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介紹一比特新朋友,他自稱是普通人裏的神探,靠自己的專業知識,偵破了不少兇殺案。
他平時西裝革履的,但每次要破案就換上便裝,去悄無聲息調查真相。
我問他這麼厲害靠的是什麼?他說,不靠執法證,不靠監視器,不靠高科技,所能依靠的只自己的腦子。囙此,他管自己叫孫不靠。
他的工作是一名保險調查員,在保險公司掏錢賠付前,懷疑有人故意騙保,保險調查員就要出動了。
2008年,孫不靠遇到一起蹊蹺的案件,有個女人投保半年後就死了,卻沒有任何死亡記錄。幾乎人人都感覺案子有問題,但就是沒法證明。
烈日當空,我站在一座墳前,孤零零的,放眼四望沒有第二個人。
墳裏是一具女屍,價值25萬。
墳在一塊田的邊角,地裏種的是紅薯,已經快豐收,綠色的葉子連成一片。不遠處是一排銀杏樹,樹上有蟬在叫。
我感到一陣凉意,因為眼前的墳不對勁。
墳堆被一層稀疏的小草輕輕覆蓋,但依然看得出是個新墳。
在墳的一個側面,有被挖動的痕迹,讓這個原本是圓形的墳堆變成了不規則的橢圓形。
我圍著墳轉了幾圈,心裡越想越瘮得慌,琢磨著手頭也沒工具,不能也不敢動手刨。我只能回到村口,上了車。
在車裏等我的是同事小劉。我倆在保險公司負責理賠,如果投保人死亡具有疑點,公司就要出動我們去查明真相,這次調查對象就是墳裏那具女屍。
小劉問我調查得咋樣?
我想起那明顯被挖開過的孤墳,定了定神說:“這事已經超出了你我的掌控,總公司的人今晚就到。”
兩個月前,我坐在被告席上,身邊的律師還忙著舉證,我卻開始走神。
作為保險公司的人身險理賠人員,我經常代表公司上被告席。
此時口袋裏的電話震動起來。我看了一眼,是鄰省山東的同事小劉打來的,因為不方便,我只回了個簡訊。
開完庭,我才聽說,他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案子,需要求助。
7月29日,保險公司接到了一個電話報案,對方說,自己妻子在家門口50米遠的樹上摸金蟬,結果摔下後腦觸地死亡,也沒有火化,而是土葬。
詭異的是,這個男人前不久才為妻子分兩次投保了25萬的終身壽險。
他還說,妻子意外高墜,沒有目擊者,也沒有打搶救電話,更沒有報警。
相當於他眼睜睜看妻子斷氣,什麼也不幹,然後就來要錢了。
這位丈夫也太冷靜了吧?
三天后,他剛把妻子下葬,就直接來了保險公司。因為涉案金額超過5萬,算是重大調查案件,所以小劉和他聊了好一會兒。
談話中,小劉也發揮調查員的職業本色。如果想知道一個普通人,沒有警詧的手段,如何識人,看他的方法就知道了。
小劉第一眼,就是觀察對方的外表,結合經濟條件做判斷。
這位丈夫名叫王英中,雖是農民,但很乾淨。作為30多歲的男人來說,外表也算不錯,穿著襯衣夾著公事包,看起來更像一個年齡稍大的白領。
只是對方的襯衣,褲子都顯陳舊,款式老氣,預示著王英中的經濟很普通。
這說明對方很可能缺錢,但見面前明顯打扮過,不想讓保險公司看出自己囊中羞澀。
王英中說起案情的態度也很怪異,表情淡漠,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悲傷之意。但他的肢體語言卻出賣了內心,身體拘謹,平淡的語調裏帶有不自然。
尤其是小劉在問到為什麼要土葬時,王英中的眼睛明顯不自主地快速眨動。
這可不對勁。
次日,小劉就趕到了王英中家裡,他要現場調查。
王英中家在村子最南邊的角落,是典型的農村自建房,坐北朝南。二層,有院,廚房獨立於院中。
辦喪事時王英中請了廚師,就在家做流水席。
客廳中間是茶几,兩邊是沙發。傢俱的成色還算是七八層新。這次作為主人,王英中表現較為自然,為小劉沏茶遞烟,有禮有節。
坐了幾分鐘,小劉請王英中帶他到事發地點查看。王英中帶他出了院門,在10餘米遠的小溪邊,指著小溪,說妻子就死在這兒。
一塊水泥預製板像橋一樣,橫在小溪上,小溪最寬也不過一米多點兒,對面沒有人住,只有一棵二層樓高的銀杏樹。從樹邊可以直接看到王英中家的院門。
小劉見狀,疑惑地問,不是說案發地離家50多米嗎?
王英中很不好意思,表情不自然地解釋說,當時因為悲痛情緒衝擊太大,說錯了。
他還說,自己在事發時沒有聽到妻子的喊叫。而且因為天黑,也沒第一時間看見。
小劉仔細觀察,後兩句雖然不合常理,但也說得通。
從小溪到王英中家確實沒有電燈之類的照明工具,而且王英忠家地處村子的角落,最近的鄰居視線也被房屋擋住了。
這次見面後,小劉在筆記本上做了備註。他有一點一直不明白,也沒問出來:
金蟬並不是蟬,生活在土裏,一般在樹下揀就可以了,死者為什麼要上樹?
小劉很苦惱,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麼複雜的調查。
我和他在一次培訓班上相識。一開始完全沒注意他,後來在晚餐上,他主動打招呼。他說,自己是新人,入職培訓常聽人說起我辦的案子。
他面色白淨,身材略瘦,看起來還是個學生,說話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他介紹自己剛從師範大學畢業,學的是電腦管理。
之後我便注意到了這個新兵蛋子。幾天的培訓班上,他上課專心,主動提問。有趣的是,在和老師交流時,依舊是笑眯眯的,似乎對什麼都很樂觀。
我曾問他為什麼來幹這差事。他全然不知道我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是說,這份工作像個偵探,剝絲抽繭查明真相,讓人有成就感;每揭露一個騙局,讓人有智商上的優越感。
我沒有說什麼。我知道這種熱情在新人裏很常見,但並不持久。我想,他遲早會知道沉重的真相,這個工作不是在給人報帳,而是給人命報帳。
小劉此刻已經初步嘗到了這種滋味。
這次自從接到報案開始調查,他查了整整一個多星期,事關人命和大額賠償,他卻沒一點結果。
記錄顯示,王英中為妻子投保半年後就出事了。公司懷疑他妻子在投保前患有惡性疾病,是在騙保。
但小劉根據疾病騙保這個方向,每天奔波在沂城大大小小的醫院,腿都快跑斷了,卻找不到死者的任何就診資訊。
無奈之下,小劉再次來到王英中家,想要找出病歷之類東西。
這次,王英中對如何買保險這件事情始終支支吾吾,隨後他們發生了爭執。王說妻子人都去世了,保險公司卻說沒有土葬證明不予立案。
小劉只能一邊安撫一邊告訴他,需要到當地政府出具一個土葬的死亡證明。
按照相關規定,報案人需要提供死亡證明、喪葬證明、戶籍註銷證明,三證齊全方可進入理賠流程。
誰知道不提當地政府還好,一提王英中火更大了,說當地政府要求把屍體重新火化,他說什麼都不答應。
借這個話頭,小劉建議如果重新火化,最好做個屍檢,死亡原因死亡過程明確了,什麼事情都解决了。
這下王英中徹底暴怒,揪著他的領子說,保險公司毫無人性,當初報案就要求屍檢,可老百姓人死為大,怎麼能屍檢呢,這事萬萬不能同意。
兩人的這次見面不歡而散,臨走的時候小劉的衣領都被王英中抓得髒兮兮的。這是小劉第一次在調查時遇見衝突,毫無心理准備。
但這次見面後不到一周,也就是在8月底,王英中竟然拿著喪葬證明,再次來到保險公司,要求立案。並說是當地政府要求火化,無奈之下屍體已經重新挖出並火化。
王英中態度突然轉變,而且在不通知保險公司的情况下自行火化。
這讓小劉感到不可思議。
一旦三證齊全,進入理賠流程,保險公司只有30天時間調查。而此刻距離案發已經過去將近30天。
我去查看墳地的當天晚上,總公司調查團隊來到沂城。大家一起在公司的會議室開會。除了我和小劉,總公司有三人,分公司有三人。
這次調查團牽頭的是汪處長,他也不是專業的調查出身,而是從南方著名的醫科大學畢業。
汪處長幹調查也是因為興趣使然。從他突破的案件來看,確實有調查的天分,加上醫學專業畢業調查人身險的案子,自然是手到擒來。
會前,汪處長把我拉到一邊,問我先行調查的情况。
我也是學醫出身,和汪處長有天然的親近感。我正好也去當地調查了一趟,把自己遇到的情况說了說。
獨自查看墳地的這天早上,我接到小劉的求助,和他駕車到了報案人王英中所在的村子。
我獨自下車,讓小劉留在車裏,擔心他多次露面,當地居民會有所警覺。
村內的建築都是自建房,大多數都已重新翻建,一律坐北朝南。村內是水泥路面,村子中間的民居沿著道路連結成片,向外散開。王英中的家在最南邊。
就在進村的路邊,我在路邊看見兩個正在幹活的農民,大約五六十歲。我打了個招呼,有一茬沒一茬閒聊村裡的事。
聊著聊著,我把話題轉到王英中的妻子死亡一事。兩位農民老大哥都說有這事,聽說是摔死了,但是具體的經過就不清楚。
話題到此,這兩位農民大哥不再多說。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對這件事情顯然有警惕之心。
我沿著村落週邊隨意走動,向路人搭訕時,村民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都有一些警惕。
這種警惕比無視更可怕。後者頂多只是無人在意一個女人的死去,而對我這麼嚴防死守,他們好像都在保護一個共同的秘密。
無奈,我進了一家小店,買了些烟和飲料。
店主是一比特年齡稍大的中年婦女。我說自己是收銀杏樹的,想順便在農村買一些能够鎮宅辟邪的物件。
這位店主就此打開了話匣子。我適時地問王英中妻子死亡的情况。
店主說,兩口子本來感情就不太好,經常吵架,這段時間,死者的妹妹李秀芳就住在姐姐家。
店主話說到這兒,有幾比特客人進店了。其中一位正是剛才搭話的老農。我心裡暗道不好,根據工作經驗判斷,村裡來了一個外人到處打聽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可能全村都警覺了。
這老農來,估計是怕店主亂說話的。
果然,這老農給了店主一個暗示,王英中家的話題再也沒人願意提及。
我看場面冷下來了,也不再提案件的問題,趕緊發烟。進來的幾人煙癮都不小,一支接一支地吸著香烟。
熟絡之後,我再次提到王英中妻子死亡一事。這回那位老農說,你覺得要有什麼問題,可以到墳地去看一下,死者的墳就在自家側面的田裡。
後來,我就找到了紅薯地裏那座孤墳,發現它似乎被人動過。
我想起小劉說的,王英中把屍體重新火化後提交了火化證明,這墳應該是王英中動過。我在腦海中推測整個過程——
下葬的時候,會有很多人幫忙,挖坑、填墳,墳的外觀必然是完整的。但重新挖出屍體火化,恐怕除了近親屬,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幫忙了。
也許原來的泥土回填時有所流失。造成一邊的泥土回填,比原先少了許多。看起來這一邊的形狀成了橢圓形。
汪處長聽完我的講述,結合案子情况,也覺得太蹊蹺了。
於是乎,我們兩個醫學生,加上小劉這個碼農學生,凑在一起,商量如何查明這具孤墳女屍背後的真相。
當晚的會上,小劉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
他差不多也是當地人,離死者家和死者娘家都不太遠,他曾到這兩家附近暗訪。
在死者娘家,小劉通過熟人得知,死者的妹妹李秀芳曾在她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王英中家附近,有人說,王英中和李秀芳有不正當關係,但具體細節說不清楚。
他想,難道會是殺妻騙保?
鑒於案情複雜,保險公司動用了所有社會關係,來瞭解案情。
最終公司得到一條資訊,死者生前曾前往青島探望妹妹李秀芳,在此期間曾患過胃炎。而在前期和王英中的溝通過程中,王英中卻從未提及此事。
幾天後,小劉和公司領導共同面見王英中。這一次王英中的態度倒是非常平和,並承認了去青島就醫的事。
但他否認自己同行,說當時就在家中。
那次之後,李秀芳來自己家中居住,主要是為了幫忙照顧孩子。
至此案件的疑點越來越多。
死亡過程不僅無人目擊,而且沒有醫院或警詧的介入,甚至也沒有叫周圍鄰居幫忙。
王英中家庭經濟收入以務農為主,年收入也就在2萬到3萬元之間,但是王英中卻為死者分兩次合計投保了保費為12萬餘元的保險。
一般來說,騙保案都是意外險,不會投入這麼高保費。但王英中為什麼買了這個險,隨著為他辦理保險的業務集體離職,再也沒法追究了。
9月初,小劉順著線索去了青島。根據王英中的陳述,死者曾在當地的中醫院門診就診。
在青島分公司理賠同事的配合下,小劉很積極,仔細篩查,確定沒有死者的住院資訊。
門診資訊則由於當地醫院患者人數眾多,死者的名字重名也太多,無法進一步摸排。
就這樣,青島醫院之行耗費了幾天,沒有什麼進展。
小劉在青島實的同時,沂城本地的調查團隊也沒閑著,最終通過王英中的手機定位,發現死者赴青島患胃炎期間,王英中人就在青島,而不是像他說的沒有同行。
死者在青島期間患的是不是胃炎?王英中為什麼要隱瞞自己在青島的行踪?這些目前看來還是疑霧重重。
人有時候會被金錢控制,王英中保額達到25萬,這個金額在當年足够買套房了。
保險公司曾尋求公安機關幫助,但當地警方卻稱,現有的情况不能立案,更不能將王英中作為嫌疑人。
當他說完這些,結合之前幾次王英中的反常表現,我們都感覺,王英中有重大嫌疑,甚至殺妻騙保的可能最大。
但最難的是證據怎麼確定。按照他的說法,屍體已經火化了,真的是死無對證了。
作為最主要的調查員,那段時間,小劉幾乎被壓力摧垮了。
按照相關規定,報案人需要提供死亡證明、火化證明、戶籍註銷證明,方可進入理賠流程,保險公司只有30天時間調查。
好在王英中只有死亡證明,資料不齊,調查時間暫時不緊張。
但另一重壓力,卻悄無聲息的來到他的身邊,像被水淹沒一樣讓人窒息。
小劉的老家和王英中的家,相距車程不過一小時左右。
不久前的一個週末,小劉回到老家,沒承想父親卻主動問起了王英中的案件,說是保險公司拖著案件不賠付也不是個事兒,鄉親們都對他意見很大。
聽到這話,小劉真是大吃一驚,因為平時他從不將案件情况和家裡人溝通。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王英中托了熟人,找到小劉的家裡,說小劉對他家這件事情有栽贓陷害的嫌疑。這一招讓小劉的家人感到了壓力。
那天之後,小劉考慮再三,覺得還是不將這事向公司彙報。
這一邊小劉正左右為難,另一邊總公司則迅速成立了專案組。我作為片區的調查首長,被要求共同前往當地調查。
10月國慶日期間,我由於距離較近,先於專案組大部隊到達沂城,見到了小劉。
在聊到王英中案件時,小劉表現得有點心不在焉。我察覺到,他的心態和以前剛工作的時候不一樣了。
我們聊著案子,喝了些小酒之後,他才打開心扉。
在王英中找到他家裡人溝通之後,家裡人已經不願意小劉再做保險公司的調查工作。
他自己也想換一個環境,畢竟人身險理賠工作待遇不高,平時忙得一塌糊塗,在遇到王英中這一類的案件的時候,還要遭受巨大的心理壓力。
更別談在日常工作中,絕沒有警詧的權力,處處受限,極端情况下甚至會遭遇到人身風險。
對於小劉的處境,我心知肚明。我是學醫的,卻誤入保險公司,幹了很多年也很喜歡這份工作。
但可惜的是,作為後援部門的理賠人員,在公司內卻絕無升遷的可能。畢竟不是掙錢的部門,就算是屢破大案也無濟於事。
我曾問小劉,調查了這麼久難道沒有發現死者墳地的异常嗎?他像是賭氣,直言就沒想過這事兒。再說了,理賠員才多少薪水,還看啥墳這麼晦氣。
他臉上依然掛著笑,毫不在乎的樣子。
總公司調查團到達的當晚,明確了三個調查方向:
一是與繼續爭取公安部門介入案件,二是重新查看現場,三是與當地政府做進一步的溝通。
第二天,我和領隊汪處長、小劉,以及另外三名調查老師,分成兩輛車前往村子。
由於我和小劉己分別走訪村子,再走訪意義也不大,囙此我們直接前往了事故現場。
我們想,即便王英中或村民發現,也會直接帶給王英中巨大的心理壓力。
那天風和日麗,氣溫適宜,空氣非常的新鮮。雖然沒有風景區的名頭,但卻有鄉間的安寧。
事故過去兩個月了,小溪流水依然清澈,水泥預製板原封未動地跨過小溪,但上面早已了無痕迹。三三兩兩的村民遠遠看著我們,不停議論。
看完墳地之後,調查團隊與我的發現是一致的,墳堆有人動過。
汪處長一邊查看現場,一邊安排工作。
小劉簡單繪製了現場圖,我則戴上了手套,在墳地上直接取了土樣。
雖然不是第一時間的現場。但我們還是按照現場查勘的原則,將工作做足。以便提供給警方相關的證據。
現場查勘後,汪處長决定立刻與當地政府聯系。當我們將喪葬證明請當地政府核實的時候,工作人員發現了問題。
這張證明的紙張是當地政府辦公用紙,但用印卻與當地政府的印章有區別。
證明上的用印非常清晰,而當地政府的印章由於常年使用,有一角缺損,無論用力大小,都有一角看不清楚。
而當地政府工作人員査詢用印記錄,根本沒發現給死者的用印情况。調查組馬上又去了王英中家裡。
王英中還是一個人在家。他聽到敲門聲,很快出來開門。看到這麼多人,他有點吃驚,但馬上一臉堆笑,熱情地把我們讓進了屋裡。
當被問到用印問題時,他依然堅稱,就是當地政府把人重新挖出火化,並出具了喪葬證明。他一臉平靜,態度堅決,給人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
但當地刑警大隊終於意識到,王英中有殺人的嫌疑。
刑警與當地政府一起去了王家,給了他一份資料簽字,準備挖墳。王英中冷靜地簽完,就被控制在家裡。
墳中找到了死者的屍體。一般來說火化只有骨灰,而死者雖然燒得面目全非,屍體卻是完好的。
法醫查看後發現,死者後腦顱骨有一個鈍器打擊後形成的空洞,這是致死的原因。受傷的形狀與王英中所述的摔傷不符。
屍檢後,警方一邊審訊王英中,另一邊則控制了死者的妹妹李秀芳。面對證據,他們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王英中和妻子結婚十餘年,有一個男孩。夫妻倆這些年一直在家務農,沒有長期外出過。王英中的父母也在村裡。
小姨子李秀芳此前在青島打工,才離婚不久,孩子歸了男方。她想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但父母總是責問她,她心煩了,就到姐姐家閒居散心。
姐姐與姐夫王英中其實感情也不和,只不過兩人掩飾的較好,娘家人毫不知情。
李秀芳長相較好,王英中面對從天而降的小姨子,見獵心喜,想要得到她。
李秀芳住了一段時間後,王英中經過仔細觀察,發現她在出門時總是先看日曆,特別迷信星座、命相等迷信活動。
這可能和當地風俗有關。在村裡,小孩得了病如果久治不愈,大人就會去廟裡求籤,或者找個大仙看看。李秀芳日子不順,便寄希望於鬼神轉運。
王英中為了勾引李秀芳,苦思冥想,想到了一條妙計。
他注册了一個新手機號,用簡訊聯系李秀芳,化名為桂姐,聲稱自己有半仙之稱。然後,“桂姐”假裝根據李秀芳的名字,推測了她的生日、星座。
李秀芳驚歎不已,誤以為真的碰到了高人。她和“桂姐”的聯系越來越多,各種出行、命理、面相的問題,都要諮詢對方。“桂姐”的答案總是極准,李秀芳也越來越信任她。
王英中見時機成熟,終於在一次簡訊算命中告訴李秀芳,她的真命天子就是姐夫王英中。
從此之後,李秀芳在生活中格外關注姐夫。王英中與李秀芳兩個人,一個有心一個迷信,終於走到了一起。
兩人好上了之後,王英中並沒有告訴李秀芳,自己使用“桂姐”的身份讓她中計,而是繼續利用“桂姐”的身份,不斷給李秀芳洗腦,讓她忠於自己。
同時,他告訴李秀芳,要想幸福地生活就要除掉她的姐姐,徹底的和王英中在一起生活。
李秀芳一方面在生活中受到王英中的關心,另一方面在被“桂姐”洗腦,終於她痛下决心,要除掉姐姐。
兩人定下一計,由李秀芳先行返回青島,過幾日後再邀請死者與王英中到青島遊玩。
在青島期間,由於姐姐平時有胃炎需要服藥,李秀芳在準備治胃藥品的同時,也準備了安眠藥品。
姐姐教育程度不高,在服用胃炎藥品的同時,吃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地點當然就在李秀芳租住的房屋。
姐姐服下藥物後,昏昏睡去。而她的丈夫和妹妹卻到了附近的飯店,慶祝將來能在一起,還舉辦了簡單的婚禮。
次日,兩人回去觀察死者的狀況。李秀芳突然發現姐姐仍有呼吸,還活著。
也許是內疚心理,也許是恐懼心態,她把姐姐送到了當地的中醫院去搶救。經過洗胃吸氧等治療,姐姐轉危為安。
王英中第一次策劃殺妻不成功,决定親自動手。三人回到了沂城。
我們後來分析,李秀芳並不敢直接動手殺姐姐。
因為藥物殺人與見血的暴力殺人性質是不一樣的。况且殺人未成後,李秀芳當即送姐姐去了醫院。
所以,當她得知了王英中堅定的殺人想法時,感到深深的恐懼,不敢再住在姐姐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父母家。
王英中和李秀芳商量好,等他處理完這件事,他們要在縣城共同幸福的生活。
要去縣城,需要在縣裡買房。王英中想到了保險,於是分兩次,為妻子投保了終身壽險,保額高達25萬。
7月底,王英中以捉金蟬為名,將妻子哄騙至小溪邊,然後從後面用鐵鎬擊中其後腦,導致死者當場死亡。
事發後,王英中相當冷靜。先是讓屍體仰臥在小溪上的水泥預製板上,再將兇器鐵鎬上的血迹用小溪水洗淨,並將鐵鎬藏於離家約有300多米的廢棄的魚塘邊。
之後他返回家中,想著有人發現屍體,再來告訴他。可惜他家地點偏僻,獨居於村落一角。雖然小溪離他家只有10餘米,但一直無人經過。
無奈之下,王英中出門去找鄰居,問有沒有看到妻子。他以尋找妻子為名,終於在小溪邊找到了妻子的屍體。
小溪雖然離王英中家很近,但由於沒有燈,而且他家是位於村落的最邊角。所以當地鄰居對死者摔傷致死一事,也沒有過多的懷疑。
案情真相大白,我長長歎息。
我比小劉早入行十多年,見過聽過不少類似的騙保案。有人投保後殺人焚屍,並謊稱死者是自己,再讓家人申請理賠。這是典型的殺人,騙錢。
而王英中的案子卻不太一樣,其他騙保者殺人為錢,可王英中卻是以感情為目的,騙賠只是順手而為。
或許兩者之間的相同點,就是人命在他們眼裡,已經被异化成一張實現欲望的門票。
案件水落石出,沂城當地的保險公司受到了表彰,可令我想不到的是小劉辭職了。
小劉在給上級的辭呈當中,說工作壓力大,沒有許可權,待遇低,自己想去從事自己所學的電腦專業工作。
私下裏小劉告訴我,在王英中一案中,他的家庭還是遭受了當地老百姓的一些口碑上的不利影響。說什麼的都有。
其中有一句話是:“你在擋人財路,鄉里鄉親的,不給人留一條後路。”
但給這種人留後路,模仿者只會越來越多,更多人在不知不覺中成為犧牲品。
到時候,誰又留給人性一條後路?
這個問題,小劉沒想明白,或許也是在家庭的壓力下,無法再去深究。他從此離開這家保險公司,再也不知所踪。
孫不靠在保險理賠的崗位上幹了十多年了,很少有一個理賠員會幹這麼久,多數人都像小劉一樣,沒幾年就走了。
但孫不靠說,小劉的問題,他也沒法回答。
他見過太多騙保案,明白金錢對人的影響有多大。他甚至發現,這世上還有一群專業騙保者,那就是從事過保險業務的人員。他們最懂規則,知道怎麼利用漏洞,會主動告訴投保人造假。
孫不靠與騙保者纏鬥至今。有時也搞不清楚,為什麼總是有壞人以出賣身邊人牟利,為什麼總是有好人因為輕易信任而被捅刀子。
但他告訴我,自己會在這行幹下去,因為他想貫徹一個最樸素的道理——做壞事的人不應該得到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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