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蘭湖地鐵站外一隻只廢棄的口罩被掛在人行道欄杆上誰掛上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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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6月底,一段視頻把一個上海偏遠地鐵站送上了微博熱搜。鏡頭中,一隻只廢棄的口罩被掛在人行道欄杆上,迎風飄揚,像行為藝術一樣。地點,是在7號線美蘭湖站。美蘭湖地鐵站附近的居民說,口罩都是六七點晚高峰下捷運的人順手掛上去的。有一個客觀原因是,美蘭湖地鐵站2號口,只有靠南側樓梯底部有一個垃圾桶,靠北側的樓梯附近沒有垃圾桶。美蘭湖地鐵站有兩個出口,1號出口處有個小型商業體。

6月底,一段視頻把一個上海偏遠地鐵站送上了微博熱搜。

鏡頭中,一隻只廢棄的口罩被掛在人行道欄杆上,迎風飄揚,像行為藝術一樣。地點,是在7號線美蘭湖站。

誰把口罩掛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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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蘭湖地鐵站附近的居民說,口罩都是六七點晚高峰下捷運的人順手掛上去的。

採訪中路人對這種行為表示了不解和擔憂,擔憂的是萬一有傳染病在裡面……不解的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有一個客觀原因是,美蘭湖地鐵站2號口,只有靠南側樓梯底部有一個垃圾桶,靠北側的樓梯附近沒有垃圾桶。

但這點發現並不能讓不解轉換為百分之百的恍然大悟。

垃圾分類政策在上海實施兩年有餘,室外的垃圾桶肉眼可見地變少,很多地鐵站出來也不能看到垃圾桶,為什麼沒有這一“壯觀景象”?

而這不是一個為了省力而隨意丟棄的行為,把口罩掛上欄杆,比起隨手把它扔在口袋或包裏,其實更廢時間,為什麼會有這樣費事的集體行為?

帶著這樣的不解,夜幕下的美蘭湖站,令人好奇。

我們在8月13日下班高峰時間,從漕河涇出發,去往美蘭湖。

那天下午4點10分,上海中心氣象臺發佈豪雨藍色預警信號:當天晚上,上海大部地區將出現6小時累計雨量50毫米以上的降雨。

如果有漕河涇打工人要回到美蘭湖溫暖的家,那麼值得慶倖的是,下班後7點冒著大雨沖進地鐵站,然後在12號線上坐5站,轉乘7號線坐22站到達美蘭湖站時,雨已經停了。

捷運在這裡,已經變成高架路段,美蘭湖地鐵站如一隻巨大的睡獸橫臥在空中,把滬太公路劈成兩半。

高架捷運軌道的一端綿延悠長,向南一站站進入城區。而另一端往外伸展了一點就斷了頭,“詩和遠方”在那一瞬間砸落地面。

美蘭湖地鐵站有兩個出口,1號出口處有個小型商業體。

打工人下班不想做飯,可以在這裡解决——縉元燒餅、正新雞排、長沙臭豆腐、麻辣燙、大鼓米線……有很多種不是選擇的選擇。

2號出口沿樓梯下來,路邊連一點煙火氣的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兩輛機車在等著接客。

在這裡,除了毗鄰地鐵站的年吉苑、遠洋7號、郎詩綠島等社區步行10分鐘左右即可到達外,其它大部分社區都面臨尷尬的“最後一公里”難題。

路邊就是長長的上街沿。在媒體關注之後,相關職能部門迅速反應,這天的欄杆上已沒有了一整排隨風飄揚的口罩。

只是,在捷運上周轉了一個多小時到達這裡的我們,多少有點猜出了當時掛口罩的集體行為背後的心態——“……我又熬過了這一天……”。

稍顯輕鬆的下班心情和著這寂寥的馬路,加之遠離都市中心的距離,很大程度上會讓人在心理上放飛自我,卸下規則的束縛。

對美蘭湖人來說,束縛從每天一睜眼後的上班路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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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口罩的主人,可能在一天開始後沒多久就已經失去了精氣神。

7號線的早高峰過後,在抵達公司打卡點時,他們的血槽已經空了一半。

美蘭湖站是上海地鐵的“神經末梢”。

在今年1月15號線開通之前,它要經過15站才能加入捷運“朋友圈”——到鎮坪路去換乘3號線或4號線。

依傍著美蘭湖而建的各個社區,離傳統的CBD陸家嘴、徐家匯、南京西路、淮海路等區域都有30多公里的路程。

上海近幾年新的CBD在不斷興起,但這點並沒有惠及美蘭湖板塊。到新興甲級寫字樓聚集區前灘、徐匯濱江等地,距離上升到了40多公里。

新一線都市研究所曾根據資料統計過7號線捷運網站附近的辦公大樓密集區。可以看到,從美蘭湖出來10站以上,才開始有小規模的辦公大樓聚集區。

所以,對於大多數打工人,用美蘭湖板塊居民的說法就是,要到城裡去上班。

如果有幸在可以一線直達的靜安寺上班,那麼在捷運內的時間是45分鐘。算上社區到地鐵站,及地鐵站到辦公室的距離,總通勤時間是1小時以上。

截至2020年11月底的資料統計,上海地鐵共有23個“神經末梢”(磁懸浮和金山鐵路未統計在內),美蘭湖站到市中心人民廣場的耗時為63分鐘,高於末梢站們的平均耗時。

所以美蘭湖站的早高峰時間比別的站來得早一點。

根據市交通委指揮中心在2020年12月份發佈的數據,與大多數網站早高峰進站峰值在8點至9點之間不同,美蘭湖的早高峰峰值在7點至8點之間,提早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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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上內卷,在空間上也內卷。

8月中旬一個普通的上班日早上8點,當我們到達美蘭湖地鐵站的時候,發現這個終點站失去了終點站的意義。

由羅南新村方向來的列車到達美蘭湖站後,並沒有人下車,站臺上的人一擁而上,只有幸運的幾個人“撿漏”成功,大部分人只有站位了。

我們在地鐵站遇到了一個要去靜安寺上班的女孩張可(化名),她租住在離美蘭湖站600米遠的“中集中央花園”。

她說一周內一半時間能搶到比特,一半時間不能。

“搶”這個字出現在美蘭湖,要以2014年作為分割線。

那一年,上海地鐵已經未雨綢繆,對於上海地鐵7號線,計畫增購30列(180節)列車,擬增購的是6節編組的A型車。

當時,7號線的客流還不是網絡中最龐大的,只是早晚高峰比較擁擠。

但捷運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說:“北部美蘭湖、顧村、羅南新村等大型居住區導入客流較快,增購新車是必須的。”

他指出,增購新車的目標是緩解早晚高峰車廂擁擠程度,但不可能實現人人有座。

上海地鐵增購7號線的計畫和人口導入的節點重合。

從2002年計畫開發開始,美蘭湖區域一直打造著“北歐新鎮”的“人設”。

那時的房產廣告宣傳都以“低密度”、“生態好”作為文宣點。

在規劃中,美蘭湖小鎮的住宅和配套設施將分別占總建築面積的49%和51%,預計導入人口5萬。

而到了2014年,在美蘭湖景區西側的羅店大型居住區,迎來了首期6000戶居民。

羅店大居項目是上海市第二輪大型居住社區,東至滬太路、南至郊區環線(A 30)、西至規劃S7公路、北至月羅公路,總占地5.76平方公里,規劃建築530萬平方米,規劃居住人口近12.5萬人。

這兩種規劃以捷運為界。

7號線的最後兩站,捷運會駛上高架段,透過車窗,一側是密集的高層住宅區,另一側就是低矮的低密度社區。

人口導入的變化讓美蘭湖有了人氣,讓周邊的商業配套開始豐富,但同時,也讓捷運運力不足。

嶽菲(化名)住在離美蘭湖地鐵站1.6公里遠的社區蘭湖美域,以前在外灘源上班。

當時選擇坐地鐵出行的話,她會先由丈夫開車送到羅南新村站,倒乘一站到美蘭湖,再從美蘭湖坐18站到靜安寺,轉2號線到南京東路站,之後步行到公司,全程超過一個半小時。

她發現捷運上都是和她一樣到了終點站不下車的人。有些人,甚至在她之前一站的潘廣路站就已上車。

內卷的結果是,滿懷期待想在終點站找個座位的人,在車廂門打開的那一刹那傻眼了,每個位子上都已坐滿了人。

在起始站搶不到座位,意味著這一路大概率都不會有座位。

因為從美蘭湖開往市區的沿線,在進入外環線之前,就已經要經過羅南新村、劉行、顧村公園等三個大型居住區,上車客流遠遠大於下車客流。

早高峰的7號線一路向南,開過外中環之間的大型住宅區大華之後,進入中環線又迎來了人流井噴。

新一線都市研究所的資料統計顯示,上海地鐵7號線從美蘭湖往花木路方向的客流在行知路到嵐皋路段出現井噴。

4個捷運網站周邊有將近50萬人口依賴7號線進入市區,平均每個網站都有超過10萬潜在客流。

根據我們實際的坐車體驗,早高峰期間,從美蘭湖開往市區的捷運,直到鎮坪路站才有大規模的下客流,車廂開始流動起來。

換言之,從美蘭湖站上車的打工人,如果沒有在終點站搶到位子,那麼只有在站了15站之後,到鎮坪路站才有機會得到一個座位。

這也是嶽菲當時坐地鐵時的困擾:“坐地鐵時碰到一個老人站在自己面前內心就特別烦乱,一直在做心理鬥爭,我讓還是不讓,讓了我就要擠在人群夾縫中,站一小時。算了,我裝看不見。啊,他看我了,受不了,要不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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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美蘭湖站是不像終點站的終點站,但坐慣捷運上班的人發現,這兩年,7號線的擁擠程度其實已有所緩解。

有人在“上海軌道交通俱樂部”的論壇上寫:“現在擠7已經過了三年前擠趴到別人身上的時間了,那個時候比現在厲害多了,你可以往後翻翻(20)16—(20)17年的帖子,全是喊擠的。”

那是因為2017年,之前計畫的增購列車運抵上海,7號線實現了大幅增能。

擁擠的狀況有所改善,但通勤和在捷運上站著的時間卻沒有辦法縮短。

對現實的社會人來說,通勤時間和居住成本需要在不斷衡量中達到一個相對平衡。不是說滿意,而是在手頭發到的牌中選擇一種牌面最大的組合。

2015年準備買房的時候,要滿足新房、面積大的需求,手頭的積蓄讓嶽菲夫婦只能把目光投在遠離市區的樓盤上。

和他們一樣來上海打拼的朋友把家置在南翔,鼓動他們也買到附近,但當時南翔的房子開始上漲。

反倒是美蘭湖的這個新樓盤還能有一定優惠,他們就果斷地把房子買了下來。

對於這套房子,家裡老人的評估非常中肯,說“太好住了”。

總價200多萬的房子,有140多個平方,南北通透,三房兩廳兩衛。自住舒適,老人來了也能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

嶽菲家購買的是一樓,房子還附帶一個不小的院子和一個有頂窗的地下室。

有娃之後,夫婦倆選擇了自由職業,地下室被佈置成工作室。房子的格局讓家庭成員在各自工作、生活時都能不被打擾。

但是老人的評估後面還有一句——“它特別適合老年退休生活。”

這種表述的背後是對上海通勤時間的感慨,這幾乎是所有生活在二三線都市或小鎮的父母的共同感慨。

當他們在電話裏聽到你晚上六點多還擠在捷運上,七八點才到家吃上飯時總不免心疼地說一句:“上海生活真辛苦啊。”

回憶當年一天天奔波於美蘭湖和市中心公司的通勤,嶽菲說:如果公司考勤不是那麼嚴格,沒有娃,還能咬咬牙挺過去。

這樣的通勤距離,在上海並非孤例。上海的社畜,誰還不是在通勤路上奔忙著呢?

2015年上海所做的綜合交通調查中顯示,全市常住人口2426萬人,比2009年新增216萬人,新增常住人口中70%以上新增在外環以外的郊區。

在捷運線路的中末端,周邊幾乎都以單一的居住功能為主導,早晚高峰時吞吐著行色匆匆人流,這樣的密集住宅區域被稱為“睡城”。

像在16號線附近的鶴沙航城、11號線可達的嘉定新城,都是年輕打工人的築巢區,20歲至35歲年輕人口占比達到了六成,平均通勤時間需要將近50分鐘。

在“睡城”,追求的是性價比。

嶽菲家社區的房子現在均價在4萬以下,相對市中心動輒10萬以上的房價,實屬窪地。

同時,美蘭湖區域也是租房的窪地。

10年前,在尋找大學生租房窪地時,美蘭湖板塊入選。當時中原地產掛牌出租的房源中,90多平方米的毛坯2房租金在1300-1400元/月,全裝全配的2房月租金則在2500元左右。

10年過去,租金當然有所上漲。鏈家的房產仲介給我們推薦了幾套房子,兩房的價格在4500左右。

“今年春天開始,租金有所上漲,但還是比別的地方便宜。”

張可在租房上的一個硬性要求是要有獨立衛生間。問到為什麼沒有在公司周圍租房,她的理由非常直白:窮。

在鏈家上蒐索靜安寺附近的一居室,最便宜的一套是4400元/月,14個平方米,沒有裝修,沒有傢俱,沒有廚房,衛生間除了一個馬桶似乎再也擠不出洗澡的空間。

而精裝,面積在4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平均租房價格在8000元左右。

根據7月初新發佈的上海平均工資10338元/月,如果在燙金地段租個相對舒適的一房,那就沒什麼錢吃飯了。

現在張可用一半不到的價格租到了同等品質的房子,房子離美蘭湖地鐵站步行10分鐘,是酒店式公寓。

一室戶40平方米左右的租金在3000多元。

租賃中心的工作人員介紹,社區內有六棟高層,現在入住率達到了九成,大部分是年輕人。

雖然社區門口的商業只有一家巴比饅頭和一個量販店,周邊都是建築工地,晚上站在社區門口,能聽到蛙鳴,但晚歸的年輕人,可以在門口的“黑暗料理”車上買上一份炒飯,走進自己還能找到尊嚴的家。

還有更會過日子的年輕人。

1995年生的美術老師周欣(化名)在顧村公園附近上班,但她沒有在那附近租房,因為相比美蘭湖來說,那裡的租金更貴。

她在年吉苑找到一室,是一套公寓中的一間,“每間房都有自己獨立的衛生間”。

“獨衛”也是她看重的點,這樣一間房的租金是1300元每月,比在顧村公園附近租便宜了三四百元。

“我不想在租房上花很多錢,如果能存下來點錢就最好了。”她說。

誰不想事少錢多離家近,但大城市中的人不做白日夢,他們只做沒有選擇的選擇。

早高峰,擠上捷運,晚高峰,擠下捷運,像“潮汐”一樣規律。

車廂內,看不出人的情緒,因為每一個頭都埋在手機前。

或許,只是在之前夜晚的人行道欄杆上,釋放出了一點點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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