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概念、沒有機构、沒有科技,到理念深入人心、隊伍不斷壯大、科技漸成體系生態修復的重慶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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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7月25日,渝北區銅鑼山礦山公園,清澈的湖水、優美的環境,吸引了不少遊客前往遊玩。首席記者龍帆實習生楊涵攝/視覺重慶

6月23日,在北京,“重慶都市更新”獲評“基於自然的解決方案中國實踐典型案例”。

發佈人為:自然資源部與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

重慶為何能獲此殊榮?IUCN的評估是:“重慶市委、市政府統籌山水林田湖草系統治理與都市更新,實施了系列都市生態修復和功能完善工程,初步探索形成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實踐經驗。”

這意味著,重慶基於主城“兩江四山”的生態修復,得到了權威肯定。

然而,什麼是生態修復?如何實施生態修復?

對4年前的重慶而言,還是一些模糊的概念。

一封信體現“上游責任”

2018年,一封落款為重慶市委、重慶市政府的信,被送往北京,遞交到國務院。

信中,重慶彙報了生態環保方面的工作情况,並懇請支持重慶開展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工程試點。

為何會有這樣一封信?

“緣於重慶深深的緊迫感和責任感。”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副局長韓列松說,“這事關重慶長遠發展,事關國家發展全域”。

山城重慶,扼守長江上游生態屏障最後一道關口。其生態環境質量,不僅關係到全國35%的淡水資源涵養,更關係到長江中下游3億多人的飲水安全。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提到“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體”的理念,強調要“統籌山水林田湖草系統治理”。

2016年,多個國家部委聯合啟動國家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工程,陝西省黃土高原等5個關係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重點區域和生態系統受損嚴重、開展治理修復最迫切的關鍵區域入選。

這是首批國家級重大生態修復工程。

“所謂生態修復,就是通過人工輔助,讓受損的生態系統加速完成自我修復,實現生態系統的穩定、健康。”韓列松告訴記者,這種以項目為主體實施生態修復的管道,將改變過去“九龍治水”的格局,真正實現山水林田湖草的系統治理。

如果重慶能實施這項工程,對生態環境的改善,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2017年,第二批試點範圍擴大到全國。重慶積極申報,製定方案,將試點範圍選擇在生態價值突出、治理修復急迫的主城“兩江四山”區域。

重慶地質礦產研究院高級工程師司洪濤是申報小組成員之一。他告訴記者:“為了這次申報,我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還聘請專家全程指導。”

這次申報,重慶並未成功。但從2017年下半年起,在沒有中央財政支持的情况下,重慶决定:不等不靠,先幹起來再說!

於是,一系列生態修復工作陸續展開——

廣陽島踩下開發“刹車”,踏上從“商業島”到“生態島”的轉型之路;

縉雲山開展綜合整治工作,推進“鐵腕治山”,主城“肺葉”得到更全面的呵護;

餐飲船舶整治工作啟動,100多艘水上餐飲船被取締,兩江碧水更清澈;

暫緩主城“兩江四岸”地區開發建設活動,進行高起點規劃、高標準建設、高水准管理;

……

2018年,國家啟動第三批試點。重慶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不僅對申報方案進行再次優化,還聯合致信國務院,爭取支持。

“2018年10月23日。”司洪濤清晰記得這個日子。這一天,國家部委評審通過了重慶的申報方案,重慶由此成為全國唯一把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工程放在都市中的省市。

這是一個大工程!覆蓋面積5000多平方公里,中心城區整體處於修復區之中,涉及7大類、200多個項目。

2019年1月,首期中央獎補資金10億元到位。

重慶真正意義上的生態修復,從此拉開序幕。

一次會探索“生態修復”

就在重慶申請第三批試點工程的時候,一場轟轟烈烈的機構改革也正在進行。

國家層面,自然資源部應運而生。市級層面,重慶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掛牌成立。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還專門設立了國土空間生態修復處,作為生態修復工作的主要職能部門。原市國土局耕保處處長李萍,上任生態修復處第一任處長。

“剛開始有些茫然,不知道生態修復應該如何做。”李萍告訴記者,她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惡補國內外生態修復方面的知識。她發現,如何將生態理念融入傳統工程,是第一個需要解决的問題。

2018年底的一天,中鐵二院會議室裏,銅鑼山礦山地質環境恢復治理項目方案評審會召開。這是李萍上任後參加的第一個專業項目會。

銅鑼山曾是礦山,停止採礦後,留下若干積水的礦坑和裸露岩壁,像人臉上的傷口,難看!當天,專家們討論的重點是其中一片裸露的岩壁該如何處理。

這片裸露的岩壁面積較大,高約20米,總面積超過100平方米。為了安全,專家們的意見一致——通過打格栅的管道,在裸露的岩壁上覆蓋混凝土進行加固,形成重慶人所說的“堡坎”。這樣處理後,岩壁不會落石、滑坡,安全係數較高。

聽完專家們的意見,作為列席人員的李萍主動要求發言。她說:“我不懂科技,但我覺得用這樣的管道,不僅要花600萬元,還反而把自然環境破壞了。”

專家們一愣,紛紛望著她。

她接著說:“岩壁下方是水坑,如果清理危石後在周邊加裝護欄,把人隔開,應該就不會有危險。如果再栽種固土、淨水的植物進行生態修復,這個地方會很漂亮。”

讓李萍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建議竟然在後續方案中被採納。這處岩壁和其下的水坑如今成為渝北銅鑼山礦山公園最具人氣的景點之一。

“兩種治理方法的不同,實際上折射出治理觀念的不同。”李萍說,傳統觀念強調安全,用工程管道來改變岩壁形態,見效快;而生態修復則更注重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保護、修復自然本底,尊重自然生態。

這樣的案例,在重慶實施生態修復的過程中還有很多。

如玉峰山,同樣是一處礦山生態修復工程。原方案是削去一部分裸露山體,降低坡度,再補種一批觀賞性花木。

“所謂生態修復,應該儘量用自然的方法解决自然的問題。”司洪濤說,“削山,損壞了原有的自然山體,造成二次破壞;補種觀賞性花木,並非當地植物,不容易存活。這都不符合生態修復的理念。”該方案最終進行了修改。

又如中壩島生態修復工程,原方案要在島上打造一片濕地,建池塘。但當地主要為砂岩等透水土質,根本不適合建濕地,當地也缺乏水體。

“這種方案,純粹追求景觀效果,沒有尊重當地自然生態條件,也不符合生態修復的理念。”司洪濤說,該方案最後也進行了調整。

“重慶的生態修復,是在實踐中摸索,在摸索中前進。”李萍說,通過國家第三批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工程的推進,尊重自然、生態修復的理念,越來越深入人心。

一張圖貢獻“重慶智慧”

繼國家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工程之後,重慶加快了生態修復的步伐。

2018年,重慶啟動了第二個國家生態修復項目——“全域土地綜合整治”,首批在潼南等地的12個項目中開展試點。該項目將農村過去單一的土地整理,變為山水林田湖草綜合性整理,包括營造千畝良田的農耕文化、延續桃花節等傳統節日,將傳承歷史文化涵蓋其中。

2019年下半年,重慶又實施了第三個國家生態修復項目——“長江幹流及主要支流10公里範圍內廢棄露天礦山生態修復”,涉及市域內2214公頃廢棄露天礦山,面積相當於3100個標準足球場。

大量的實踐進一步豐富了重慶生態修復的經驗,提升了科技水准。一支大膽探索、能打硬仗的隊伍,也逐漸成長起來。

2018年底,重慶地質礦產研究院成立了生態修復工程技術中心,十多個人員中以國家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專案申報人員為主;2019年7月,重慶地質礦產研究院成立生態修復分院,隊伍不斷壯大,現時該分院人員已超過100人,主要專業科技領域涉及地質礦產、土地資源管理、土地利用規劃、生態學、風景園林、生態修復及規劃、生態監測、生態評估等。司洪濤也成為重慶市地質礦產研究院生態修復分院生態所所長。

在實踐中,重慶意識到,僅認識到位、思想統一還不够,還要編制國土空間生態修復規劃,製定相關科技標準和規範。

2019年2月起,市規劃自然資源局牽頭,先後在渝北區和沙坪壩區進行生態修復規劃編制試點。

“沙坪壩城市化率高,可探索城鎮空間如何修復和都市品質提升;渝北有‘三山’,承擔了主城重要生態功能,城市化進程也很快,可探索綜合修復模式。”司洪濤稱。

編制生態修復規劃,這在全國都無先例可循,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反復查資料、現場踏勘、組織專家諮詢,項目組不斷探索突破,終於在一年後,完成了這項創新之舉。

有了試點規劃,2020年2月,全市層面的生態修復規劃編制正式啟動。

“當時,全國都沒有標準,我們希望能為國家貢獻一份重慶智慧。”司洪濤介紹,如今,他們已基本完成“1+4”生態修復規劃體系,正在收集回饋意見,準備整理後報批。

什麼是“1+4”?

“通俗地說,就是全市生態修復的‘藍圖’和‘操作手册’”。市地質礦產研究院生態修復分院生態所副所長王鐘書稱,“1”就是規劃文字,“4”則是4個專題研究,即重慶生態基底研究、生態修復目標體系研究、國內外經驗借鑒研究和規劃實施機制研究。它們既解决了生態修復在哪兒開展、如何開展的規劃問題,又梳理並總結了重慶有哪些本土植物,在不同的地形條件、海拔高度、氣候條件下,適合種植哪些植物,礦山峭壁如何治理、如何複土等具體的科技問題,讓生態修復工程更具有系統性、可操作性。

生態修復,也少不了大數據智能化的科技支撐。依託重慶市都市資訊模型(CIM)平臺,重慶打造了廣陽島全島“山水林田湖草”數位底座,系統分析歷年生態和地理格局的脈絡、變化、關聯,為廣陽島實現綠色蛻變提供了新動力。

除了規劃、科技,“重慶智慧”還體現在政策創新上。

如,重慶從2018年開始,進一步拓展地票功能,按照“宜耕則耕、宜林則林、宜園則園”的原則,將地票制度中的複墾類型從單一的耕地,拓展為耕地、林地、草地等,將更多資源和資本引入自然生態保護和修復中。

2019年,為推動礦山生態修復,重慶又出臺歷史遺留廢棄礦山複墾名額交易辦法,廢棄礦山生態修復後形成的耕地、園地、林地可作為地票進行交易,吸引社會資本投入礦山生態修復。

截至目前,重慶市已成功交易生態地票4447畝。

又如,重慶探索將廢棄礦坑作為城市建設弃土有償回收地,既消納了建築弃土,又回填了廢棄礦坑,還將所得收入用作礦山治理恢復,栽種果樹,成功實現多重效益。

一條河提升美好生活

7月的重慶,天氣漸熱。

北碚區居民張麗每天都要起個大早,到附近的梁灘河邊去鍛煉。一眼望去,梁灘河水波瀲灩、翡翠碧玉,岸邊鳥語花香、蜂蝶流連。

“現在,這裡是漂亮的濕地公園;以前,這裡是有名的老大難‘臭水溝’。”張麗告訴記者。

梁灘河是嘉陵江下游右岸的一級支流。過去,岸邊的畜禽養殖、工礦企業生產、生活污水排放等,嚴重污染著梁灘河的水體。

居住在解放臺社區的村民焦興碧,是一名社區志願者,10年前就開始參與梁灘河治理工作。“以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相關部門各自為政,所以多年的治理沒有多大成效。”他說。

改變,發生在2019年。

作為重慶生態修復的工程之一,北碚區圍繞梁灘河流域開展了“河暢、水清、坡綠、岸美”的綜合整治行動。

財政局、農業農村委、水利局、生態環境局、住房城鄉建委、林業局、城管局、檢察院等多部門聯合行動,形成合力。從岸上污染源的治理,到清淤、暢通河道、清漂保潔、栽種水生植物……隨著一批水體系統治理、水生態修復和河道生態護岸生態項目有序開展,梁灘河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過去,林業部門只管植樹造林,水利部門只管蓄洪調洪,生態環境部門只管環境污染治理……各部門間缺乏合作,生態問題難免治標不治本。”司洪濤告訴記者,通過一大批生態修復項目的實施,各個部門互相配合、攜手發力共同保護自然環境,已經在重慶形成共識。

生態修復效果怎麼樣,市民最有發言權。

今年6月25日,渝北區銅鑼山礦山公園正式開放,此前4個月試運營接待遊客超過40萬人次,而過去這裡曾是荒無人煙之地;2020年8月,廣陽島對外試開放,島上的油菜花、紅梅花、李花等美圖在社交媒體上熱傳,“長江風景眼·重慶生態島”令人嚮往;2020年5月,整治後的縉雲山黛湖景區對外開放,吸引遊客紛至遝來……

資料顯示,2020年,全市森林面積新增到432.9萬公頃,林木蓄積量提高到2.41億立方米,森林覆蓋率提高到52.5%;草原生態系統明顯改善,草地資源面積新增到2.48萬公頃;全市納入國家考核的42個斷面水質達到或優於Ⅲ類的比例為100%;濕地面積新增到20.7萬公頃,濕地類型自然保護區、市級以上濕地公園分別新增到10處、26處。

重慶的生態修復之路仍在繼續。

7月6日,《重慶市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複重大工程總體規劃(2021—2035年)》發佈。《規劃》由市發展改革委、市規劃自然資源局會同市林業局、市財政局、市生態環境局、市水利局、市農業農村委等有關部門共同研究編制。根據《規劃》要求,下一步,重慶將著力構建以長江上游生態保護帶、大巴山區生態屏障、武陵山區生態屏障、大婁山區生態屏障等“一帶三屏”為覈心的全市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的總體佈局。到2035年,通過大力實施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全市森林、草地、河湖、濕地等自然生態系統狀況實現根本好轉,生態系統質量明顯改善,全市生態安全屏障體系基本建成,優質生態產品供給能力基本滿足人民群眾高品質生活需求。

重慶,這座山水之城美麗之地,將愈發彰顯出獨特的都市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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