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3日,位於長春市紅旗街與工農大路交叉口西南側的吉春塔樓工地,已經快到了竣工的末尾階段。
劉武看著拔地而起的二十多層主體工程,心裡已經樂開了花,不出意外的話,趕在冬天到來之前就能完工,想到這裡,他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幾分,乙方公司經理還在辦公室等他呢。然而他此時的他,全然沒有發現即將到來的危險。
吉春塔樓工地,董事遇刺身亡
劉武是吉春工地的甲方法定代表人,他剛從上海飛回長春,一下飛機便接到乙方哈爾濱達奇建築公司經理王大琪的電話。
王大琪告訴劉武,自己在工地辦公室等他,要和他討論一下工程上的事,吉春塔樓這個項目可不能出一點問題,於是即使已經快八點了,劉武還是直奔工地。
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在工地二樓上找了個房子臨時充當辦公的地方,旁邊的房間便是工人們吃飯的地方,已經有人在忙碌著將裝飯菜的盆端上桌了,劉武掃了一眼後推開臨時辦公室的門,王大琪已經坐在那等他了。
“劉董,實在抱歉,這麼晚了還麻煩您跑趟工地。”說著王大琪連忙起身幫劉武倒了杯熱茶,“沒事,這年頭誰會和錢過不去。”劉武開了句玩笑。
接過王大琪遞過來的熱茶,劉武坐在王大琪對面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品著茶,王大琪在一旁和劉武彙報著工程上的問題,透過窗戶,外面的天色已經籠罩在夜幕之下,地下室和一樓的工人們也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陸陸續續走到二樓上準備打飯。
“劉董,時間不早了,您剛下飛機,咱們去飯店吃點東西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聊。”王大琪已經聽到劉武肚子發出的聲音,才想起來這位董事長還沒吃飯呢,劉武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茶,點頭答應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辦公室,王大琪掏出鑰匙來鎖門,劉武則準備下到一樓,樓道裏的燈光很暗,劉武則讓上來打飯的工人們先走,突然從暗處沖出來一名男子,頭上戴著一頂帽子,由於燈光的原因,劉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劉武只感覺眼睛被一道冰冷的寒光閃過,那名戴帽男子已經撲到了劉武的身上,一隻手抱住劉武不讓他跑走,另一隻手則將那柄長刀沖著劉武的腹部捅去,“啊”整個二樓響起了劉武的慘叫。
在鎖門的王大琪聽到劉武的叫聲,馬上回頭,看到一名男子正貼在劉武的身上,王大琪馬上沖上去抱住持刀男子,有了王大琪的幫助,劉武才掙開了“枷鎖”,他手捂著腹部,向辦公室跑去。
那名男子見已經得手,一脚踹開了抱著他的王大琪,一個健步沖到窗戶旁,縱身跳到二樓搭建的鐵欄杆上,然後順著欄杆下到一樓,等到幾名工人追出去的時候,兇手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被嚇得冷汗直流的王大琪立刻跑進辦公室查看劉武的傷勢,辦公室裏劉武已經躺在了地上,手捂著的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湧著血,王大琪招呼幾名工人用木板將劉武抬起來,工地對面就是省醫院,幾人合力將劉武送到了醫院。
王大琪在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焦急地等著,如果劉武出了事情,勢必會對項目造成影響,幾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王大琪著急的迎上去問道:“醫生,劉董他怎麼樣了?”醫生搖了搖頭。
“傷者肝部被刺穿,大面積出血,我們已經盡力了。”剛回到長春的劉武,連家人都沒能見上一面,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慘死在了工地上,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謀殺案,得到報警消息的警方很快便介入進來了。
鎖定嫌疑罪犯,追凶陷入僵局
“死者劉武,三十一歲,吉林省某工貿公司董事長,吉春塔樓工地法定代表人,人際關係複雜……”長春市朝陽區公安分局副局長龐威念道,刑警大隊副隊長李東升聽完後立即組織刑偵人員趕赴兇手現場。
電視劇《重案六組》
由於當時正值下班時間,所以很多人都親眼目睹了劉武被捅的那一畫面,所以走訪工地的目擊證人是工作的重中之重。
據工人們回憶:“那天晚上燈光很暗,那人還戴著一個帽子,雖然我們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那人的體格很像我們工地的一個工人。”“那人是誰?”刑偵員感覺找到了突破口,“哈爾濱達奇建築公司的工人,名字叫杜佰英。”
杜佰英,男,三十歲在達奇建築公司擔任力工副工長,他和妻子是一起來到工地打工的,女兒也同他們一起住在工地,當警方找到杜佰英的妻子時,取得了一個突破性資訊:據他妻子交代,在案發那晚之後,杜佰英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
如果杜佰英是殺人兇手,那麼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呢?劉武與杜佰英個人之間沒有發現衝突問題,雖然在1998年吉春塔樓項目開動後,甲乙雙方公司有一點摩擦,而在案發半個月前,劉武因為施工的問題,將杜佰英的同事趙力打了一頓,難道杜佰英是在替自己的兄弟報仇?
電視劇《無證之罪》
順著杜佰英這條線,朝陽區公安分局立刻展開立案調查:第一派偵查員趕赴杜佰英的老家黑龍江巴彥縣搜查,第二繼續跟進杜佰英妻子,瞭解杜佰英的親屬關係,第三,對達奇建築公司的工人展開全面的篩查,第四,則是在網上發佈對杜佰英的通緝令。
一系列工作方案定下來後,一場抓捕杜佰英的跨兩省行動悄然開始,趕赴黑龍江的偵查員打聽到杜佰英的母親已經改嫁到松花江,老家的房子只有他妹妹在居住,而兄妹兩人已經多年沒有過聯系。
偵查員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杜佰英母親家裡,據杜佰英母親交代,在自己改嫁後,杜佰英就很少聯系自己了,兩人最近一次的通話還是在幾個月前,查了通話記錄後,偵查員才放弃繼續詢問下去。
而另一組偵查員在杜佰英的現住址,哈爾濱市香坊區茉莉村也沒能取得有價值的線索,一家人自從外出打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一時間偵察工作陷入僵局。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吉春塔樓的工程已經完工,可劉武兇殺案的兇手杜佰英卻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訊,這起命案也許已經成為工地工人們飯後茶餘的閒談,但是在專案組的心裡,這個擔子遠遠沒到放下的時候,兇手一天不歸案,專案組便一天不會停止追捕。
救人成“兇手”?案件大反轉
2001年4月,“杜佰英兇殺案”已經被吉林省列為督辦案件,就在偵查員不停來往兩省間抓捕杜佰英時,卻發現杜佰英的妻子有了小動作,5月的時候,在將女兒送回娘家後,杜佰英的妻子便不知所踪。
專案組連忙分出人手,搜捕杜佰英妻子林英的下落。6月11日晚上,專案組接到哈爾濱香坊派出所打來的電話,林英已經回家,李東生帶著幾名偵查員連夜驅車趕到哈爾濱。
可就在李東生準備從林英這裡下手時,林英卻說,自己消失的日子是去了北京和天津兩地打工,這次回來是辦理身份證的,自己從來沒見過杜佰英,李東升搜查北京和天津林英住過的地方,卻是沒有發現杜佰英的痕迹,這條線就這樣斷了。
雖然沒能從林英這裡打開口子,李東升卻在這次哈爾濱之行中得到了一個額外的消息,一名工地工人透露說,杜佰英曾經和趙力聯系過。而此時的趙力在工地完工後,已經回到了哈爾濱。
李東升立即帶人趕到趙力家裡,在當地警察的配合下,趙力在家裡被專案組堵住,一開始趙力並沒有開口的迹象,一直辯駁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趙力,可是從他的神情中,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便已經知道他在說謊。
偵查員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在言明包庇罪的嚴重性後,趙力已經沒有先前的嘴硬了:“那天晚上我確實見過杜佰英,當時他帶著一個叫衛軍的親戚來工地找衛軍父親衛家臣,見到我之後,和我說幫我出氣了,當時我還納悶呢?後來我才知道他把劉武給捅了。”
“他也沒有告訴你他去哪了?”“那天晚上他換了一身衣服後,就帶著衛兵走了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李東升立即派人調來衛家臣衛兵兩父子的檔案,卻發現,此案中竟然牽涉到一個“熟人”——王大琪。
衛家臣是王大琪的大舅哥,是杜佰英妻子林英的親姨父,那麼那天晚上如果真的是杜佰英行兇,王大琪又離他那麼近,怎麼會認不出來他呢?
9月28日,警方在哈爾濱抓到衛軍,而從衛軍的嘴裡,專案組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指使杜佰英行兇的幕後之人正是王大琪。8月3日的那天晚上,杜佰英找到衛軍,讓他帶自己去找衛家臣。
在文化廣場上,杜佰英向衛家父子透露了自己刺殺劉武的事情,王大琪允諾杜佰英二十萬,雇傭他殺劉武,而杜佰英當務之急是躲起來,那要錢的事情就交給了衛家臣,王大琪為何從原先的救人變為了現在的兇手,一切真相只能等到將三人一起抓捕歸案後才能得知。
衛軍交代的資訊中,杜佰英很有可能藏身在吉林省公主嶺市,專案組戴上杜佰英的照片再次踏上了征途,只是這一次他們信心滿滿,專案組走訪了幾個鄉鎮的派出所後,終於找到了一絲線索。
10月15日,當偵查員將照片出示給柳陽鄉派出所的警察看時,那個警察一眼便認出了杜佰英,原來今年,派出所抓捕了一名賭博的人,而那人被抓後很配合警察的工作,第一個交罰款,所以警察對他的印象很深,只不過那人叫“王雪東”。
偵查員又打聽到,“王雪東”和妻子住在柳陽鄉勝利七隊,歷時兩年的辛苦,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曙光,專案組的成員們顧不上休息,開始在柳陽鄉布下一張抓捕“王雪冬”的法網,那麼“王雪東”究竟是不是杜佰英呢?
專案組順利收網,為出氣買兇殺人
11月1日淩晨三點,兩輛越野車駛進了勝利七隊的村口,然後又安靜地停下,李東升領著十多名偵查員迅速下車,直撲“王雪冬”家裡,可是屋裡沒有人,李東升又立刻想到臨行前和派出所打聽的李雲波的娘家。
李東升派劉磊和劉繼勳兩人先摸進院子裏查看,可兩人剛進院子,趴在地上的狗就叫了起來,屋內走出一個女人,還不等劉磊兩人開口,女人就扯開嗓子喊道:“來人了,快跑!”,喊完撲向劉磊,緊緊抱住他,接著一名老婦人也沖了出來,抱住劉繼勳。
最後是一個中年男子,應該是“王雪東”,“王雪東”手持鐵鍬就要向劉磊拍去,劉磊及時掙脫李雲波的束縛,掏出手槍向天鳴槍警告,“王雪東”見不妙,甩下手中的鐵鍬一瘸一拐地向院外跑。
而才跑出去不到五十米,便被趕上來的劉磊和劉繼勳兩人撲倒,然後上了銬子,其餘偵查員也已經沖進來了,“王雪東”的身上還揣著一萬塊錢,屋內的炕上還放著一包未收拾完的包袱。
“王雪東”正是下落不明的杜佰英,此次如果不是專案組來的及時,李雲波和母親嚴淑芳就已經準備將他轉移走,杜佰英落網後,接著就是衛家臣,11月16日,衛家臣抓捕歸案。
11月24日,到了收網的時候,剛剛從公司出來的王大琪正準備上車,幾名化妝偵查員立即迎了上去,就在王大琪有所察覺時,幾人迅速撲倒他將其銬住,天上已經開始下雪了,而這場兇殺案也終於能在過年之前結案。
下午6點,王大琪被關進專案組五中隊辦公室,兩年前也是在這間辦公室裏,王大琪當時正在積極幫警詧回憶現場,而今天卻是手戴鐐銬,作為犯人的身份進來。
王大琪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兇殺案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年,自己怎麼可能失敗,他還在作困獸之爭,十個小時裏,他向審訊員哭訴自己當時如何救劉武,又如何配合警詧工作的,可是人一旦犯了錯誤,就註定要付出代價。
當審訊員將杜佰英,衛家臣兩人的口供,以及這些年的轉帳記錄放在王大琪的面前時,他低下了頭,不再為自己喊冤。接著,平淡地向審訊員說出了自己買兇殺人的原因。
王大琪那些年通過自己的努力,從一名力工打拼到建立了屬於自己的達奇建築公司,十多年的時間,達奇建築公司便在長春打下了不小的名聲,而王大琪也成為了當地數一數二的富翁。
可就在1998年的春天,劉武找到了王大琪,說自己手下有個吉春塔樓的項目,想交給達奇建築公司來做,有錢賺當然是好事,可是王大琪卻早就聽說劉武在業內的名聲不是太好,所以便想拒絕。
可是劉武卻也有耐心,不厭其煩地登門,幾番下來,王大琪終於松了口,决定試一試,於是雙方便簽訂了吉春塔樓的建設契约,而王大琪卻沒有想到,這份契约卻毀了他一生,也毀了好幾個人。
工程剛開始不久,劉武的惡習便顯現出來了,原本屬於達奇建築公司的門窗,排風等工程卻被劉武額外肢解出去,轉包給另一家公司,且王大琪在墊交1000多萬資金後,劉武卻沒有按照契约撥付工程款,從這開始兩人之間便有了衝突。
接下來劉武的舉動更加過分了,工程的許多手續沒有辦齊,導致多家部門上門檢查,王大琪不得不自己出錢辦理手續,接著劉武又找人多次毆打工人,致使工期被一拖再拖,王大琪終於忍受不了了。
1999年7月,劉武又找人毆打工人,這次被打的對象正是趙力,工人將趙力被打的消息告訴王大琪後,王大琪當晚便找到杜佰英,“我給你二十萬,你把劉武給我幹掉。”杜佰英有過案底,打架鬥毆是個狠人,這也是王大琪找上杜佰英的主要原因。
而且杜佰英的妻子背著他與其他人有染,杜佰英在工地多次表示自己對這個家沒什麼留戀了,那麼王大琪的這二十萬,無疑是幫助他脫離家庭的最好動力。
事實證明王大琪找對了人,杜佰英第二天便給了王大琪答覆:“我幹。”王大琪以商量工期的藉口將劉武叫來工地,杜佰英伺機躲在暗處,然後便有了之前劉武被捅的一幕。
“8·3”兇殺案終於告破,兇手全部落網,或許劉武的行為並不算得上是個好人,但是社會的穩定應當由法律來維持,王大琪買兇殺人雖然出了一時之氣,卻走錯了一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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