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歷史的角度來講,甘肅裕固族與新疆維吾爾族是同一個祖先,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二者都來自於唐代漠北的回鶻。這個我們在以前的文字裏多次說到過,只不過甘肅裕固族的先民們來河西走廊的時間要比新疆維吾爾族的祖先到新疆的時間早一些,他們都是在840年回鶻汗國土崩瓦解之後,大規模地西遷來到這兩個地方的,但來河西走廊的在這之前已經零星地開始,他們從漠北而來,沿黑河而上,在唐初就遊牧於甘肅了,要比到新疆的早出200多年。後來,新疆的形成了西州(也叫高昌回鶻)等回鶻,甘肅的形成了甘州回鶻(也叫河西回鶻)。
12世紀初,部分契丹人在耶律大石的率領下,從東北西遷至中亞,先後征服了喀拉汗王朝和高昌回鶻王國,建立了契丹人的政權,史稱西遼。西遼統治者對回鶻百姓的政治壓迫和經濟掠奪非常嚴重。西遼末期,蒙古强盛。高昌王决定依靠蒙古汗國來擺脫西遼統治。他們設計除掉了西遼派來的少監,並宣佈脫離西遼,歸順成吉思汗。高昌回鶻成為蒙古汗國的屬國。
高昌回鶻既融合了早就分佈在天山以北和西部草原遊牧的突厥語各部,又融合了兩漢以來移居這裡的漢人,他們同原來就居住在南疆廣大地區操焉耆、龜茲、于田語的人民以及後來遷來的吐蕃人、契丹人、蒙古人等長期相處,繁衍發展,到16世紀初形成維吾爾族。
維吾爾族
13世紀70年代至17世紀40年代這些人被稱為“畏兀兒”,17世紀40年代到20世紀初則稱為“回部”、“纏回”。在維吾爾族的祖先被稱為“畏兀兒”時,裕固族的祖先被稱為“撒裏畏吾”、“撒裏畏兀兒”,雖然被冠之以“撒裏”,但覈心的“畏兀兒”一直沒有變。在“畏兀兒”被稱為“回部”、“纏回”時,裕固族的祖先被稱“西喇古爾黃番”和“堯乎爾”,僅就稱謂而言,已經完全不同了。
後來,“畏兀兒”以“團結”、“聯合”、“協助”之意被取名維吾爾族,裕固族則取與“堯乎爾”音相近的“裕固”(兼取漢語富裕鞏固之意)作為族稱。這時候,維吾爾族與裕固族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民族了,而維吾爾族先民曾被稱“回部”、“纏回”,是因為他們信仰回教,即伊斯蘭教(在1956年之前,伊斯蘭教在中國一直被稱為回教)。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民族由最初的相同稱謂至後來的略有不同,再到後來的完全不同,除了地域和文化的因素之外,宗教的因素也佔據了一定的比重。在這裡,我們重點說裕固族。
裕固族的婚俗頗為奇特,在婚禮儀式上,新郎向新娘連射三支無鏃箭(不至於傷人),象徵新郎新娘相親相愛,白頭到老。射罷,新郎把弓箭折斷,扔到門旁,由老人投進火裏燒掉。這個習俗來源一個古老的傳說:從前,裕固人沒有火,後來有一個英雄取來火種,裕固人才過上好日子。當時,有一對新婚夫婦,丈夫外出狩獵,妻子在家不慎將火弄滅。她為向一個三頭妖求火而必須把血獻給它喝。幾天後,丈夫回來後,而妻子卻因妖精天天來喝血而變得骨瘦如柴。丈夫知情後,用三箭射落妖精三個頭,而自己也因受重傷死去了。
從此,裕固族人民為了防止妖精再來,也為了紀念那位驅逐妖魔的英雄,舉行婚禮時便興起這個儀式。象徵新娘有勇敢善射的丈夫保護,妖魔鬼怪不敢興風作浪。蘊含著裕固族人戰勝邪惡、追求幸福生活的决心和願望。但這一風俗以及其他一些風俗,都是維吾爾族人沒有的,維吾爾族人有著自己的風俗。
如剪鬃儀式,即去裕固族人家做客,主人會邀請客人一邊剪馬鬃,一邊唱剪鬃歌。剪下的頭一綹鬃毛,由客人親自送進帳篷,敬獻給“毛神,”,祈求“毛神”保佑。以及裕固族人在婚禮上的“馳馬”,即新娘到男方家門時,女方善騎者在主持人的指使下,馳馬、駱駝向專為新娘設定的小氈房進行衝擊,大有踏平之勢。男方親友則全力驅逐。衝擊三輪,再繞小氈房三圈方休。其意在考驗男家對新娘的護衛能力。
地域造就了文化與風俗的差异甚至不同,進而使兩個民族不一樣了起來。在歷史上,裕固族有大頭目部落(即諾彥·鄂托克)、羅爾部落(浩爾凱·鄂托克)、八個馬部落(乃曼·鄂托克)、楊哥部落(楊哥·鄂托克)、呼郎格部落(呼郎格·鄂托克)、五個馬部落(巴嶽特塔吾·鄂托克)、亞拉格部落(亞拉格·鄂托克)等等,這些部落時小時大,也有合併的情况,歷經著數量的變化。但是,今天一般人們將他們分為東部地區裕固族和西部地區裕固族之分。東部地區裕固族使用屬阿勒泰語系蒙古語族的東部裕固語,主要居住在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東部的康樂鄉、皇城鎮和大河鄉東部一帶;西部地區裕固族使用屬阿勒泰語系突厥語族的西部裕固語,主要居住在肅南裕固族自治縣西部的明花鄉、大河鄉和皇城鎮西部。
然而,裕固族為什麼操多種語言而又相對集中於一地呢?我們先來說大頭目部落,這是裕固族歷史上較早也較大的一個部落,也是操回鶻語的一個部落。單從名稱上分析,就能看出這個部落的作用,即古代朝廷為了收稅方便,就給這個部落取了這麼個名字,言下之意是,他們是裕固族人中較大的一支,每年收稅的時候,朝廷直接從這個部落中收取,而其他部落則要把自己的稅交至這個部落。相當於這個部落為裕固族人聚集區的總負責,而其後的如八個馬部落、五個馬部落,也都是在這一“政策”之下派生出來的,八個馬和五個馬的意思很明顯,即這兩個部落要通過他們的總負責向朝廷每年繳納八匹馬或八匹馬的稅。
這也是裕固族早期分散卻又被集中管理的雛形。當然,給朝廷所做的工作絕對不至納稅這麼簡單,如此兵役,總負責的部落也會向下攤派,如遇戰亂、瘟疫等天災人禍,總負責的部落也會抽調一些人口至其部落,以保證其部落人口的數量。同時,在人口數量新增的時候,總負責的部落也會下派一些人至其他部落,使其他部落的人口得到充實。如清代中期,大頭目部落人口大减,為了補充人口,總負責的部落就從其他各部落抽調了部分牧民到自己部落。至民國,總負責的部落只有20多戶,但其下派的人口卻遍佈其他部落。
總負責的部落及其他部落最早分佈在甘肅張掖河西走廊、青海祁連以及內蒙古阿拉善等地,以今肅南這個地方為中心。後來逐漸收縮,尤其是清中期,如雍正年間,生活在今青海境內的裕固族部落漸趨衰微,大部分人馬遷到了河西走廊,留下來的有少數人口,這些人後來漸漸開成了“鄂金尼·鄂托克”部落,而生活在藏族人也趁機進入了裕固族人的牧場,他們和平相處,因為藏族人佔有絕大多數,所以,“鄂金尼·鄂托克”部落的人就學會了藏語,成了裕固族人中操藏語的一支。
至於操蒙古語,主要是因為元代,當時元朝朝廷不斷派兵鎮守撒裏畏吾兒地區,鎮守時間最長、影響力最大的為察合臺系的後裔阿魯渾,其子孫世襲“武威西寧王”這一職位,最終構成了裕固族中的兩大源流支系之一——古代蒙古支系。我們在肅南採訪時,遇到過一戶裕固族人家,主要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告訴我們,以前他們說藏語,解放後學習蒙古語,但也會說裕固語。這家人或屬於“鄂金尼·鄂托克”部落,也可能屬於裕固族中古代蒙古支系。
另外在裕固族中還有一些使用漢語的人,即居住在酒泉市黃泥堡的裕固族人。他們比較“特殊”,但卻是早期遷入河西走廊的回鶻人,因為與接近漢族人,他們從事了農耕生產,進而丟棄了自己的語言。今天,裕固族得以集中居住,並成為甘肅一個特有民族,利益於1959年,甘肅、青海兩省對祁連山地區省界進行大調整。當時,青海祁連縣的一些地方劃歸甘肅管轄,生活在祁連縣的裕固族“千里大搬家”,遷居青海劃歸甘肅的皇城灘(今皇城鎮)。這不但打破了清代以來裕固族分佈格局,各部落傳統的居住區域被打亂,也使裕固族人在相對集中的區域內,民族的傳統文化被更好地保留了下來。
總之,甘肅裕固族與新疆維吾爾族被劃分為兩個民族,告訴人們這樣一個事實,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也可以把一種人或一個民族變為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民族,而民族的概念也絕對不是人種的概念。今天,如果分別去新疆維吾爾族和甘肅裕固族人家,感受到的民族風情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這種劃分也是合理的。而新疆維吾爾族操三種方言,甘肅裕固族也有說蒙古語和藏語的,則告訴人們,語言在民族劃分過程中並不重要,在歷史的長河裏,一個民族操什麼語言,絕對會是受到生存環境的影響的,語言不可能也不可以成為劃分民族的唯一標準,充其量,它不過是族群的一種標誌,而這個標誌是可以被改變甚至被抹掉的。
維吾爾族
在裕固族成為甘肅獨有民族的今天,我們不得不感謝當年民族劃分過程中的那次大搬遷,是它讓裕固族的人們重新聚集在了一起,進而更好地保留了自我的民族特色,發揚了自我的民族文化。這同新疆維吾爾族似乎有些不同,通過今天的史料來看,我們也在以前的文章裏專門講到過,比方說,生活在塔克拉瑪幹大漠的“羅布人”,他們身上蒙古族的血統是很明顯的,而生活在田地區于田縣阿羌鄉一帶的“普魯人”,他們的長相明顯有著西藏人的特徵,等等,但後來在民族劃分的時候,這些人都被劃入了維吾爾族,現在,他們也都與維吾爾族無異了。一個被集中起來保留自我特色與文化,一個是加入大族群融入大族群的文化,二者的“手法”雖有不同,卻各有各的好處,這也是歷史行程中族群被保留下來的兩種常見形式,殊途同歸,都是民族形成過程中的必須。(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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