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窑子、抽大烟的“瞎子阿炳”,憑什麼和貝多芬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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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多年前,一曲《二泉映月》曾經火遍大江南北,還和許多世界名曲一同被刻入雷射唱片,被送入太空,成為與其他的外星高智慧生物交流的希望。從此,二胡仿佛就和“瞎子阿炳”這個名字緊緊聯系到了一起。瞎子阿炳,一生都跌宕起伏。說起阿炳,很多人的心中會浮現出一個戴著墨鏡和氊帽,摸索著拉起二胡的中年人。阿炳的父親名叫華清和,是雷尊殿的當家道士,本不應該沾惹紅塵,卻和一個寡婦生下了他,這是為世俗所不容的。

多年前,一曲《二泉映月》曾經火遍大江南北,還和許多世界名曲一同被刻入雷射唱片,被送入太空,成為與其他的外星高智慧生物交流的希望。

從此,二胡仿佛就和“瞎子阿炳”這個名字緊緊聯系到了一起。

瞎子阿炳,一生都跌宕起伏。年輕的時候做過道士,卻又吃喝嫖賭抽,以至於淪落街頭。但他,又如何從一個街頭藝人變成音樂殿堂裏的藝術家呢?

“墮落”的小道士

說起阿炳,很多人的心中會浮現出一個戴著墨鏡和氊帽,摸索著拉起二胡的中年人。實際上他一生中唯一留下來的影像資料,就是日偽統治無錫時期,他辦理“良民證”時拍攝的一張標準照。

照片裡面沒有他標誌性的樂器二胡,只有一個普通的戴著眼鏡和氊帽的盲眼男人,滿臉滄桑,身材枯瘦。後來的人們在藝術作品裏對他的塑造,也大多是從這張照片中捕捉些許痕迹。

阿炳

儘管看不見阿炳的眼神,但照片裏的他似乎是飽經風霜的。阿炳的一生,也確實多是在坎坷艱難中度過的。

阿炳的原名是華彥鈞,他1893年出生於無錫,那時還是清朝的光緒年間,阿炳也並不是天生就有眼疾,反而生的是一雙明目。

阿炳的父親名叫華清和,是雷尊殿的當家道士,本不應該沾惹紅塵,卻和一個寡婦生下了他,這是為世俗所不容的。所以阿炳自出世起,就註定陷入身世的壓抑。

沒幾年,一直獨自照顧阿炳的母親在族人的施壓之下離世,阿炳在嬸母家過了幾年,終於在8歲的時候到了父親華清和身邊,但卻並不是以兒子的身份,而只是一個跟班的小道士。

當時的許多道士,都精通音律。往往是坐鎮的道士越有本事,道觀的香火才會越旺。華清和身為當家道士,更是識字誦經,擅長道教音樂,有“鐵手琵琶”的美譽。

當時道觀人都說,有華清和演奏音樂的手藝在,道觀的開銷都不愁了。阿炳先是在私塾讀了幾年的書,後來就回到道觀跟著華清和學習音律。

這個時候,阿炳對自己的身世還沒有明了,他只知道師父華清和對自己格外關注,傾囊相授。

學習擊鼓的時候,阿炳就沒日沒夜地拍打石頭練習;學吹笛子的時候,阿炳常常是站在風口上練習,手腕還掛著鐵圈或是秤砣,以此新增他的腕力。

後來學習二胡,阿炳更是刻苦,在師父的要求下,練得手指佈滿厚繭,琴弦上斑斑血迹,還是精益求精,不斷練習,連平時所用的二胡外弦都比一般的弦要粗。

電影《二泉映月》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華清和對於這個兒子,也是有所愧疚的,他不能給阿炳世俗意義上的父親的關懷,就只能把他教好,讓他長大以後有安身立命的本身。

阿炳也確實聰明伶俐,十數年後,就成了吹拉彈唱的一把好手,在道教音樂上的造詣尤其突出,長相也很俊秀,是個人見人愛的小道士。在當時競爭激烈的無錫道教音樂,他也廣有才名,被稱為“小天師”。阿炳的前途,看起來十分光明。

只是華清和染病去世之前還是沒能忍住,將阿炳叫到床頭,告訴了他兩人關係的真相。照顧自己多年的師父,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阿炳難以接受。

但在華清和臨終前蒼老的病容面前,他也什麼都說不出,只能答應接了他的班,做了雷尊殿的當家道士。

只是阿炳天性不受拘束,從小就不喜歡遵守那些清規戒律,以前是道觀裏的長輩管教得嚴,而今得了自由就失了分寸,加上驟然得知身世,心中震盪,不得不向外尋找一些發洩的通路。

阿炳很快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染上了不少惡習。逛窑子,抽大烟,消耗身體身體,也耗光了手裡的錢,導致罹患重疾,都沒有錢拿去治病,最終雙目失明。

人生幾度秋涼

除此之外,華清和臨終之前,還囑咐阿炳的表弟和他一起扶持道觀,但表弟心術不正,趁著阿炳放蕩墮落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掏空了他的掌權。這下做不了道士,更做不了什麼體力活,只能淪落街頭。

如果說從前還有幾分體面,現在阿炳只能戴著黑鏡片的眼鏡,坐在無錫河邊,淒涼地拉曲子,為自己的經歷而痛苦。

所幸,他的手藝還在。世態炎涼,風吹日曬,很快就消磨盡了他的年少輕狂。他開始懂得討生活的重要,賺錢養活自己。他開始走街串巷,拉自己的二胡,想要吸引路人的注意。

許是他樣子看起來太落魄,又或許他不是什麼名家,沒有人願意靜下心來聽他拉琴。其中有些人知道阿炳故事來龍去脈的,看他現在這樣,不禁對他冷言冷語,把他當做一個笑話。

此時的阿炳,卻已經不在意這些了。有句話說,老天會在你墮落的時候,迅速收回你所有的天賦。阿炳流連於煙花巷陌,抽大烟的時候,手裡自然沒有多少好音樂。

但而今,他有更多的時間沉浸在音樂裏,琴弦上流淌出的樂聲反而因為他內心沉鬱的感情而更有韻味。

他又回到過去的茶樓、煙館、旅舘,坐在那裡,收集見聞,編成押韻的詞句和唱段,敲響竹板,再回到他暫時安身的崇安寺,向路人說唱。

比起他從前拉的淒涼的曲子,這東西顯然更新鮮,更吸引人。

漸漸,當地的百姓都知道在崇安寺有個盲眼人,慣會說唱時事,拉的二胡也是出神入化,又有趣又新奇。

阿炳的技藝高超,但他的曲子裏,卻並不是底層人民所無法理解的玄妙、高雅,而是貼近生活,有烟火氣兒。就連沒有一點文化的人,都能欣賞出曲子裏的感情。

因為此時阿炳心中的感情,就是樸素的,代表著福斯的。有他自己的影子,也有萬千底層人民的苦難和不易。

年近40歲,阿炳才娶了妻,是江陰農村的一個寡婦,名叫董催弟,本來是族人派來照顧阿炳的,但是時間長了,兩個苦命的人生出了感情,就在一起過日子了。

董催弟平時就攙扶著他出去賣藝,替他吆喝。

賣藝的時間越久,阿炳的技藝就越爐火純青,有時他甚至不自己出聲吆喝,而是討個巧,用二胡拉出無錫音調的一聲“謝謝”,博觀眾的喜歡。他拉的二胡還能模仿男女老少說話,動物的叫聲,惟妙惟肖。

他往往不是坐定一個地方,才會拉琴,而是邊路邊拉琴。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他的樂聲,當他沉浸在音樂裏時,路過的無錫人也會放下手中的事情,聽阿炳的琴聲。阿炳拉琴,雖然是為了謀生,但卻不拘束於錢財,只要能養活自己和妻子就行了。

當時聽他曲子的人很多,但是都是普通的平頭百姓,大多數都是不給錢就走了。可即使是給很少的錢甚至不給錢,讓他拉上一曲,他也會如癡如醉地演奏,毫不吝惜他的琴聲。

這是那個連留聲機和唱片都是新鮮物件的年代裏,人人都能享用和欣賞的音樂。歡喜的人聽了有趣,有心事的人聽懂樂聲裏的感情,也是一聲輕歎。

戰亂年代,日軍侵佔了無錫,阿炳只能轉換場地,遠走到通運路和北塘一帶賣藝。7點的門禁,阿炳往往10點多才能回城,就辦理了通行證。

也正是為了辦理這張通行證,他才留下了在今看來彌足珍貴的唯一一張照片。

阿炳與妻子董催弟

阿炳戴上眼鏡之後,很少摘下來,就連照片上也是這樣。幾乎沒有人能够描述出來,他不戴眼鏡時的面孔是什麼樣子。

為了生活,阿炳在許多地方,不得不屈從於日軍。即使心中不願,有時守城的軍官讓他拉琴助興,他也不得不聽從。

但地位卑微的他,心中卻有愛國大義,曾經編唱過八路軍擊敗敵寇的新聞實事,還學會了《義勇軍進行曲》,用家傳的紅木胡琴演奏給妻子聽。

因為不願屈從於日軍,做亡國奴,他還創作了一首二胡獨奏曲《聽松》,情懷慷慨,曲調激昂,聽者無不能感受到其中汹湧的愛國熱情。

為了躲避戰亂,阿炳和妻子輾轉多地,回到無錫的時候,已經處處都是另一番景象了,生活比從前更難。

民國36年,阿炳得了嚴重的肺病,不能再上街賣藝,不被允許在崇安寺等固定場所久居,只能在家,靠替人修理樂器賺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糊口。

晚回春

時也命也,阿炳或許自己都認為一生就會這樣潦草結束,卻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迎來了一場大變。

阿炳有天賦,也不吝於教人,還曾經在二胡演奏技法上點撥過一些同齡人。人各有命,際遇不同,但總有命運交錯在一起的地方。這些人裏有一比特名叫黎松壽的,後來考上了南京藝術學院民樂系。

一天天氣冷,他在老師儲師竹的琴房外活動手指,就拉起曲子來。不知怎麼,舊日的一些線索浮現上來,他彈奏起在無錫家鄉,阿炳教給他的曲子。

黎松壽

曲子結束,忽然有人走過來問他拉的是什麼曲子,他就說這是家鄉人教的,不知名字。

問他的人,正是中央音樂學院來的楊蔭瀏教授,最近剛從國外進口了鋼絲答錄機,要去錄下一些好的民間音樂來。

黎松壽剛才拉的曲子,打動了他。老師儲師竹此時也走了出來,說這首曲子是一首內涵豐富的,嘔心瀝血的作品。

於是九月份的時候,楊蔭瀏就和曹安教授約上黎松壽來到無錫,錄了一些當地的道教音樂之後,他們找到阿炳,問起他教給黎松壽的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黎松壽晚年

曲子本來就是阿炳隨性創造,平時彈奏的時候,也不需要介紹,他就直言沒名字。楊教授要他起一個名字,阿炳思索片刻,說:那就叫《二泉印月》吧。

楊教授說,《印月》這名字有人起過了,無錫有映山湖,不如就叫映月。

起好名字,楊教授就錄下了阿炳的曲子。

但他一直遺憾的是,錄音是在1950年9月2日的晚上,當時阿炳身體不好,已經幾年都沒有拉琴了,自己都覺得荒廢了,就連用的胡琴和琵琶也是臨時找來的,錄下來的並不是平時最好的水准。

《二泉映月》是最有名的,此外還有《聽松》《寒春風曲》兩首二胡曲,《大浪淘沙》《龍船》《昭君出塞》3首琵琶曲。

錄下來之後,幾比特教授給阿炳播放他自己拉的曲子,平時聽過幾百幾千遍的聲音從答錄機裏流出來。

阿炳聽著聽著,高興得像個孩子,抱著答錄機對妻子說:催弟那是我的曲子,我的聲音。遺憾的是,阿炳還有一首鍾愛的曲子《梅花三弄》,沒能在答錄機裏留下來。

錄音之後不到一個月,9月25日,已經病得嚴重的阿炳,在深秋涼風裏,强撐著出了門參加無錫牙醫協會成立大會的文藝演出。

阿炳一直都是街頭藝人,這是生平第一次這樣登上舞臺,在話筒的前面彈奏曲子。

阿炳氣力不支,本來只是彈琵琶,但是台下的觀眾都想聽阿炳拉二胡。攙扶他的是黎松壽夫婦,都勸阿炳注意身體,不要再拉二胡了。

但是場下坐滿了觀眾,連窗戶上都站滿了人,都看著阿炳。這些人裏很多是生面孔,但也有很多是平日見慣了的,甚至常來聽他的鄉親。

阿炳於是堅持,顫巍巍地拉起那首《二泉映月》。

這首曲子有無限的淒涼和哀怨,飽含著阿炳一生的苦楚與不安,卻又極致的寧靜、溫柔。

即使這首曲子,阿炳已經拉過無數遍了,但是他仍時不時的想要改動,這是他非常看重的作品。

但是在這麼多人的大會面前,他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拉響這曲《二泉映月》,這曲名字是風雅景物,實際是他阿炳一生的心靈寫照,一生的問和不問,答和不答。

這次出名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喜悅,但卻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生活上的改善。

本來錄音的幾個教授認為阿炳具有稟賦,技藝也很精湛,想要請他回學校任教,但是阿炳此時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有這樣的奔波了。

在那之後,阿炳又過回了從前的落魄的生活,仍然是入不敷出,難以支撐。

阿炳其實一直都有在自己的曲子中加入時事新聞,這也是他的說唱有很多人來聽的原因。

本來他已經在家幾年,不出門了,這次錄音之後他又出去傳唱賣藝,可是面對的情况卻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他曾編了一曲《金圓劵害煞老百姓》,結果被人以妨礙國庫金融政策為由抓進了戒烟所。

這一進去就是兩個月,上了年紀的阿炳,哪裡承受得住那樣的折磨,回來的時候身體更加不堪,性情也變得喜怒無常,連平時珍愛的樂器也要摔打。

多年吸食大烟,阿炳的身體早就被掏空了,戒烟所的兩個月對他來說只是折磨。沒多久,12月4日,57歲的阿炳就發病離世了。

恰逢他的妻子回娘家,董催弟回來的時候,阿炳已經去世兩天了,身體僵冷,周邊已有老鼠。

雖然滿打滿算,他做道士的歲月還不足人生的一半,但是他還是葬在無錫璨山脚下的“一和山房”道士墓。

一個月之後,董催弟也離開了人世,這對夫妻誰也沒有丟下誰,一直彼此扶持。

可惜的是,《二泉映月》這首名曲真正流傳起來,是在阿炳過世以後。1972年,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訪問中國,聽到了我們國家為他準備的一系列傳統曲藝作品。

在聽到阿炳的這首《二泉映月》的時候,小澤征爾聽著聽著,就不再保持冷靜的坐姿,而是跪下來熱淚滿面地聽。

在他看來,這首曲子實在是太令人動容的藝術作品了,值得他用上如此的敬意來傾聽。

小澤征爾

1977年,美國“旅行者1號”探測器攜帶了一張雷射唱片,彙聚著世界的音樂,其中就有阿炳的《二泉映月》。

因為與貝多芬相似的後天殘疾還有驚人的天賦,阿炳也被許多人推為中國的被隱沒的貝多芬。

阿炳創作的雖然都是民間音樂,寄託的是他個人的感情,但是也深受無錫環境的影響,曲子哀婉柔和,給人很好的審美體驗。

儘管阿炳個人年輕時的墮落,還有多年來抽大烟不好的習慣,為他這個人物本身帶來許多爭議。

有的人也會質疑阿炳的落魄和苦難,是不是自身的原因。但是無論如何,阿炳創造的曲子是當之無愧的藝術品。是能够引起很多人的共鳴的,是值得我們去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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