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50年1月，長沙。正是隆冬時節。

一葉扁舟緩緩停靠在江邊。舟上有一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林則徐。

林則徐，字元撫，福建侯官人，生於1785年。他26歲考中進士，步入官場。此後幾經浮沉，歷任江蘇按察使、陝西按察使、河南布政使、東河河道總督、江蘇巡撫、湖廣總督、陝甘總督、陝西巡撫、雲貴總督等職，在以欽差大臣身份到廣州查禁鴉片時，進行了轟轟烈烈的虎門銷煙，名震中外。

然而，第一次鴉片戰爭打響後，林則徐等主戰派受到主和派的攻擊，成為了朝廷的“罪臣”，被革除職務，流放到新疆。林則徐在新疆生活了5年之久。

二

在新疆期間，林則徐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悲觀絕望，而是積極協助新疆將軍辦理墾荒政務。他不顧自己年近6旬高齡，在新疆各地進行實地考察，行程3萬裏。每到一地，林則徐都與當地老百姓一起，興修水利，開闢屯田。

新疆與京城相距何止萬裏之遙，朝廷對於新疆的情况知之甚少。為了讓朝廷瞭解新疆的實際情況，林則徐親自繪製了一幅新疆地圖。

林則徐在新疆之際，新疆已經受到俄國等外來勢力的侵擾，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林則徐為此憂心忡忡。他向朝廷建議，實行“兵農合一”，應對俄國等外來勢力的威脅。

1845年，林則徐得到朝廷重新起用，先後任職陝甘總督、陝西巡撫、雲貴總督等職。1849年秋天，林則徐告病還鄉，途徑長沙。

林則徐抵達長沙後，立即派人送信到湘陰柳莊，邀請一個人前來見面。這人是誰，竟然獲得林則徐的邀請？

三

他叫左宗棠。

左宗棠，字季高，是湖南湘陰人，生於1812年。左宗棠年少成名，不料3次赴京會試，均不及第。左宗棠一怒之下，宣佈不再參加會試，回鄉耕讀。不過，左宗棠雖然在鄉下種田，但仍然對國家命運、民族安危十分關心。

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後，中國軍隊在英軍面前一敗塗地，讓左宗棠深感痛心。他更憤恨不已的是，歷來仰慕、尊敬的欽差大臣林則徐，被道光皇帝當作“替罪羊”，革除職務、發配新疆。看到此情此景，左宗棠在家書中說：“自去年廣東禁烟啟釁，而少穆（林則徐）制軍竟革職戍新疆矣，是非顛倒如此，可為太息！”

當然，這一切林則徐並不知道。

四

林則徐第一次聽到“左宗棠”的名字，是來自於貴州安順知府胡林翼的一封推薦信。

胡林翼是左宗棠的好朋友，他很欣賞左宗棠的才情，不忍心看到他埋沒於鄉間，便向時任雲貴總督的林則徐推薦左宗棠。在推薦信中，胡林翼稱讚好友“有异才，品學為湘中士類第一”。

這話說得有些滿，讓林則徐將信將疑。不過，林則徐也是一個愛惜人才的人，不願意錯過任何人才，有意將左宗棠召至幕府。不巧，左宗棠在恩師賀熙齡的安排下，與兩江總督陶澍結為親家，並受陶澍的委託，在陶家任教，協助料理陶家事務，難以脫身，未能成行。

林則徐與左宗棠失之交臂。

五

左宗棠收到林則徐的信後，激動萬分，立即從湘陰柳莊出發，奔赴長沙。到達江邊時，天色已晚。

或許是因為激動，或許是因為緊張，左宗棠登舟過板時，不小心一脚踏空，摔到水裏，成了一股“落湯雞”。

林則徐開玩笑：“此為君之見面禮乎？”

左宗棠應聲而答：“他人敬公，五體投地；晚生敬公，五體投水！”

兩人相視而笑。

六

從身份上看，林則徐是朝廷重臣，官居一品；左宗棠只是一名落第舉人，草野小民。從年齡上看，林則徐65歲，左宗棠38歲。不管身份還是年齡，他們都相差懸殊。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當夜，他們住在舟中，促膝而談。他們暢談國事，臧否人物，剖析時勢，許多觀點不謀而合，越談越投緣。他們談得最多的，是新疆的情况。林則徐向左宗棠介紹自己在新疆的所見所聞。

談及新疆現狀時，林則徐一針見血：“西域屯政不修，地利未盡，以致沃饒之區，不能富强。”

談及俄國對新疆的虎視眈眈時，林則徐憂慮萬分：“終為中國患者，其俄羅斯乎？吾老矣，空有禦俄之志，終無成就之日，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託付。”

林則徐雖然只見了左宗棠一面，可他已經被左宗棠的學識所傾倒，深信此人值得自己託付：“東南洋夷，能禦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屬！”林則徐還將自己製定的戰畧計畫、新疆地圖等資料，全部交給左宗棠：“以吾數年心血，獻給足下，或許將來治疆用得著。”

左宗棠收下了資料，收下了林則徐對他的殷切希望。

七

1850年11月22日，林則徐奉命以欽差大臣身份督理廣西軍務時，因病去世。

左宗棠聞訊，淚如雨下，撰寫挽聯：“附公者不皆君子，間公者必是小人，憂國如家，二百餘年遺直在；廟堂倚之為長城，草野望之若時雨，出師未捷，八千裡路大星頹。”

左宗棠沒有忘記林則徐的託付。

1876年4月，已為陝甘總督的左宗棠，坐鎮肅州，正式出兵收復新疆。左宗棠雖然從沒到過新疆，但在林則徐地圖資料的指引下，行軍作戰有條不紊，有如成竹在胸。最終，僅用了一年多時間，左宗棠就收復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領土。

後來，在左宗棠軍隊的壓力之下，俄國被迫與清朝進行談判，將軍隊撤出了伊犁。新疆全域16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終於又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接下來，左宗棠又按照林則徐的思想理念，對新疆進行治理。他禁種罌粟、禁運鴉片、興修水利、種植桑稻……這些治理方針，都有林則徐的影子。

左宗棠沒有辜負林則徐的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