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丨21世紀經濟報導（ID:jjbd21）

作者丨李果

編輯丨杜弘禹

圖源丨21世紀經濟報導、圖蟲

10月28日，曾經掛職瑞麗市原副市長的戴榮裏以《瑞麗需要祖國的關愛》為題，在其公眾號發文稱：“瑞麗缺少雄厚的經濟基礎，綿長的邊境線防護，一輪又一輪的疫情支出，已經讓這個城市不堪重負。”

（戴榮裏公號截圖。現時此文點擊量已超十萬。）

瑞麗嚴控疫情：“絕對不外傳”

瑞麗市在10月29日淩晨舉行的新聞發佈稱，疫情防控仍處於關鍵期、攻堅期，疫情仍有零星散發。10月1日以來共檢出本土新冠病毒感染者19例，其中確診病例2例，無症狀感染者17例，發生社區傳播擴散的風險仍然存在。同時，近期境外回流人員陽性檢出率持續在20%以上。

統計顯示，自2020年以來，瑞麗已經出現五次疫情。現時，進入瑞麗的所有公共場所，仍必須需持7天內核酸檢測陰性證明，並戴口罩、量體溫、掃碼亮碼。全市珠寶交易市場和直播場所、電影院、网咖、KTV、酒吧、棋牌室等人員密集重點場所仍不得開放，餐飲行業暫不開放堂食。

而在當地政府“疫情絕不外傳”的準則下，瑞麗仍處於“半封城”狀態——瑞麗市在8個出入城區設立查緝站，按照“非必要不離瑞、非必要不入瑞”的要求，嚴管嚴查離瑞車輛及人員。全市防範區（綠區）人員非因病、因喪、因公三種特殊情况申請離瑞的，執行7天自費集中隔離措施後，才可放行。

在《瑞麗需要祖國的關愛》一文的評論區，大量的瑞麗市民留言，稱現時因停工停產出現生活困難，受離瑞措施影響，長則一年半未與親人見面。

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注意到，在戴榮裏發文的前一天，瑞麗市還召開疫情防控社情民意反映問題專題處置工作會。會議認為，近期瑞麗市輿論集中反映了羣衆生產生活的困難，主要涉及複學、復工複產、離瑞管制政策、集中隔離管理等方面，大多數羣衆訴求是客觀合理的。瑞麗市委書記毛曉指出，疫情給羣衆生產生活帶來嚴重影響，此次疫情充分暴露出民生保障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各級各部門要引起警醒、深刻反思。

不過，作為對戴榮裏一文的回應，瑞麗市委副書記、市長尚臘邊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瑞麗現在暫時不需要外地援助。

雲南省社科院研究員陳鐵軍對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表示，瑞麗口岸是中緬邊境最大的陸路口岸，且由於瑞麗的珠寶玉石交易興盛，集中了大量的外地、外國商人，邊貿交易量、人口規模、都市發展能級都相對其他口岸都市更高。

特別是2011年後，隨著瑞麗國家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設立，肩負雲南省建設向西南開放橋頭堡“前沿陣地”的重任，推動了當地常住人口規模的快速增長。第七次人口普查資料顯示，2020年瑞麗全市總人口為26.76萬人，比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新增8.7萬人，增速達到48.17%。

長期以來，有數以萬計的緬甸籍務工人員或華僑在瑞麗長期居住，但國內的普查並未包含這些人口，有機构預計，疫情前瑞麗市的實際管理人口規模或接近40萬。

“中緬邊境陸路口岸眾多，瑞麗頻受疫情影響的關鍵因素，在其特殊的地理環境，既成就了瑞麗，也在特殊時期重創了瑞麗。”陳鐵軍說。

（瑞麗市街景，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李果攝於2013年）

特殊地理環境新增防控難度

在中緬邊境線上，西藏自治區林芝市，雲南省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保山市、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臨滄市、普洱市、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與緬甸的克欽邦、撣邦接壤。

7個邊境市（州）總面積約為25.3萬平方千米，總人口超過1100萬人，邊境線長2210千米，分佈有1個空運口岸、5個國家一類口岸和6個國家二類口岸。

其中，德宏州是唯一的擁有兩個一類口岸的地區，且均位於瑞麗市，分別是瑞麗口岸和畹町口岸。

根據《中國口岸年鑒（2018）》，在全國77個公路口岸中，瑞麗口岸的貨物流量和人員流量均居第6比特，車流量則排名第3比特。畹町口岸則分別位列第39、19和16比特。

而地理環境特點，也是瑞麗市的邊境管控難題長存的原因——中緬邊界北段地處青藏高原和雲貴高原接合部，原始森林遍佈，穀深坡陡；中緬邊界中段地處雲貴高原西部橫斷山脈的南延部分，眾多高山也形成了天然屏障；而瑞麗市則地勢平坦，長久以來是中緬邊民互市、交往的重要地區。

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曾在2013年赴瑞麗採訪邊貿發展，一個直觀感受是，彼時的瑞麗，邊民往來非常頻繁，各種檔次的飯店林立，玉石交易產業興盛，大量的粵商、浙商在此尋求商機。

而在當地著名景點“兩國一寨”，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注意到，該村寨一部分位於中國，另一部分在緬甸。兩國分界線中，有田埂、村道，甚至有一條不足半米的小河溝，跨過國界，只需“縱身一躍”。當地居民憑藉邊民證即可往返兩國，很多緬甸籍小孩還會每天前往瑞麗上課，放學後再“回國”居住。

（中緬邊境口岸，紅白色欄杆外即為緬甸，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李果攝於2013年）

這也使得瑞麗與其他口岸或邊境城鎮相比，缺乏天然的地理屏障。2020年，滇西科技師範學院副教授付永麗在一篇論文中指出，中緬邊境口岸存在“通關能力强，管控能力弱”的特點。在瑞麗，長期以來，偷越國境者眾，也造成邊境管理問題長期位於地方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陳鐵軍認為，除瑞麗缺乏天然地理屏障的因素外，瑞麗疫情持續出現的因素還包括：目前我國開始對滯留緬甸的電信詐騙人員進行勸返，這些人員回國主要通過瑞麗口岸，儘管嚴控入境名額，但也新增了瑞麗的抗疫難度。此外，緬北一直有戰爭，一些難民會通過各種管道逃亡中國，造成境外輸入疫情在我國二次傳播的案例已數次發生。

地方政府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進行嚴防。2021年9月21日，瑞麗市發佈通知稱，若舉報“開挖、利用地下通道、地下涵洞或抵邊建築暗門、暗窗、暗道、暗洞等實施偷越國（邊）境”等違法犯罪行為，每起最高獎勵5萬元。

9月26日，瑞麗市市長尚臘邊表示，自9月16日啟動打擊涉邊違法犯罪專項行動以來，連續偵破“9·25”“10·01”等多起偷越國（邊）境案，抓獲30人，摧毀多個犯罪鏈條，所有值守卡點、巡防力量24小時開展執勤巡邏防控工作，形成邊境防控的“銅牆鐵壁”。

邊境城市的疫情防控難題

“過去因經濟發展需要，瑞麗修建了太多的飯店，但醫療衛生體系、傳染病的防治能力建設卻較為滯後。”瑞麗當地一比特要求匿名的政府工作人員告訴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

事實上，在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前，瑞麗長期面臨各類傳染病的境外輸入風險。如在2020年，瑞麗市疾控中心主任醫師李洲林指出，2015-2019年瑞麗市報告緬籍HIV/AIDS病例占新發感染者的比例連續五年超過70%，疫情依然非常嚴峻，希望大家引起高度重視。

一些學術機構也開始關注瑞麗的傳染病防控能力。2021年3月，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等機构聯合發表的《中國邊境口岸地區傳染病境外輸入風險評估》論文，對國內的陸路邊境口岸（公路、鐵路）的疫情防控能力進行了測算，管道是從口岸入境流通度、鄰國傳染病發生率和邊境口岸入境管控情况三個方面構建中國邊境口岸地區傳染病境外輸入風險指數。

（中緬邊境警示牌：“偷越邊境者罰款500元”，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李果攝於2013年。）

論文以2015年的數據進行測算的結果顯示，國內僅有一個高風險口岸：瑞麗口岸，且風險指數顯著高於其他口岸。

該論文認為，“2011年瑞麗開發開放試驗區設立後，邊民互市貿易、邊境小額貿易、一般貿易發展迅速。緬甸傳染病發生率高且衛生設施相對落後，頻繁的人口流動、濕熱的氣候條件新增了傳染病的發生和傳播風險。”同時，較高風險口岸為15個，其中包括二連浩特，滿洲里等。

同時，該論文對截至2020年9月的疫情數據進行測算後發現，瑞麗同樣存在較高風險指數。

而根據瑞麗市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全市擁有衛生機构100個，實有1917張床位。僅以常住人口測算，2020年瑞麗每萬人口的床位數為0.0072張；可對比的是，雲南省2020年每萬人口的床位數為0.0081張。

當地政府正計畫提升瑞麗市的公共衛生水准。2020年9月，雲南省宣佈在包括瑞麗市在內的邊境6個縣市建設傳染病醫院，此外，在瑞麗市疾控中心新建的生物安全二級實驗室已投入使用。

“瑞麗的政府部門、相關防疫機构的工作人員已經非常疲勞，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10月29日淩晨1點，上述人士回復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但如果瑞麗不守住，境外輸入疫情就有向全國其他都市傳播的風險”。

最新消息是，10月28日0-24時，雲南新增的3例確診病例中，2例境外輸入病例為瑞麗市確診。

本期編輯黎雨桐實習生彭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