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來的“大領導”,被直接拉到稻蝦田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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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人家是北京來的大領導,能吃你切的瓜?這是炒菜用的盤子吧?還把牙籤插得像刺猬,快別端進去丟醜哩!”知道今天村裡有貴客要來,宋慶華穿上了紅色連衣裙,早早來到村部幫忙,可左等右等,不見貴客來,倒聽說兩輛大轎車直接把人拉到稻蝦田裡去了。忙著在村部準備迎接北京來的大領導,宋慶華嘴裡念叨著,還是把她“原創”的果盤擺上了桌。

“人家是北京來的大領導,能吃你切的瓜?這是炒菜用的盤子吧?還把牙籤插得像刺猬,快別端進去丟醜哩!”辛醜年立秋節氣前一周週末,端著兩盤子蜜瓜喘吁吁上到村部二樓來的韓橋村婦女主任宋慶華,就被村幹部何海峰當頭“潑了盆冷水”。

知道今天村裡有貴客要來,宋慶華穿上了紅色連衣裙,早早來到村部幫忙,可左等右等,不見貴客來,倒聽說兩輛大轎車直接把人拉到稻蝦田裡去了。

“這時節稻子種上了,小龍蝦都變錢了……”忙著在村部準備迎接北京來的大領導,宋慶華嘴裡念叨著,還是把她“原創”的果盤擺上了桌。

脫貧就意味著致富嗎?

雨過天晴,韓橋村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芳香。

這裡距安徽省會合肥市40公里,隸屬六安市舒城縣千人橋鎮管轄,登記在册人口2240人,能耕種的糧田面積2272畝,人均一畝多地。

雖然建在相對平坦的圩泛區,水稻收成有保障,但這並沒有讓韓橋村過早擺脫貧困陰霾。當年的村部很破,村裡還沒搞廁所革命,也沒有水泥鋪的“主幹道”。用村民秦發林的話說,“雖然勤勞肯幹也頗會動致富腦筋,也僅僅做到了讓自己一家四口吃穿不愁。”

貧窮限制了想像力,這話不虛。但脫貧就意味著致富嗎?這話也欠妥。

“我們村2019年12月實現了全部脫貧。2018年那會兒,我家只有20畝左右的稻蝦試驗田,這幾年經過全國政協、省政協、千人橋鎮領導的關注與指導,我們現在有了300多畝土地來發展稻蝦產業,算上其他家的,現在村裡搞稻蝦產業的農田有1000多畝。”雖然名片上印著“錢大山稻蝦共養產業基地負責人”,可秦發林還像從前那麼靦腆,反倒是他閨女秦春燕,從大城市回來在村裡當鄉村振興專幹,去年還入了黨,現在當著大領導說起話來不犯怵了。

秦春燕強調政協對村裡的支持事出有因,大背景是:舒城縣是全國政協辦公廳的定點扶貧縣,脫貧攻堅任務完成之後,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之路上,這裡依然是全國政協辦公廳的定點幫扶縣;韓橋村最近兩任扶貧工作隊第一書記,均來自安徽省政協機關。

“這個稻和蝦,都是一年一季嗎?”全國政協委員、中國證監會原主席肖鋼提問。踩在田埂上,看著秦發林剛從田裡打上來的一簍個頭在6-8錢的、活蹦亂跳的小龍蝦,來村裡搞自主調研的肖鋼,湘味普通話說得很快。

“都是一年一季,小龍蝦收穫季節是4-7月,7月份開始種水稻,到11月份水稻就成熟了。”秦春燕作答。

“那整個冬季和上半年這塊地就閑著什麼也不種嗎?”肖鋼追問。

“小龍蝦不好養,所以整個冬春我們都得調理水質,水裏不能見到青苔的,然後就是伺候小龍蝦甩子,餵養蝦苗。”既是村裡的鄉村振興專幹,也是家裡的壯勞力,秦春燕回答問題都能說到點子上。但300畝田地只靠她一家四口肯定伺候不過來,在下鄉委員們的追問下,秦春燕說農忙時也會請兩個人過來幫忙,人家從淩晨3點幹到早上8點,就能賺走130塊錢。當然,養小龍蝦賺得出這些錢來,好的時候一斤能賣到20多元,但小龍蝦大規模上市後,就只能七八塊錢賣給二道販子了。去年千人橋鎮遭遇洪灾,洪水沒過了胸口,連合作社都淹了,農業保險賠了水稻的損失,無奈小龍蝦不在投保範圍內,所以損失不小,好在今年,小龍蝦進了參保目錄。

“這個問題咱們得記下來回去呼籲,將來進一步拓展農村相關產業的完全保險時,要把範圍好好擴一擴,別叫農民吃虧。”全國政協委員、原中國保監會副主席周延禮把話接了過來。

周延禮是保險業的行家,早在今年6月國務院發佈《關於擴大三大糧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險和種植收入保險實施範圍的通知》時,周延禮就曾表示,農業大省往往是財政小省,除了稻穀、小麥和玉米,未來農業完全成本保險還要進一步擴大覆蓋面,提高保障水准,減輕財政負擔。

“走吧,我們到村部座談去。”不知道是誰吆喝了一聲,大家漸漸走出水田,這時肖鋼還不忘問上一句:“你家一年淨利潤有多少,是否需要金融支持?”

“淨利潤30萬元,比較需要流動資金。”秦春燕脫口而出。

銀行為啥不願給貸款?

農民都需要流動資金,且農民接待週期和農作物成熟週期幾乎是同步的,囙此很多金融人在一些場合表態,很願意為“三農”貸款,因為風險可控。

但在田間地頭上,委員們瞭解到的可是另一番情况了。

“去年遭水灾,我們想找縣城裏的銀行(實為某國有大型銀行分支機搆)貸點款,準備了厚厚一摞申報材料,還找了擔保人,當時說利息是8厘(折合年化利率9.6%,人民銀行現行一年期貸款基準利率為4.35%),我們也認了,後來聽說有無息貸款,我們又趕快去申請,再後來銀行經理跟我們說,‘你們是幹農業的,最後很可能幹不下去’,不僅貸款沒給我們,連我們交的資料紙也沒還給我們。”座談會上,秦發林媳婦第一個發言就語驚四座。

因為遭了水灾,又貸不到款,老秦家幾口人一合計,短期內不能擴大規模了,能變現的先變現,用於支付村民的土地流轉費用,大概一畝有600塊錢。用秦發林媳婦的話說,鄉里鄉親,這個錢是不能拖的,但擴大規模的事,寧可不幹,也不能借高利貸幹。

孫家志是村裡太空蓮藕和藕蝦共養的特色農業帶頭人。藕粉做得很不錯,可就是辦不下來生產許可證,想在村裡辦個蓮藕加工廠,又考慮到產量小的問題,規模不經濟,現在停在了發展的十字路口。

丁增寶在韓橋村也流轉了300多畝農田,專心種水稻。

“今年挺有挑戰,農藥化肥都漲價,私人老闆來收糧,出價又沒個准,他們效益好能多給我們點,效益不好我們就沒保障。我還要支付工人薪水,往年一天薪水是幾十塊錢到100塊錢,現在已經接近200塊錢了。國家對種地是有補助的,但趕上灾年,國家給的補助我們原封不動都給了流轉土地的農戶,自己的資金鏈還是很緊的。”看到來了這麼多“大人物”,丁增寶打算多說一點。

“現在有個感覺是有田難種。比如地裏的荒草不讓燒,怕破壞環境,這咱們能理解,但除草劑打兩遍之後再撒種子,種子粘不到土壤,就算麥子勉强長出來也會很快死掉。為了讓種子落地,現在只能靠人工割草,負擔很重。還有個事,我們現在打完糧食還得用火車運到上海去烘乾。我有個想法,那就是我們自己村裡能不能搞個烘乾加工廠,希望大領導們能給反映解决一下。”丁增寶發言拖了點堂。

“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我認為下麵應該是自由交流時間了,我要發言。”委員搶了主持人的話,這在政協各類會議中幾乎是看不到的,周延禮開了先河。

“我和肖主席都是搞了三十幾年金融的老金融人了,今天在這裡聽到農民朋友們說到貸款難、貸款貴的一些細節,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非常不好意思。有個俗語說,‘上面千條線,下麵一根針’,為了推動金融助力鄉村振興,上面很多部門聯合發文,到了下麵,有點擲地無聲的感覺,特別是金融服務成本該如何管控,我們要把問題帶回去,把大家的心聲反映上去。”周延禮動了情。

“除了金融自身的問題要解决,我覺得咱們村裡、鎮上、縣裡也要一起想辦法,把自己的鄉村振興故事講好。因為也要考慮,金融機構也要和他們的領導彙報的,如果他到村裡來看不到集約化、規模化的農業產業線,就會用高息貸款等管道,逼著你們自己不借。另外,金融科技企業是不是也能發揮應有作用,為農戶和銀行雙賦能,同時防止出現數字鴻溝。”動情之後要講理,聽到“周主席”的建議,在座很多人頻頻點頭,唯獨金融科技企業代表的表情有些複雜。

“剛才那個種糧大戶說起烘乾的事,我們來村裡之前先去了安徽隆平高科,聽說它們正在搭建農業服務體系,現在鏈條上有1000多家烘乾廠了,服務能力可以覆蓋50萬畝田地。只要你用他們的種子,就可以進入這個鏈條中。你們不妨接觸一下。”作為這次委員走訪小組的組長,肖鋼嘗試著見招拆招。

在來韓橋村的路上,肖鋼多次和地方上的衕誌交流,“這裡是貧困村嗎?這明明是魚米之鄉啊”,這種評估既濃縮著對脫貧攻堅工作者深深的敬意,也給大家提出了新的思考——在鄉村振興路上,我們靠什麼繼續打勝仗。

人民銀行最新資料顯示,截至今年二季度末,農村(縣及縣以下)貸款餘額34.74萬億元,同比增長11.5%。農戶貸款餘額12.86萬億元,同比增長15.1%,增速比上年末高0.9個百分點。農業貸款餘額4.53萬億元,同比增長5.9%。

很多迹象表明,金融助農一直在路上,“但結構存在問題,真正貸到農村的比例還很小。”肖鋼指出了這個問題。

而要解决問題,肖鋼認為應當建起三個支撐體系:金融機構服務要下沉;金融服務和產品要按照當前鄉村振興的實際需要來創新;信用體系建設要跟上,金融科技要發揮作用,通過遠程,通過手機、移動互聯網手段,使得金融服務送到各個村;要靠科技手段,靠數據的積累來衡量你這個村怎麼樣、專業戶信用怎麼樣。

“助力鄉村振興,我們作為金融系統的員工,任重道遠,要更加努力把政策逐步落實好。”肖鋼錶了態。

眾所周知,客戶越下沉、金融所面臨的風險也就越大,但需求在那裡,從業者做不到視而不見。對此,全國政協委員、中國證監會科技監管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張野有個建議——搞農業期貨,年初定好收購價,無論到時候糧食價格啥樣,大家都得認帳,以此體現契約精神。

“老丁,咱倆合計合計,比如現在稻穀一噸收購價是2700塊錢,咱倆說好,到一個時候你按2700塊錢賣給我,你幹不幹?”張野把“球”拋給了種糧大戶丁增寶。

“這事可不是我單方面點頭就能成的,萬一收糧的人變卦了,我們也沒辦法啊。”丁增寶憨憨一笑。

“你說的還真是個問題,但我們還是要考慮,把期貨、保險這些成熟的金融產品,和我國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這樣才能真正幫到農民。老丁,期貨的事咱們回頭單聊,我覺得這個東西是對農民有好處的。”張野也笑了。

渡頭餘落日。離開韓橋村前,大家品嘗了宋慶華做的果盤,還在村部大院裏又聊了一會。也分不清,誰是“北京來的人”,誰是鄉村振興的“取經人”。

記者:崔呂萍

編輯:魏芯蕊

稽核: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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