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與江蘇是一對很有意思的比較。從地理上來看,兩個省相鄰而存,面積差不多,江蘇10.7萬平方公里,浙江10.5萬平方公里,幾無差別。
江蘇13座地級市,號稱“十三太保”,浙江11座地級市。兩省經濟圍繞上海,緊密相連,自古便有“蘇湖熟,天下足”之說(“蘇”是指江蘇蘇州,“湖”是指浙江湖州)。
2020年,江蘇省人均GDP12.2萬人民幣,浙江11萬人民幣。
浙江真的是自古繁華?
自南宋把臨時首都設在杭州起,浙江便成了文人墨客筆下的繁華之地。柳永有詞雲:“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參差十萬人家。”
林昇有詩雲:“暖風吹得遊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在錦繡詩詞中,浙江給人留下了“自古繁華”的印象。潛臺詞是,浙江富裕靠的是自然條件,換成印度人來浙江,也能搞得繁花似錦。
其實,這是誤解。文人筆下的“繁華浙江”是“文化浙江”包括杭州、嘉興、湖州、紹興、寧波的一部分,這部分屬於平原,緊鄰長江與太湖,自然條件優越,天生富裕。
但行政概念上的浙江省還要包括金華、台州、溫州、麗水和衢州,這些區域全是山地。山區交通不便,農業、工業用地不足,往往會與“貧窮”相連。
浙江整體地勢被概括為“七山二水一分田”,“二水一分田”給了杭州、紹興、嘉興、寧波,“七山”給了剩下的地級市。浙江山區居民偏偏在一片山區中戰勝了貧窮。
比如大名鼎鼎的溫州。溫州開局條件有多差?
財經作家吳曉波說他1992年第一次去溫州時,“從杭州坐大客車顛簸11小時,其間要翻越一座黃泥嶺”才抵達溫州的五馬街,當時五馬街是中國時尚服飾業的中心。
而這個時尚業的中心五馬街,名字聽上去很氣派,其實跑不了五匹馬,窄小的街道連“兩匹馬並行都困難”,只有四五米寬,一到雨季,泥濘難行。
就這樣一條不起眼的小街,聚集了幾百家服裝店,日夜不休地踩著縫紉機。後來風行全國的“前店後廠”模式發源於此。
電視劇《溫州一家人》中,由於種田養不活一家四口人,周萬順把農村的祖屋賣了,集全家之力把女兒送到了歐洲謀生,自己帶著老婆和兒子去溫州市區討生活。
周萬順從基層皮鞋推銷員做起,一步步擁有了自己的皮鞋廠,老婆幾經波折盤下了一家服裝廠,兒子在東北開眼鏡店。隨後又幾經波折,一家人最終都擺脫了貧困,過上了富裕的生活。
金華市的義烏,位於山區中一塊狹小的平原,四周都是山。改革開放之前,義烏全縣28萬人,多餘的勞動力有15萬!
這麼多無業勞動力,放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個“定時炸彈”,而義烏人靠著“雞毛換糖”的傳奇,把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變成了全世界著名的小商品集散地。
“雞毛換糖”是指義烏人用他們生產的紅糖,敲著撥浪鼓去城裡換雞毛。
換回的雞毛用於給自家田地施肥,提高產量。換雞毛的過程,無意間點亮了義烏人經商的“種族天賦”,開了改革開放風氣之先,全國最早一批個體工商戶誕生於此,並迅速形成了若干個小商品市場。
1983年,義烏市場有個體戶1050個,日均進場交易的人數達6000人,其中3600多人來自附近同樣是山區的台州、溫州,他們從義烏拿江蘇、廣東生產的小商品,遠賣到北方和西南地區,甚至海外。
這便是浙江人的奮鬥精神,改革開放的時代精神。一群山區的浙江人靠一雙手改變了貧窮的命運。這種不靠天、不靠地,靠勤勞雙手致富的案例,顯然更符合“共同富裕”的脉络。
關鍵是可支配收入
江蘇天生是塊寶地,用“物華天寶”來形容,絲毫不過分。
首先看地理優勢,江蘇10.7萬平方公里,有8.9萬是平原,除了與安徽、山東接壤的一些地方,比如南京是丘陵外,其他土地一馬平川。
省內水利發達得“令人髮指”,承載了全國內河航運量80%的長江,穿蘇南而過,經上海入海,蘇北有南北分界線淮河,長江和淮河把江蘇從西向東切成了三份,即蘇南、蘇北、蘇中,富裕程度也從南到中再到北依次遞減。
省內還有一條自南向北的京杭大運河,大運河是中國從地理上完成南北統一的標誌。
隋朝到清朝,大運河都是全天下最重要的經濟大動脈,江南的財富源源不斷利用大運河被送至北方。揚州原本是一座默默無聞的小城,靠著大運河迅速崛起,富甲天下。
正所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奈是揚州”。
中國四大淡水湖中的洪澤湖和太湖也在江蘇境內,世世代代養育著湖周圍的百姓,吃穿不愁。難怪網文大V盧克文會把江蘇稱為“全國最好的一塊地”。
換句話說,江蘇占著全國最好的一塊地,不富裕“天理難容”。與浙江相比,江蘇的富裕是天生的。
從GDP看上,無論人均還是總量,江蘇均要壓浙江一頭。但GDP不是老百姓掙的錢,只是全身生產商品的價值,體現的是生產力發展水准。
老百姓的生活和GDP關係不是正相關,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是可支配收入。
2020年,江蘇全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3390元,浙江全省居民可支配收入52397元!
江蘇雖然富有,但在藏富於民上,不如浙江,人均少了9000元/年。換算成千萬級的省內居民,浙江省老百姓每年能從GDP中多分上千億的錢。
什麼叫共同富裕?看的是GDP嗎?非也,是藏富於民,讓老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脫離人均可支配收入談GDP就是耍流氓。不能以GDP論英雄。
金陵帝王州
為什麼浙江人均可支配收入比江蘇高這麼多?
或許我們可以從一段對義烏崛起點評中看到一些端倪:市場大多坐落於水陸交通不怎麼便利的地方,唯一合理解釋是,那些地方,傳統思潮相對薄弱,束縛少。
對舊體制的突破,往往發生於這些地方。
簡單說就是,改革開放之前,浙江比江蘇窮,窮則生變,浙江利用發展民營經濟的機會,突破了舊體制的束縛,獲得了更多的改革紅利。
江蘇的民營經濟並非不發達,而是跟浙江比,顯得弱了點。
以顯赫一時的華西村為例,江蘇華西村的崛起是建立在舊體制集體經濟的藩籬之中,在集體經濟中加入了民營經濟的成分,不是另起爐灶。
為什麼華西村不願意另起爐灶呢?原因可能是身在江蘇的華西村本來底子就好,加上碰到了個腦子活的吳仁寶,天時地利人和,出了這麼一個“天下第一村”。
天生的優勢,讓江蘇人在改革時,保守色彩稍微濃了一些。
南京作為江蘇,乃至全國的政治高地,地位毋庸置疑。
明清年代,南京成了眾多退休官員的養老之地,江蘇人入朝為官的人數也冠絕全國,這或許是江蘇人保守性的來源之一。
保守性出於江蘇人對自我的保護,畢竟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上,謹言慎行關係到身家性命。反正江蘇天生富裕,何必爭個第一?
除了南宋短暫做過臨時首都,浙江與政治關聯度不如江蘇高,思潮更為活躍,敢為天下先。當代民營經濟的活躍,讓浙江做到了藏富於民。
作者:江左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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