“歡迎回家!”

童話世界之外,責任與溫柔也在延續。醫學生郭凱樂被學校安排在隔離飯店,室友將他的生活和學習用品寄了過來。10月31日下午5點,在迪士尼園區內看到戴白色帽子的工作人員時,憑藉專業敏感,他就推測“可能有疫情發生”,馬上在附近找到空曠地,和女友回顧一天經歷行程,甚至把時間節點精確到分鐘,逐條寫在備忘錄上;跟學校報備以後,輔導員指導他們乘地鐵到指定地點。沿途,兩人記下了每一次乘坐的時間和車廂號,撥通家人電話通知時,擔心引起其他乘客的恐慌,郭凱樂改用很久不說的江西方言。他不敢說太多:“我媽還挺冷靜,幾句就講清楚了。”

到達學校的隔離飯店後,郭凱樂適應得很快。唯一的遺憾可能是和女朋友開啟了短暫的異地戀——隔著一堵牆的距離。“我自己倒沒什麼,她比較害怕孤單,吃飯沒人陪會不習慣。”

22歲的小雷不需要擔心這些了。他從佛山飛到上海,邀請中意的女孩到迪士尼遊玩。為此,他特意花了2000塊買新衣服,認真打扮一番,“就是想跟她接觸,嘗試一下。”現在,他只能主動向老闆請假,繼續在上海的飯店隔離,更難過的是,萬聖夜之後,女孩發來資訊,“我不想跟你上粵語課了。”唯一的好消息或許是,11月2日,上海市浦東新區醫療急救中心告訴小雷,兩次核酸檢測結果正常,可以回家了。

弟弟正在上中學,21歲的唐妮也回不去家。她出園之後主動到飯店居住。在唐妮入住的酒店前臺,一比特中年房客知道她剛從迪士尼出來,向後退了幾步,質問工作人員:“你們怎麼可以讓迪士尼來的人住?”“我們並沒有收到相關的禁止要求”——唐妮又一次感受到這座城市的靈活與溫度。

梅梅離開迪士尼的時候,大概晚上9點半,第二場烟火秀還在繼續。她回過頭,天空被樹遮去了大半,體驗遠不及第一場,但卻從中得到了無限的慰藉。她還記得,自己疲憊地從人群裏擠出來,走出迪士尼小鎮的時候,天就被烟火和燈光照亮,循著聲和光的方向,人群齊刷刷地回過頭,向遠處張望。

朋友激動地發來資訊:“你竟然在這麼浪漫的地方做核酸。”

“我是踩著煙花回家。”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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