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河南省副省長王明義的艱辛求學路

河南 46℃ 0
摘要: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轉眼間,我大學畢業離開母校已五十一個春秋。今年,欣逢母校110周年華誕,師生相邀,共襄盛典,激起我對五年大學生活的深情回憶:學路艱辛,來之不易;窮且益堅,發奮苦讀;母校培育,受用終生!老師恩重如山,同學情深似海。往事歷歷,情愫縈縈!令我永難忘懷!

一、報志願時的選擇,艱難途中的曙光

報考焦作礦業學院採礦專業地下採煤專門組,是我對人生道路做出的無悔選擇。1963年夏高考結束時,雖自我感覺考試結果還可以,但種種不利條件把我考大學的路堵窄了。比如,我的體檢結果:身高1.42米,體重37公斤,營養不良,嚴重貧血。因身高體重不够和體檢的有關問題我被限報軍事、警察政法、武裝警詧、工程建築、航海航太、交通橋樑、師範體育等多類院校和相關專業。說心裡話,我的人生理想是當醫生、教師、工程師或從事科研工作。我反復研讀招生簡章,思前想後,斟酌再三,最終把志願目標落到了焦作礦業學院採礦專業地下採煤專門組上。之所以這樣選擇,一是焦作礦業學院的各個專業沒有身高體重等限制,我能報。二是我極度貧寒的家境,决定著我必須把考上大學、找份工作、改變家庭命運放在第一位。不少人認為地下採煤專業又苦又累,又髒又險,報的人會少,錄取相對把握大。三是我在漫長的艱難歲月中練就了不怕苦、不怕難、不畏艱險的倔勁,身材瘦小,鑽巷道、爬採煤工作面幹活反倒更靈巧,這樣有可能劣勢變優勢。四是下井採煤薪水高。鄰村一比特煤礦工人常講,在煤礦工作福利待遇高,除薪水外,下井和夜班另有補貼。這對我這個家庭特殊困難的學生很有吸引力。為更有把握,找班主任朱慎吾老師求教,朱老師看問題入木三分,坦誠敢講真話。他聽了我的想法半天沒吭聲,邊翻資料,邊自言自語:“有利於錄取,有利於錄取,應該這樣!”最後給我說:“按你的家庭和個人情况,我支持報這個專業,就這樣定吧!”自己選擇,老師支持,毅然决定:上礦院!學採煤!下井去!挖煤去!

報志願為什麼會這樣費盡周折?不禁勾起心酸往事。我中學求學之路一波三折,幾次瀕臨失學,一幕幕歷歷在目。

第一次失學的考驗發生在1960年春天,父親突然去世,家庭失去主勞力、頂樑柱。我讀初中時,國家正處於三年困難時期,河南是重災區,農民生活十分困苦,我家更是雪上加霜。家裡住的茅草房不到30平方米,又跑風漏雨,一家四口人擠在一張床上,一個灶台,一條舊麻繩上搭幾件破爛衣服,其它一無所有,常常一天一頓飯。父親是老實農民,為多掙工分,專揀重活幹。1959年的一天晚上,他在稻田裏趟著泥水幹活,脚被刺破,自己撕下一塊衣襟纏住傷口,之後發炎化膿,沒錢治療,傷口長期不癒合,又加上食不果腹,51歲就拄上了拐棍。1960年5月的一天夜裡,得知父親突然去世的噩耗,那時我不滿15歲,連夜從8裡外的玄武二中趕回家。看到父親衣衫襤褸躺在地上,下葬不但沒有棺材,連張完整的草席也找不著,無奈把床上鋪的高粱杆織的簿揭下來,裹住父親的遺體,解下搭衣服的那根舊麻繩捆住,上遮不住頭,下蓋不住脚,此情此景,我這個做兒子的肝腸寸斷。第二天一大早,鄉鄰幫忙冒雨把父親抬到墳地,母親走不成路,我和弟弟趟著泥水,哭著跟到墳地,趁著下雨,才把父親的遺體用稀泥掩埋,不然的話,連淺淺的墳塋也挖不動。兄弟倆跪在泥裏痛哭一場,算是為父親辦了喪事。

為幫母親撐起這個即將坍塌的家,我提出不再上學,守家幹活掙工分,母親斷然拒絕。母親雖不識字,但她堅信,只有讓兒子讀好書走出去,才能改變命運。在母親的堅持下,我繼續上學。每週回家拿不到吃的,是最痛苦和焦灼的事。春天青黃不接時,楊柳榆槐等樹葉長出來,捋下來或刮些樹皮拿到學校,放在伙房籠屜上蒸熟,蘸著鹽水充饑。1960年10月的一個週末,我回家拿吃的,家裡一點辦法也沒有,母親發現牆根有幾棵已乾枯但籽沒落的掃帚苗棵子,就連根拔起,洗淨剪斷碾碎,加鹽蒸成團子,作為我一周的口糧。因味太苦沒法吃,只好放到學校食堂的爐灶裏燒焦掰碎,用鹽水沖著吞咽。週二中午,我突然暈倒在學校門口,校長羅敬亞和幾個老師跑來,把我抬到醫務室搶救,校醫韓子瑜一邊給我打針,一邊流淚。羅校長到宿舍找到我的饃袋子,親口嘗嘗團子,說:“不能吃呀,再吃要食物中毒!”他當即給伙食會計寫個條子,從教師食堂給我解决7張饃票,欠的賬他負責。就這樣又度過了一周。之後,為了給我弄吃的,母親帶著弟弟到周邊村子討飯,討來稀湯、麵條之類自己喝,窩頭、紅薯塊都留著,讓弟弟隔三差五給我送到學校。每當看到赤脚光脊送飯的弟弟,痛苦難以言錶,情不自禁兩眼流淚,我暗暗告誡自己:“不管多大難,也要一步一步往前走,把高中讀完。”

事不遂人願,偏在這時,又遇新的難關。第二次失學的考驗來了!1962年7月,縣裡調整中學佈局,我就讀的玄武二中高中部撤銷,併入鹿邑縣城一高,學校離我家遠達60多裏。縣一高要求學生一兩周回家帶一次口糧。我原每週回家兩三次尋求吃的、趁週六周日回生產隊幹活掙工分都不可能了。一家人深更半夜合計數次,無可奈何,只有忍痛失學。

一天下午,我正光著脊樑,穿個褲頭,赤著脚推水車,一比特姓劉的駐隊幹部檢查抗旱,打量我一番,詢問我為啥不上學?男女社員七嘴八舌介紹了我家的困境,他得知我因拿不出一兩周的口糧無法進城上學時,非常同情,當即掏出烟盒,在烟盒紙背面給大隊支書、隊長、會計寫個條子,交給我:“你去倉庫找會計,借10斤紅芋幹,先去上學,堅持兩星期再說。”母親把紅芋幹磨成面,一半蒸成窩頭,一半炒成炒麵。這樣,在失學一個月後,我又得以重返校園。高三第一學期,靠親鄰和社員大夥你一把我一把幫、一週一周湊合、一天一天數著過,熬到期末,期末考試除體育外,各科成績還好。

求學路總是坎坷不平,重要節點再降災難,姐姐突然去世。第三次失學的考驗出現了!1963年5月,畢業考試前幾天,一個週六中午雨後,我沿渦河大堤踏著泥濘回家準備口糧。太陽快落時進村,鄰居大娘拄個棍在村頭,見我就說:“恁家出事了,恁姐昨天死了。”原來姐姐因疾病饑餓交加,又為我家的艱難境况揪心,煎熬之下尋了短見。第二天一早,我兩手空空去弔唁,到墳前磕了三個頭,痛哭一場,算是為姐送行了,姐姐也是一張草席卷著下葬。三年失去兩位親人!一貫堅強的母親也痛苦得難以支撐,我不忍心再離開家!到了考試前一天上午,學校教導處陳老師騎自行車來到我家,好半天才說:“明天畢業考試,若不參加,就沒資格參加高考,上大學就沒有可能了,陳主任和尚校長讓我動員你,今天就坐我的自行車返校考試。”母親說:“孩子,要聽校長老師的,家裡你不用管,跟陳老師走!”我無言以對,收拾灶台上的殘食,用一塊破布包上,說:“陳老師您把這些幫我帶走,我安置安置,就趕回學校。”我把家裡水缸擔滿,忍痛安慰母親一番。一周吃的東西咋辦?天無絕人之路,小麥雖還不成熟,但麥籽基本飽滿,在青黃不接時,為接濟口糧,當天生產隊割些麥穗,分給社員吃青麥仁。我家也分幾斤。鄰里有的送來麥穗,有的送一碗青麥仁,我把這些整好壓爛,加鹽炒熟,一半留下,一半帶走作為口糧。我忍著痛苦,步行60多裡路,淩晨趕到學校,一身泥土上床。第二天上午開始考試,俄語考了100分,年級並列第一,其它學科的成績也不錯,就這樣過了畢業考試關。

真是禍不單行!家中突遭火灾。第四次失學的考驗,突如其來。高考前學校放兩天假,讓學生回家準備吃的用的。我天不亮就步行回家,本打算當晚返校。回到村頭時,還是那位大娘,老遠就抹著眼淚喊我說:“恁家又出事啦,失火了!”這對我如晴天霹靂,急忙進家看,一片狼藉,房頂燒沒了,燒毀的檁條、椽子和草、灰遍地,母親躺在露著天的床上,頭髮燒去大半,弟弟光背赤脚和村裡幾個人收拾殘局,慘狀目不忍睹。畢業考試前失去親人,升學考試前家遭火灾,痛苦之下,我下决心:不再參加高考,好好守著這個家。中間隔一天,那位陳老師騎自行車又來到我家,進門見境况後流著淚說:“尚校長、陳主任見你兩天沒返校,讓我趕來看看,無論如何也要動員你返校參加高考。”我說:“家裡屢遭災難,我無法再上學了!”臥病在床兩天的母親立即坐起,厲聲說:“孩子,別胡說,過去多少難關都過完了,這一次再難也得過,你不去考試,娘給你下跪!”在場的鄉親們也紛紛勸我返校考試,並各自回家拿些吃的送來。眾情難卻,母命難違,我只好隨陳老師回學校參加高考。

高考結束,我分別找到尚仙舫校長、陳傳道主任、朱慎吾老師和兩次家訪的陳老師,深表感恩後,急忙回家。這時我如釋重負,錄不錄取不再多慮,錄了就上學,不錄就守家盡孝、幹活掙工分。

莘莘學子盼望大學錄取通知書,多是翹首以待,但我當時不是。高考結束第二天上午到家,下午下地幹活,自此每天三晌不缺工。8月盛夏一天上午,我正背著藥筒在棉花地打藥,轉眼看到從村東走來一比特穿白襯衣、藍褲子、儒雅和藹的中年男子,他問村裡人:“您村有個王明義嗎?我是來給他送大學錄取通知書的。”聽了這話,村裡一下歡騰起來,“新王樓出狀元啦!”母親和弟弟更高興。送通知書的老師叫胡秉良,為表示對他的感謝,母親從鄰居家借來白麵和幾個雞蛋,為老師做了一頓手擀湯麵條。胡老師送來大學錄取通知書,把我引向了求學深造之路。

送走老師,我和弟弟坐在母親身邊,捧著錄取通知書,悲喜交加,酸甜苦辣湧上心頭,因29.5元的學費又添新愁。為凑學費,我和弟弟把燒壞的檁條和椽子用架子車拉到邱集舅家,托他到集市上賣了,兩天后舅舅把賣的近5元錢和他自己凑的1元多錢送來了。還差得很遠!鄰里鄉親、小學老師等也紛紛相助,又拼凑了2元多錢。學費仍差得多,怎麼辦?娘仨思來想去,解難還得靠政府。我一大早去柏木崗找到公社陳保先書記,他聽了我的苦訴,放下飯碗寫個條子,讓我到供銷社的駐村代銷店找營業員關振軍借10元錢。我找到老關,他把櫃檯內連整帶零的錢數給我10元。陳保先還幫助寫證明,讓我到玄武大公社申請救濟,領到了10元救濟款。世間自有真情在,政府關懷,多方相助,七拼八凑,終於一分一角一元凑夠了這筆“鉅款”,一塊石頭落了地。

2000年6月在滎陽農村與農民交流糧食生產問題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些日子,我的心一直難以平靜,在為考上大學高興的同時,想得更多的是“感恩”:母親和弟弟含辛茹苦、血淚付出,支撐我求學;兩所中學的校長、老師孜孜不倦,育我成長;家鄉父老親人每每接濟,助我前行。從玄武二中、鹿邑一高的書記、校長、主任、老師、校醫,到駐隊幹部、公社書記、社長和民政幹部,在我求學途中的關鍵時刻屢屢幫我排憂解難,助我順利完成中學學業,對一個貧困農家子弟如此關心備至,這既是他們的高尚品德和深情厚意,更重要的,他們是在代表黨和政府把愛心及時送給最困難的羣衆,我是直接受益者。歷歷在目的一幕幕,令我這個貧寒農家孩子心底深深埋下對親人、對社會、對黨和國家感激感恩之情,此恩此情重如山深似海,定要終生相報。

1998年8月14日在台前縣防汛第一線察看灾情

1963年8月26日,上大學出發前,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反復叮嚀:“別忘政府!別忘親人!好好念書!把書念好!”短短幾句話,凝聚了母親的厚望。我揣著大學通知書,懷着美好夢想,帶著一身破舊衣服、一條粗布棉被、一小捆舊書,進入母校校園,圓了大學夢,人生路上迎來了曙光。

作者簡介:王明義,男,漢族,本科學歷,河南鹿邑人,1945年7月生,工程師職稱,副總警監警銜,1965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68年7月畢業於焦作礦業學院。在曹窑煤礦井下勞動鍛煉和張村煤礦工作;扶溝縣等三個縣工作;1986年9月起歷任周口地委組織部長、地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地委書記、地委書記兼行署專員;河南省公安廳廳長、副省長兼公安廳廳長、黨委書記,武警河南總隊第一政委、黨委第一書記;河南省省委常委,省政府副省長、黨組副書記;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黨組副書記;全國人大農委委員。2013年退休。

本文由網友王俊推薦,圖文源於網絡,版權屬原作者,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

評論留言

  • 熱心網友
    暫時沒有留言

我要留言

◎歡迎參與討論,請在這裡發表您的看法、交流您的觀點。【所有評論需要人工稽核後才能顯示,請勿發佈垃圾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