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魯修修編輯|範志輝
近期,一首發佈於一年半前的老歌《漠河舞廳》在短視頻平臺走紅。
截至11月2日20點,這首歌在抖音平臺的播放量已達11.7億次。歌曲將人們帶回34年前的那場震驚全國的大火中,為聽眾講述了一個跨越一生的淒美愛情故事。
面對隨之而來的關於歌曲本身和背後故事的質疑,10月27日,歌曲原唱柳爽發文《通緝在逃“晚星”》進行了一一回應。此外,文中他還提及了作品突然走紅給他本人帶來的種種“不適”。
或許也說明,在這個短平快的時代,並不是所有人都對流量法則趨之若鶩,但在被算灋選中後,誰也逃不脫被曲解誤讀的無奈。
《漠河舞廳》是如何意外走紅的?
“康氏,夢裏縈繞我的,常常是你在火光通天的建築間奔跑,火苗竄上了你的裙擺,在你的胸前暈開,你焦急的奔跑,呼喊我的名字,我卻不在你身邊。30年間,揮之不去剪之不斷。”
1987年的大興安嶺,一場大火卷走了211條生命,留下的只有灰燼與絕望。在柳爽編織講述的故事裏,張德全(化名)老人的妻子不幸也喪身火海,此後的三十多年裏,老人未再娶,而是常在舞廳或街邊獨舞,以懷念與妻子年輕時共同在狹小倉庫中起舞的時光。
三十年後,來到漠河采風的民謠歌手柳爽偶然遇見了這位老人,在簡單攀談不到五分鐘的內容梗概裏,柳爽只獲知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在經過本人同意後,他回京後寫文作詞,並進行了“很多自我填充和文學想像”,於2020年3月18日發佈了這首《漠河舞廳》。
如柳爽的其他大多數作品,歌曲發佈以來,《漠河舞廳》的關注度一直只在小圈子裏。走紅的苗頭,最早出現在短視頻平臺。
10月下旬,有網友上傳了一位老人在街邊獨舞的視頻,並附上了《漠河舞廳》背後的故事,這段視頻被多個大V轉發。隨後,網友對《漠河舞廳》與電影《白日焰火》中廖凡“教科書般”獨舞的結合,也點燃了這首歌的熱度。在歌曲高潮的合唱與廖凡毫無章法的舞步中,它們共同釋放的孤獨感引發諸多網友共鳴。
10月27日,《漠河舞廳》登上微博熱搜;與此同時,“廖凡跳舞BGM”也登上了抖音熱榜。此後幾天內,《漠河舞廳》的熱度持續走高,自10月28日至今,相關話題已5次登上抖音熱榜TOP1。
抖音上,漠河當地文旅局和柳爽母校也“蹭”了這首歌的熱度。據統計,漠河文體旅遊局已發佈了4條《漠河舞廳》相關作品,借勢之後,其3條置頂的短視頻相比之前熱度都得到了明顯提升,單條視頻最高點贊達8.2萬;截至11月2日9時,中國公安大學上傳的“警察版漠河舞廳”也收穫了9.1萬點贊。
短視頻的熱度也反哺了音樂平臺的數據。11月2日,《漠河舞廳》同時登上QQ音樂、網易雲音樂、酷狗音樂、酷我音樂四平臺的熱搜榜首,並同時在網易雲熱歌榜、QQ音樂流行指數榜、酷狗音樂TOP500榜上都拿到了TOP2的成績。
在短視頻時代,老歌新紅的現象並不少見,《漠河舞廳》這首歌,本身就存在一些“爆款”的潛力。
從歌曲本身來看,《漠河舞廳》基本就是一首吸收了民謠元素的流行歌曲,延續了民謠歌詞的敘事風格,具有較强的文學性。其中,傳唱度最高的那句歌詞“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儘管備受爭議,但也成了不少文青和偽文青的刷屏語錄。
除了敘事性外,《漠河舞廳》旋律性也很好,編曲上的律動和空間感十足,讓聽眾仿佛置身於80年代的舞廳中。在柳爽溫柔的嗓音下,將老人的愛情故事緩緩道來。也正因如此,《漠河舞廳》才能與《白日焰火》中廖凡展現的孤獨感配合得恰到好處。
在短視頻平臺上,詢問BGM出處的彈幕和作為熱門視頻BGM走紅的歌曲不計其數,但這些歌曲中,卻極少有《漠河舞廳》這樣的持久性熱度,其關鍵就在於《漠河舞廳》為聽眾講好了一個故事。
歌曲走紅後,柳爽此前以張德全老人的口吻寫給“妻子”康氏的信《再見了晚星》也被翻了出來,不少人被“晚星癡迷四下無人的夜宇,不肯傾訴光顧星球的原因”的細膩筆觸所打動。
這個由音樂和文字共同講述的淒美愛情故事,也引發了福斯尋找張德全和漠河舞廳的狂潮。柳爽在《通緝在逃“晚星”》中寫道,截至10月27日,就有11家媒體試圖通過其團隊找到張德全老人;因被推測為歌中的舞廳,漠河當地一個小舞廳的照片也在網上瘋傳。
與《漠河舞廳》類似,《丁香花》、《我們不一樣》、《殺死那個石家莊人》這些形形色色傳唱度極高的歌曲,共同點便是都具有普世情感的內核,有些講述了一個好故事,有些則喚起一代人的記憶。《漠河舞廳》的故事所滿足的集體愛情幻想,便是這首歌熱度持續走高的關鍵所在。
由“《白日焰火》廖凡獨舞BGM”到“漠河舞廳原曲”,再到“現實裏的漠河舞廳長啥樣”,從抖音平臺熱榜詞條的變化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福斯對這首歌關注點的變化。
從短視頻平臺發現,再引流至音樂平臺,最終在話題輸出和用戶二創中實現全網爆紅,而《漠河舞廳》的意外出圈,也再次印證了短視頻時代歌曲走紅的典型路徑。
要不要當網紅歌手?
在《通緝在逃“晚星”》一文中,柳爽明確表達了對網紅歌手身份的拒絕,“不想做也不是網紅歌手,私心也不希望這樣性質的歌曲再被惡搞傳播,可以了,停一停,這陣風可以過去了。經過一系列的思想轉變之後,我們一致覺得,踏實做好新專輯和接下來的演出更實際。”
在對自己得知《漠河舞廳》爆紅之後的自我描寫中,他這樣寫道,“一介俗人也實在缺乏‘目空一切’的狂妄和閱歷,心態逐漸從歌曲被發現傳播的興奮,愉悅,轉變為疑惑,再到不適”。
在突如其來的關注面前,柳爽保持著難得的清醒和警惕,也再次拋出了音樂人在短視頻時代要不要當網紅歌手的時代命題。
面對走紅,有些音樂人會選擇拒絕。曾獲2014年《中國好聲音》全國第八名的歌手魏然簽約音樂公司後,發現流水線作品與自己的創作理念不符,便更名Ice Paper加入了創作自由度更高的說唱廠牌FreeOut。2019年,歌曲《心如止水》在短視頻的意外走紅再次將他推向台前,但這次Ice Paper也明確表示了對熱度的明確拒絕——“我還是想開開心心寫歌”,並以此為由拒絕了和《中國新說唱》節目組的邀請。
對於這部分音樂人而言,在綜藝節目或短視頻平臺上被“速食式消費”後,儘管可以在短時間內大幅提高作品的變現能力,但這種被推到台前的成名管道,並非他們想要的。
而在音樂圈的普遍共識中,對網紅歌手和網紅樂團的鄙視鏈,也使得音樂人普遍對成為“網紅”較為抵觸。對於他們而言,成名應當是作品成熟後的水到渠成,而抖音式的短期走紅,甚至並不意味著是對作品本身的認可,還有可能要面對成為網紅後可能面臨的“流量反噬”。
而在UGC時代,短視頻陷入一種“為了傳播而傳播”的魔咒中。現時,短視頻平臺上的內容輸出者們大都通過二次創作來蹭取流量。在這樣的流量狂歡中,歌曲有時候會被附加上不合時宜的畫面,這種對歌曲內容的“曲解”,同樣也招致創作者和樂迷的反感。
柳爽本人也在回應文中呼籲,希望“別再為了傳播而“傳播”,更不要把一首致哀的歌曲,配上非常諷刺和不合時宜的畫面。我與我的團隊,衷心不希望以這樣的管道被記住,別說招人反感,我自己都臉熱。”
除了創作者本人,部分樂迷的反應也很有意思。在《通緝在逃“晚星”》中,柳爽提到,有一比特歌迷在短視頻中刷到自己時評論道,“啊啊啊他被發現了”。這並非個例,比起音樂人,原生粉絲或許更不想讓他們走紅。
在10月25日,柳爽發了一條微博:“別推了,可以了,再刷就變味了。路走慢點挺好的。”熱評第一名話糙理不糙,“怕哥吃苦,又怕哥開路虎”,可謂是原生歌迷們衝突心理的真實寫照。
不過話說回來,短視頻時代,紅與不紅早已不完全是音樂人自己說了算。
據近日QuestMobile發佈的《2021中國移動互聯網秋季大報告》顯示,截至今年9月,短視頻與線上音樂的重合用戶已達5.83億。儘管15秒並不足以呈現整首音樂作品乃至整張專輯的概念,但由短視頻向流媒體引流,已不可避免地成為音樂輸出的“曲線救國”之路。
結語
當一首音樂作品紅了,然後呢?
“怎麼橫空冒出來了這個網紅歌手”的質問背後,是越來越多歌紅人不紅的音樂人,歌紅易,人紅難,這同樣是音樂人無法選擇的。
如何避免在“短平快”的時代只為了那15秒的副歌而創作,《漠河舞廳》或許是不錯的答案。當流水線後簡單洗腦的旋律重複已無法滿足福斯多元的聽歌口味,純粹的創作動機又被人提起。
正如柳爽在《通緝在逃“晚星”》中提到的那位“音樂前輩”所言:當你能影響一萬個人的時候,你已經在輸出一種簡易的價值觀。這並非虛言,打開音樂軟件,脫離短視頻的場景後,人們如果仍能清楚地聽到一首歌的主題,那麼這首歌自然能在浩如煙海的曲庫中脫穎而出。
在音樂口味逐漸碎片化、圈層化的當下,我們無法回避短視頻對於人們聽歌習慣的衝擊,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短視頻神曲”也正得到主流音樂的認可,甚至格萊美也不能倖免。
說一千道一萬,好音樂是值得被推廣和行銷的。在短視頻時代,音樂圈對於短視頻傳播也不該“談之色變”,真正應該拒絕成為網紅的,是那種空洞的陳詞濫調與無病呻吟。
網紅與音樂人之間的“壁壘”正在快速消融,我們期待更多《漠河舞廳》這樣的作品出圈。
排版|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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