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周世玲
編輯|盧伊
戴榮裏本來不打算發聲了。
他的文章《瑞麗需要國家的關愛》於10月28日發佈後,由於痛惜瑞麗防疫承受的壓力,呼籲各方關注當地情况,迅速引發極大關注。但當晚,瑞麗政府在媒體採訪中稱,文章資訊陳舊,瑞麗無需外援。這促使他又連發兩文回應,並稱,“如以各種名義想封锁我發相應文章的,請免開尊口!!!”
戴榮裏告訴記者,自己最初發文是出於作家的社會責任感,想客觀反映當地實際情況,後續發聲則是因當地回應與事實不符。
“瑞麗不需要支援,不需要幫助,人民不需要嗎?說你文章的資料過期暫時不用(支援),你說是不是胡扯?”他問。
在瑞麗掛職一年後,戴榮裏至今仍與當地保持聯系,視之為“精神上的故鄉”,他一直關注瑞麗情况,也因而想為當地發聲。近兩日,當地正調整防疫措施,戴榮裏將根據後續情况再考慮是否繼續跟進。
“如果市長不作那種回應,我今天就不發言了”
10月29日,記者在北京見到戴榮裏,身處輿論風波,他的一個手機滿屏都是微信紅點,不斷提醒有新資訊進來,另一個手機持續有電話打來,戴榮裏將它設為了靜音。
從發文那天起,政界、學術同仁、朋友、學生、媒體等不斷通過這兩部手機找到他,表達支持,表達擔心,聯系採訪,還有的希望他删稿。
戴榮裏一開始沒想到這篇文章會這麼火。
他現在的職務是中國中鐵建工集團管理副總監,生活保持規律作息。他也是一名作家,有兩個公眾號,每天寫3000字,“早晨一起床就寫1500字,晚上下了班再寫一篇。”
《瑞麗需要國家的關愛》一文是在10月28日上午9點左右發出去,到中午12點,閱讀量已破10萬,這把他嚇了一跳。
“這是個什麼情况,是不是有人惡意操作?”他再打開後臺一看,留言滿了。1000多條留言裏,有不少瑞麗人在此發聲。受公眾號限制,他只能展示前100條留言,“(其餘的)好多都看不到。”
緊接著,電話鋪天蓋地打來,“很短的時間裏接了200多個電話”。
事後,還有當地公務員朋友發來資訊,“我感覺只有您能拯救瑞麗,謝謝您哥哥,您為瑞麗做的太多了,此刻要是您在面前,我會忍不住大哭一場。”
很多資訊則問候他“多保重自己”,擔心會出問題,戴榮裏表示,“這一次我承擔的壓力也很大,說實話。”
文章引發關注後,戴榮裏本沒打算發聲的。
但當晚,澎湃新聞發佈的一段採訪音訊中,瑞麗方面回應稱,戴榮裏文章的觀點僅代表個人,不代表組織,並稱文中內容用的是四五年前的一些資料,“(瑞麗)現在暫時還不需要(援助)”。
這段表述,促成了後續的發聲。
“說實話,如果市長不作那種回應,我今天就不發言了。”戴榮裏說,由於去年生病不宜情緒激動,他一般都自覺避開這些事情,但這次再發聲,是因為對方回應“起碼與事實不符”。
“瑞麗不需要支援,不需要幫助,人民不需要嗎?說你文章的資料過期暫時不用(支援),你說是不是胡扯?”他問。
瑞麗是自己的“第二故鄉”,不願刻意渲染掛職經歷
採訪中,戴榮裏數次強調不要“刻意渲染掛職這事兒”。
“我這篇文章的初衷是既給政府解難,又幫著百姓反映客觀實際的情况,並沒有其他任何的企圖。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寫作者而已,媒體把我炒作為前副市長,這個有點拔高了。”他說。
發聲之前,戴榮裏和瑞麗已有數年牽絆。
戴榮裏是山東臨沂人,早年在多地負責鐵路工程,2009年在北京定居,後讀了博士,“2017年畢業,2018年在那裡(瑞麗)掛職一年,作為中組部(選派)的博士服務團,過去掛職鍛煉,在那擔任(市委)常委、副市長。”
他在個人公號裏多次發文記錄自己與瑞麗的情誼。
初到瑞麗時,戴榮裏“用三個月時間用來熟悉瑞麗,在熟悉中學會工作”。他去過一個又一個村莊,寫過芒崗村的水,戶瓦村的鳥,等噶村的茶,回環村的猴子,“以故鄉人的心情愛著瑞麗”。
現在回想瑞麗,他如數家珍,“北方人到南方,有强烈的反差,自然風光的優美是每天都可以經歷感受享受的,瑞麗之美給人帶來一種精神的歡悅。”
比如花開四季、獨木成林、孔雀舞,“可玩可吃可看的東西太多了”;還有歷史文化、少數民族特色、佛教文化,“我去到(瑞麗)以後,頭三個月就把那些歷史書全讀了”。瑞麗的百姓也“保持了原生態的質樸感,他對你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你也是發自內心的。”
由於飲食差异,來自北方的戴榮裏曾發文提及,自己一度不習慣當地飲食,事後有好幾比特當地讀者為他送來饅頭、大包子、蔬菜和水果。“限於紀律要求,我雖沒有收取,但當地人民的恩情與善良,我永遠記在心裡,成為砥礪我前進的精神力量。”
在瑞麗期間,戴榮裏“以我的真誠,認真推進分管的每一項工作”,為瑞麗贏得“新呼吸小城”榮譽,宣揚當地農場和知青的歷史。為解决當地計程車打錶問題,他曾被部分不理解的工人咒駡。當看到自己分管的河道被十七局的機械疏通,“感覺到瑞麗人民又多了一份安全感和幸福”。
對於這段經歷,戴榮裏稱,“感謝組織為我提供這樣一個平臺”,並稱,“這次機會不僅是一次鍛煉,更是一種修行;不僅是一次服務,而是終生的牽掛”。
回到北京,戴榮裏也多次發文掛念瑞麗的情况,記錄了對瑞麗的美好印象和深厚情感,他稱瑞麗“是我的第二故鄉”,是精神上的故鄉。
他仍和當地保持著聯系。
“當地的老百姓對我是很好的,他們給我郵什麼水果啊,我在這邊給他們郵烤鴨,他們給我郵當地的書籍,我把我看了的書籍郵給他們,這種情況是很多的。”戴榮裏描述,瑞麗朋友到北京後,他相當於“瑞麗駐京民間辦事處”,“儘管花費了還挺高興,因為他們都沒有沖著別人去,為了你來了。”
發文出於作家的社會責任感,意在反映瑞麗抗疫實際情況
2020年初,國內疫情最嚴重時,戴榮裏也曾記錄自己每天都在關注瑞麗的疫情發展,“希望瑞麗不要掉隊,也希望武漢堅強的挺立起來”。他提及疫情期間,瑞麗人民對緬甸人民十分友好,讓他看到“瑞麗人民的自覺以及他們的大局意識”,並為之讚美和歡呼。
“疫情終將過去,希望瑞麗江水倒映著美景,把瑞麗人的善良與自由,舒暢流淌在祖國,流淌在優美的邊疆……”他那時寫道。
他至今仍想念瑞麗,等疫情結束,“想回去看的太多了”。
也因而,今年疫情以來瑞麗的困境讓他心情複雜:“當一個都市的優美狀況和今天抗疫下人的生活形成强烈反差的時候,假如你是生活在瑞麗的市民,你會做何感想?”
在文章引發關注前,網上許多瑞麗人反映生活的情况,戴榮裏其實早就知悉。當地朋友反映實際情況的“太多了,幾乎每天都能收到”。
“這兩年,好多人守邊,夜晚執勤還給你發(視頻)過來看看,有類似‘我們太累了,你們北京多好’這種評論調侃的,也有別的,但是我都非常認真地看了。”戴榮裏說,一些反映當地百姓具體生活的視頻中,有正面的,也有反面的,他不會輕信並直接寫到文章中,而是嚴加甄別之後才發出來的,“我為我的文章負責,也為我本人的聲譽負責,我不會輕易說每一句話的,我寫的就是老百姓的正常訴求。”
他客觀分析說:“包括瑞麗(方面)說的,生活安穩,秩序正常,這也是實際,但也存在一些老百姓因為經營無法持續下去,發生了生活的困難,也有這種情況。”
“假如你開小飯店,家庭就靠(這)維持生存,沒有顧客沒有經營,你還要交租金,還有個小弟弟馬上要上學,你怎麼辦?”他舉例稱,當一個都市發生了疫情,沒有基本的復工複產,居民生活困難可想而知。
“我畢竟在那裡掛職過,好多管理者都是我的同事,我如果說重了可能傷及他們的工作,但是不說,確實老百姓不能光在那裡沉默著。”戴榮裏坦言,此次發聲是出於作家的社會責任感,因為“作家內心都有一股情懷,一種社會責任感,寫文章要有靈魂,有道義”。
“作為一個寫作者,要有自己的道德良心,我感覺到這篇文章本身該說,我就說了。”對於外界給予他和文章的種種標籤,他極力消解,認為沒必要上升到道德責任感,“假如那裡的老百姓就是我們的爹娘,你會無動於衷嗎?或者你是一個平民百姓,你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戴榮裏認為,問題的癥結與瑞麗地域的特殊性、疫情的特殊性、價值文化的特殊性,和當地防疫力量不够完善有關。他說,發文的目的是想說明為什麼瑞麗需要援助,人財物還是有點匱乏,“比如說先進的科技人才、大數據的運用、心理疏導人員的介入和醫生的支持。”
他也澄清,百姓的聲音,並不像一些人所說的那樣,沒有引起瑞麗政府的關注,“他們也在關注瑞麗群眾的訴求,而且他們做了大量的工作,這兩年來一些公務人員很辛苦的。”
這兩天,戴榮裏一直關注瑞麗的進展,看到當地一連兩天開會回應防疫和民生保障問題,並提出臨時轉移安置、有序推進複學等措施,他稱,“(政府)回應了群眾的訴求,做了很大的改進,對當地的老百姓有好處。”
有記者問他,此次發聲是否會成為瑞麗防疫政策轉向的一個節點,他覺得“完全有可能”,“我覺得這不僅是處理輿情事件的一大轉變,借此機會更重要的是讓瑞麗人民有一個改變。”
戴榮裏稱,會根據後續情况再考慮是否繼續跟進,“如果說瑞麗做得很好,我就沒有必要(繼續發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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