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212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排上了。
國家公務員局公佈,共有212.3萬人通過了2022年國考資格審查,較去年新增54.7萬,創下國考開考以來報名人數的最高紀錄。
今年最火崗位來自阿裡郵政管理局,競爭比達到史無前例的20813:1!阿裡是世界屋脊的屋脊,平均海拔超過4000米。
慘烈不僅由於競爭者太多,更因為競爭者太强。
北大、清華今年想進入體制的比例都不低。
北京大學發佈的就業報告透露,從2019年校本部2822名畢業生簽的三方協議顯示,有超過四分之三的北大畢業生進了體制內。
國考不成還有省考,有人輾轉7省考場,穿越大半個中國只為考你。
曾經下海的浙江人,如今也想上岸。“財迷”浙江考公競爭比6年翻3倍,熱情甚至超過了“官迷”山東。省內最誇張的競爭比為973:1,崗位來自台州殯儀館。
越來越多人相信,宇宙盡頭是體制。
從紛紛下海,之後爭進金融圈、互聯網大廠,到現在洗腳上岸……很多年以後,人們再度回憶起這場考公,可能不會止於感慨,因為它或許還標注了時代的轉向。
史上最殘酷國考,有人已經搶跑。
編制的捷徑是選調生。選調生可以直接定編公務員,但與公務員不同的是,選調生是按照國家儲備幹部進行培養。考上後要到基層歷練兩年。選調生報考要求很高,一般在985中挑選品學兼優的學生。
可在河北公佈的2021年定向選調生名單中,居然大多來自清北。相比之下,復旦黯然失色,多數985更是連機會都沒有。
清北公佈的2021年選調生人數顯示,北大同比新增60%,清華直接新增一倍,雙雙創歷史新高。清北二校選調生一共1300多人,也就是說1300多個“鐵飯碗”提前被清北畢業生鎖定。
新華網報導,2010年以來,已有2200餘名北大選調生工作在祖國各地。
减去今年的800名北大選調生,相當於之前10年才1400名選調生。那時北大畢業生不熱衷於選調生。儘管當時中組部等中央部委都給清北選調生留了名額,不像如今選調生大多去省或基層。
跟前輩相比,現在清北畢業生已經低到塵埃裏。
2019年北大畢業生簽約重點組織
清北畢業生的流向,往往暗合著某種時代走向。
上世紀80-90年代,清北畢業生往往是被分配去去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2001年,搭著入世的東風,清北畢業生轉向去四大、寶潔等500强外企;
2008年,金融行業成為清北畢業生眼裡的香餑餑;
互聯網勃興後,清北畢業生首選變成了華為、騰訊、阿裡;
眼下,他們再度選擇了體制、地方,甚至願意去基層、西部。
輪回之後,恍若隔世。
2019年清華畢業生簽約重點組織
千萬不要質疑天之驕子們的集體轉向。要相信他們是中國最優秀、最聰明的一群人,他們的決策理性而精准,依據無非是時局的變化。
清北人連金融行業都捨得離開,而浙江人拋弃的是上百年的經商傳統。
浙江自古商幫文化興盛,改革開放後成為民營經濟最發達的地方。時至今日,浙商還活躍在時代的舞臺上。
“雞毛換糖”的60後浙江父輩卻對90後兒字輩,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期待。當初“寧願睡地板,也要當老闆”一代浙商,卻不願讓子女接班了。
鐵頭公社引述溫州中小企業協會會長周德文的話,印證了這一趨勢:
“甚至有溫州老闆說:只要讓我的孩子去體制上班,即使不發薪水都沒關係。”
由於近水樓臺之便,浙大畢業生有相當一部分樂意在省內創業或經商。
考慮到浙大生源有一半都是浙江籍學生,浙大的選擇很大程度上能代表浙江學生,且是最優秀的一批浙江子弟的選擇。
2017-2019年,三届浙大畢業生考取公務員的比例分別為4.17%、6.28%、7.36%。
去企業越來越少,當公務員越來越多。浙大對時代,同樣敏銳。
考公的越來越多,浙江考公競爭比6年翻3倍,今年65:1的難度甚至超過了“官迷”山東的48:1。
最誇張的競爭比為973:1,崗位來自台州殯儀館。
這揭示了一個殘酷事實,省考競爭激烈程度也年年遞進。
看客inSight報導,從2019年4月20日河南省考起,到2020年8月22日湖北省考、12月19日山東省考、12月20日江蘇省考,王可前前後後參加了七場省考。
中國有一大批王可這樣的“巡考候鳥”。一年間在不同都市輾轉,每當省考通知落地,立即規劃行程、訂票、訂飯店,這套流程在多次省考中已輕車熟路,形成了精密的肌肉記憶。
無論國考還是省考,對非應屆生都不算友好。
2019年國考面向應屆生招錄比例為39.17%,2022年變成了67%。這意味著非應屆生的上岸機會越來越少了。
這也是為什麼20813人排隊去阿裡郵政管理局,973人搶著進台州殯儀館的原因。人家不要求應屆、不要求學歷、不要求年齡,對中年危機者尤其友好。
2021年3月7日晚,“建議公務員考試打破35歲門檻”話題登頂微博熱搜,閱讀量6億次,有2.6萬人次參與話題討論。
三不五時冒出的新聞,拼凑出中年危機者面臨的殘酷圖景:在大廠拼命996做貢獻,35歲卻被裁。漲工資永遠趕不上北上深的房價,一場大病可以讓一個中產瞬間變無產……
方銘鵬畢業於一所985,他放弃保研,投身互聯網,在經歷企業內鬥、創業公司倒閉、身患重病所幸無事後,最終考上公務員,上岸成功。
歷盡起落後,他感慨:也許其他人看來,35歲還考公務員很失敗。但如果我堅持走下去,等於給類似情况的同齡人開闢了一條路。
體制內流傳一句話,“三十五,不提處,仕途基本止步。”說的是如果過了35歲還沒提到處級,仕途基本終結。
對那些中年考公者,退休時能解决正科已屬萬幸。他們奢望的不是科級、處級,而是“生重大疾病不會被裁”“可以過完整的節假日”“公司不會用千奇百怪的理由扣錢”……
興許唯有穩定,才能不讓時代一粒沙,變成個人一座山。
你在備考公務員,他想進大廠996,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除了考公,互聯網行業依舊很香,即使在風口浪尖的眼下。互聯網對就業的吸納能力,依然不亞於體制內。
之前脈脈發佈的《人才吸引力報告2020》顯示,依舊有25%的人,視大廠為心儀所向。
龐大就業人群面前,大廠和體制內崗位終究有限,剩下的選擇大概率是逃離大城市。據不完全統計,每年有10萬北漂離開北京,其中不乏名校畢業生。
據中國新聞週刊報導,2019年清華、北大、人大、北師、北航大學生留京率皆不足5成,其中清北本科畢業生留京率甚至不到2成。
回到廣大二三線都市,由於工作機會少於北上廣,囙此能進體制內,依然是當地非常體面的選擇。
看來,體制真的是宇宙盡頭。不過宇宙之外,也有人拼出了廣闊天地。
復旦大學畢業後,黃捷當了3年滬漂。今年為照顧年邁的父母,回湖南株洲老家。看當地有不少扶持政策,就注册了自己的電商公司。“現在政策好,只要有能力,在哪裡都能成功。”
黃捷接受《工人日報》採訪時特別強調:“我不喜歡‘逃離’這個詞,畢業生離開大城市完全是自我選擇,是很正常的。現在國內好多都市發展很快,也會有機會。”
近十年中國基建的發力,交通和通訊愈發便捷完善,確實給廣大下沉中國,帶去更多就業的可能。
無論考公、進大廠還是回鄉,人們不過是在時代飛速變化中,尋求一種確定性。還有的人希望在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裏,安放生活的確定性。
鶴崗,中國最出名的十八線小城。人們每每提起它,少不了嘲諷。
最近兩年,來買房的人卻越來越多。眼下用“客戶遍天下”來形容鶴崗樓市並不為過。在鶴崗做仲介梁雲鵬還拓展了對臺業務,一比特30多歲的臺北人買了一套總價3.3萬的鶴崗房。
曾經攥寫過《中間地帶的青春中國》調查報告的對外經貿大學教授廉思表示:
成功需要努力、天分以及機遇和時代氛圍。回鄉青年與大城市新移民沒本質區別,都是有夢的年輕人,只是他們選擇了不一樣的管道道路。
遠離鶴崗的深圳,有一場比國考還激烈的競爭,這是對時代脈絡的另類注腳。
被渲染的依舊是清北畢業生,只是學歷高到了天花板。
近日,深圳中學再次引發關注,最新招聘的17比特理化老師中,16比特擁有清華、北大等頂尖名校的博士學歷。
圖源:鹽財經
深中趕緊解釋:我們招的不全是清北博士,還有1個清華碩士。
此前深中多次因豪華師資被熱議。就在去年,深中招聘的66名教師中就有27比特博士,基本畢業於清北。大家在名單中艱難找出的非清北院校是牛津、港大。
大勢之下,當老師依然也是體制內。
不過,這不是清北與教育行業的唯一結緣。
2020年教培最瘋狂的時候,一些頭部教培機构,只招來自清北的學生,開出保底60萬年薪的天價薪水。哪怕一天老師沒有當過的清北本科畢業生,也能拿到60萬。
好景不長,後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清北學生這麼想當老師,有人調侃清北是否應該改名清北師範大學?
清北畢業生自身實現與外界期望,並不一致。比如在35比特大國工匠中,很難找到清北校友的身影。而西工大一校就占了12比特,超三分之一。
有業內專家在失望之餘,也表示理解:
現時中國處於關鍵階段,一些核心技術上需要優秀人才去解决,而這些核心技術突破往往需要基礎研究作為支撐,清北作為中國最高學府,責無旁貸。但從事基礎研究工作,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對於清北來講,就業選擇很多,可以獲得更豐厚的報酬。如果真的從事基礎研究,意味著他們要花很長時間,也不一定能有成果。
也有人說:
這些清北學生是“想開了”。當清北高材生脫離了外界為他們定義的軌道,其實是壓力之下對人生預期的調整,每一個層級都有每一個層級的競爭和壓力。
當下,人被當作人力資源,而不是人本身來對待。於是,人不可避免地開始將自身工具化,以找到對應的出路。
時代的劇烈變化下,也許大家都只是想過上簡單安穩的生活。可問題是,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經過各種培訓,高考、國考這樣的慘烈廝殺,才能過上簡單安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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