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泉在修復古籍。
劉一維攝
魯萌在修復古籍。
鄒清玲攝
古籍修復成果展示。
劉一維攝
來自上海的小朋友在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研學培訓基地體驗古籍修復。
鄒清玲攝
走進四川成都龍泉驛區洛帶古鎮,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矗立街邊,惹人注目,這便是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自2008年成立以來,它已為150多家組織修復古籍善本、名人字畫、碑帖拓片、文獻檔案等2萬多册/件,為10多家圖書館和博物館整理、普查古籍20多萬册/件,其中有不少價值非凡的珍品。
該中心的主要創始人彭德泉,今年已經74歲,瘦高個頭,黝黑臉膛,濃眉亮眼。談起心愛的古籍文獻修復事業,他的眼裡不時湧出熱淚。
“搶救一本是一本”
彭德泉出生於四川省巴中市通江縣彭家梁村,自幼喜愛讀書。“我們家三代教書人,代代愛書如命。”他當過川劇演員、中學教師、圖書管理員,近40歲時拿到了圖書館學大專文憑。在一次培訓中,彭德泉結識了圖書館學家、目錄學家張德芳,跟隨他學習圖書文獻分類。
2005年,彭德泉去看望張老師,張德芳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德泉,你別待在圖書館了,趕快出去搶救古籍。大量古籍因各種原因正在湮滅,那可是聖哲先賢留下的民族文化根脈啊,搶救一本是一本!”
老師的話讓彭德泉深受觸動。他很快辦理了巴中市圖書館的離崗待退手續,到成都找了幾比特志同道合的老圖書館人,開始籌畫古籍文獻保護和修復工作。
時任廣漢市圖書館館長秦一對彭德泉說:“彭館,要搶救就先來搶救我們廣漢的書。我們有2萬多册古籍,打包堆碼在牆角幾十年了。”
彭德泉明白,修復古籍,必須先培養人才。他與四川省圖書館學會、廣漢市圖書館合作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古籍修復培訓班。培訓班結業後,彭德泉從中招聘了一批員工,組建起廣漢古籍修復基地。
創業之初,資金緊缺,設備不足,員工們自己出去撿石板、磚塊當作壓書板,將傢俱鋸成木塊代替壓平機,把自家的籮篩拿來篩麵粉、調製漿糊……在書庫閣樓辦公,面積只有10來平方米,層高僅2米,窗戶窄小,光線昏暗,四五個人擠在一起,整理堆碼在牆角近30年的200多包、2萬餘册古籍。每打開一包書,蟲子迎面翻飛,老鼠毛、黴灰、紙渣嗆得人睜不開眼,不斷乾咳,戴兩層口罩也無濟於事。清理一陣,就雙手發紅、痛癢難忍,得趕緊去清洗。
艱苦的條件、困難的工作,沒有讓修復師們打退堂鼓。年逾花甲的彭德泉,每天帶頭爬閣樓進行開包整理。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無人抱怨,無人離開。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這批古籍的清理分類工作基本完成。
看著書庫裏有序排列的古籍,廣漢市圖書館領導十分感動。上級單位領導來修復基地視察,也給予高度評價。
2008年9月,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在廣漢掛牌成立。這是一家民辦非企業性質的修復機构,於2013年初取得四川省文物局頒發的可移動文物修復資質證書,具備了進入文物、檔案系統和大專院校承修紙質文物的資格。2019年,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遷入洛帶古鎮,並在此創建了洛帶·藝匠古籍文獻修復博物館。
讓古籍重煥新生
在古籍文獻修復博物館展廳裏,展示著一件件古籍文獻修復成果。“我們對每一件古籍都懷有敬畏之心,想盡一切辦法讓它們重煥新生。”彭德泉說。
清代李調元編印的《函海》是研究巴蜀地區歷史、文學、金石學、民俗學等方面的重要資料。這部叢書的紙張顏色比較特別,修復時需要配色染紙。工作人員用茶葉水浸染出與原作顏色相同的紙,不料10天后染色紙開始變色,大家都急得團團轉。彭德泉立即請教專家顧問,綜合專家意見後,採用陳茶煮水做染料。選茶、熬制、染色,經過多次試驗,終於染制出與原書顏色一致且不會變色的紙。大部分書冊糟朽無書衣(封皮),考慮到此書的價值和使用頻率,修復團隊决定用蜀錦作書衣,改四眼裝訂為六眼包角裝訂,以延長書籍壽命。這部古籍修復完成後,得到專家和收藏組織一致好評。
修復古籍,除了資訊錄入、清潔、消毒、配紙、染紙等前期準備工作外,還要經過托、補、裱、拆、錘、壓、撚、齊欄、打眼、釘線、貼寫書簽等20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必須嚴格規範,要求修復師心細如絲。
博物館裏展示了各式各樣的修復工具:用於揭啟畫芯和書頁的竹啟子,錘平補紙的木錘,裁補紙、絹、布等資料的馬蹄刀……彭德泉很看重修復工具的製作,“做竹啟子用的楠竹,是我帶領員工去川南長寧竹海弄回來的。馬蹄刀、木錘、鋼釘,是我去木器廠和鐵匠鋪讓師傅按照我們的要求製作的。我們還用中藥材研製了紙質文物防蟲防黴專用藥,可以有效防止蟲、黴對古籍的傷害。”
走進三樓的修復室,彭德泉現場演示了《寶賢堂法帖》的修復。這是四川遂寧市圖書館收藏的明代十二卷木夾板朱拓叢帖,有蟲蛀、污漬、空殼脫裱、四周邊沿磨損等問題,修復難度較大。彭德泉拿起馬蹄刀,小心翼翼地把肉眼可見的泥點、蟲屎等污垢一一剔除,又用羊毛排筆掃去灰塵。接下來,細緻地清洗書葉,濕揭背紙,濕揭命紙(絹本書畫裝裱後緊貼絹背的一層紙),將畫芯脫裱的部分打漿、復位,再用汪六吉棉料宣紙更換原來的命紙。由於拓片存在掉色現象,彭德泉在修復過程中嚴格控制水分,採用“飛托法”上命紙,防止拓片掉色暈染到邊條上。
除了古籍碑帖,彭德泉還帶領工作人員修復過不少革命文物。“巴中市川陝革命根據地博物館的紅色文獻,包括紅軍佈告、檔案、標語、錢幣、票據等,是我們用3年多時間修復、整理出來的。修好的文獻交付給博物館,得到了專家和館方高度肯定。不久前,博物館舉辦的慶祝建黨百年專題展中展出了這批文獻。”彭德泉自豪地說。
傳承工匠精神
走進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研學培訓基地,“魯萌工作室”的標牌十分醒目。工作室裏這個面容清秀的靚女,從事古籍修復已有十餘年。2009年,畢業於四川師範大學的魯萌偶然接觸到古籍修復,對它產生了濃厚興趣。她放弃了收入較高的汽車銷售工作,來到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魯萌的執著與刻苦打動了彭德泉,修復中心將她作為重點培養對象,先後推薦她參加國家古籍保護中心、國家文物局舉辦的紙質文物修復和傳拓技藝培訓班、研修班,她都取得優異成績。2013年,魯萌拜古籍修復技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杜偉生為師。在名師指導下,她的技藝一路精進,逐漸成長為修復中心科技骨幹,牽頭完成了多個國家級修復項目。2019年,成都市委、市政府命名表彰首批“成都工匠”,魯萌榜上有名。
在修復中心裏,像魯萌這樣的青年修復師還有不少。楊世全原來是一名計程車司機。起初,彭德泉對於他能否靜下心學習有些懷疑,但他竟耐住性子接受了長達9個月的崗前培訓,並以滿分的成績通過了上崗考試。在修復實踐中,楊世全練就了過硬的科技。
陳亞是一名聾啞人。10年前,她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學習。經過長期艱苦的技能訓練和專業知識學習,她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青年修復師,獲得2020年“成都工匠”榮譽稱號。
“我們中心現有員工50名,其中有不少高學歷人才,他們組成了古籍修復和整理、普查、傳拓團隊。此外還有近20比特國家級古籍修復大師組成的專家顧問團隊。”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主任、理事長彭克說。
彭克原是成都市某文化組織的主要負責人。多年來,他看著父親彭德泉忙碌的身影,對於古籍文獻保護的重要意義深有體會。考慮到父親年齡大了,還患有腦梗,2018年,彭克毅然辭職,繼承父親的事業。他給修復中心帶來了新的理念和現代化管理模式,讓修復中心的影響力不斷提升。
2020年9月,1300多平方米的古籍文獻修復研學培訓基地在洛帶古鎮建成開放。基地設有研學培訓教室、古籍修復體驗區、字畫碑帖修復裝裱體驗區、國家級古籍修復技藝傳習所等,集專業人員培訓、中小學生研學、非遺展示體驗於一體。
如今,古籍文獻修復已成為當地一張亮麗的文化名片。修復師們的巧手慧心,讓蘊藏在古籍碑帖裏的文脈賡續傳承,也讓越來越多人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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