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鐘菡
也許若干年前,中國科幻電影人對克裏斯托弗·諾蘭的《盜夢空間》《星際穿越》等大片還只能仰望,但在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中國科幻電影人郭帆、王紅衛、董潤年、陸川、張吃魚與長期和諾蘭合作的視效總監彼特·貝布坐在一起,共同參加6月11日在上海松江舉行的金爵電影論壇科幻電影周主旨論壇。聊起科幻電影的國際視野與時代脉络,他們充滿自信。
“今天,我們第一次坐下來聊行業。”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副會長、藍星球科幻電影周主席王紅衛覺得,這場高規格的論壇證明了大家對科幻電影越發重視,也給行業昭示信心。5比特中國科幻電影人在現場交流碰撞中盡顯風流,堪稱中國科幻電影界的第一次“華山論劍”。儘管王紅衛調侃,中國科幻導演總數比坐在臺上的多不了幾個,但他們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互相激發的思維火花令人確信,中國科幻電影的時代真正到來了。
電影覈心是情感
導演郭帆行程繁忙,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不久,他多次出現在不同場合的活動裏,大家仿佛都在“搶”郭帆。王紅衛笑著說,郭帆近幾個月來腦子裏都是AI,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工作時間之外,都在閱讀這方面的書籍。
前一天的開幕論壇上,導演黃建新透露,聯合國在維也納的科技組織放了《流浪地球2》,郭帆去參加了各國專家的交流,這讓人看到了中國科幻電影的國際影響力。“科幻是一種全世界的通俗語言,也是讓全世界認識和瞭解我們的很好載體。”
“沒想到科幻論壇受到這麼高的關注,很緊張”,在做主題演講時,面對中國電影家協會主席陳道明等台下重量級嘉賓,郭帆笑著表示,“大家有什麼想聊的隨時溝通,這可以緩解我的緊張。”說是沒有準備,但郭帆還是帶來了很多乾貨。當《盜夢空間》《蝙蝠俠》三部曲、《巨齒鯊2》視效總監彼特·貝布分享諾蘭影片中的視效製作經驗以及諾蘭對特效和實拍的觀點時,郭帆特意坐到更為靠近演講臺的沙發上認真聆聽,等到演講結束再溜回去。從他在論壇中反復援引《星際穿越》的例子來看,他很喜歡諾蘭的電影表達——“科幻電影的覈心是電影而不是科幻,而電影的覈心是情感。正如《星際穿越》裏,觸動觀眾的不是黑洞,而是父女情感連結。不管用怎樣的高概念,不能好好表達情感,就沒有意義。”
論壇上,郭帆幾次忍不住和坐在旁邊的導演陸川說悄悄話,在面對AI的焦慮上,兩人有不少共同的觀點。6月10日,陸川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上發佈了咪咕公司為其新作《749局》定制的主角“馬山”數智人形象,並表示將共同探索元宇宙電影產業新模式。最近,陸川要求他的團隊使用AI軟件進行創作,前不久,他還體驗了蘋果VR眼鏡,感到一種“科幻成真”的震撼。“我們在《鋼鐵俠》等科幻片中看到的‘手刷屏’已經實現了。觀影時就像坐在影院巨幕前,恐龍的額頭像從牆壁中真的伸出了三米左右,還可以實时互動,這個設備給元宇宙一個真正的入口,也許會徹底改變觀影管道。”
“近期大量AI開始進入製作中”,郭帆介紹,《流浪地球3》正在準備中,ChatGPT、Midjourney等20多種AI都會影響電影創作和製作。“其實彼特·貝布介紹的科技,我們已經在《流浪地球2》中運用了,人物面部的增齡、减齡,包括聲音處理等都使用了AI,只是之前應用沒有那麼便利。隨著這段時間科技的突飛猛進,相信可以取得比較理想的效果。”
在郭帆看來,如果對未來的趨勢認知不清晰就盲目著手,會給科幻電影創作帶來很大風險。“AI接下來該怎麼應用?這些應用能否在未來可見的時間內轉化成真正的大銀幕呈現?正如陸川導演所言,在發行端,影院也許會有新的載體出現,這些都需要我們關注和評估。”
嘗試新的可能性
對科幻電影來說,最重要的是情感,這幾乎是在場所有電影人的共識,但嚴格來講,科幻並不是一個明確的電影類型,只是一種創作方法。陸川發現,大部分國外科幻電影都是災難片,嚴肅又真誠地討論人類未來發展可能面臨的問題。
《被光抓走的人》《瘋狂的外星人》導演、編劇董潤年認為,中國應該有不同的科幻電影,“我從1994年開始讀《科幻世界》,那時候國內科幻小說的創作就非常多元化,現在這種多元化還沒有完全體現在電影創作上。”
值得一提的是,《瘋狂的外星人》和《獨行月球》都是“科幻+喜劇”的類型。《獨行月球》收穫超過31億元票房,被觀眾稱讚為有笑有淚的科幻喜劇佳作。“科幻電影的拍攝很難,對《獨行月球》來說,觀眾看的時候笑得有多開心,我們拍的時候哭得就有多慘。”導演張吃魚笑著說,科幻喜劇在科技層面的難度可以通過量化來解决,而喜劇的度更難拿捏,“喜劇要求一種假定性,中國觀眾對科學理論依據要求很高,很多橋段是喜感多一點,還是更扎實地遵循科學原理,我們常常要做艱難的取捨。”
《瘋狂的外星人》被業內視作一部被低估的作品,曾有電影學者評估,影片將舶來的科幻文化和中國的本土文化做了很好的結合,相比《流浪地球》更有開拓性。董潤年介紹,《瘋狂的外星人》和導演寧浩合作,前期劇本創作了三年,數易其稿。“當時大家在尋找一種中國科幻的特殊脉络。”這句話引得郭帆頻頻點頭。2012年,《瘋狂的外星人》剛剛創作時,中國觀眾更喜歡荷里活式的視效和敘事管道,中國電影界還在討論觀眾能否接受以中國人為主角的科幻電影,“我們除了在視效、敘事管道上尋找本土化方法外,也在挖掘民族特點做戲劇性呈現。”
陸川的新片《749局》也有望為中國科幻電影開創一條新路。陸川從小對科幻軼聞感興趣,他介紹,這部電影的靈感來自自己的見聞,但在創作初期走過一段彎路。“一開始編劇團隊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在重構一個世界上,設定那個時候戴什麼手錶,用不用手機,車長得什麼樣等,越來越細,好像我們在做一個偉大的發明創作。”可在剪輯時,他突然想明白,它“是一個電影”,除去科幻的外衣,它和《可可西裏》《南京!南京!》等沒有本質區別,最終還是要回到人物上。“沒有任何包裝比故事、人物本身更需要我們去關注。”
王紅衛想起科幻作家劉慈欣跟著《流浪地球2》劇組參加路演時,在幾個場合裏反復對學生們說,希望你們不要只看到自己的現在,你們要看得比現實世界更遠一點。“頂級的科幻作者有一種神奇的能力,他們願意想像從未見過的、和現實生活無關的事情,這種能力推動我們人類不停往前走,這也是科幻電影肩負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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