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宰飛
今年國慶日前夕,一條頗為專業的新聞傳遍祖國大地:C919大飛機取得型號合格證。
“取證”標誌著C919具備了進入市場運營的安全資質,雖沒有5年前首飛那樣具象而有視覺衝擊力,但同樣是一個重要里程碑。
與此同時,在大飛機的誕生地上海,科技人員正為今年底即將交付的首架C919大飛機做最後準備。在他們工作的車間外,兩架現已停產的客機——運10和麥道82安靜地停放在一片草坪上,展示著中國大飛機研製的曲折行程。前方是一座雕塑,名為“永不放弃”。
大飛機承載著國家意志、民族夢想、人民期盼。有人說,它是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必將牽引高端製造、科技創新登上新的臺階。
回顧中國和上海過去幾十年的發展之路,大飛機是個極好的意象。打造代表國家未來競爭力的“拳頭產品”一直是上海孜孜以求的事情。近年來,上海强化“四大功能”、深化“五個中心”建設,均是圍繞提高發展質量和增强核心競爭力而展開。
動力
圍繞創新的全球性追尋
大飛機總裝車間向南約20公里,以臨港為覈心,上海正在建設“全球動力之城”。
這裡的動力,首先是它的本意——包括大飛機發動機在內的航空、航太、汽車、海洋、能源“空天陸海能”動力產業。
過去,都說動力是配套產業,動力裝備“造不如買,買不如租”。而現在,我們認識到,要參與全球競爭,必須突破動力這一關。把動力產業從幕後推向前臺,代表著發展理念之變。
動力,更可以拓展到它的引申義。經濟發展同樣需要不斷尋找動力。過去,依靠持續投入資本和勞動力,經濟獲得了快速發展的動力。然而在高品質發展的新階段,以要素投入為主的傳統增長模式難以為繼,如何進一步挖掘動力?
2021年底,上海市委提出了一個當時對很多幹部來說還十分陌生的新賽道——元宇宙。市委經濟工作會議要求各級幹部重視這樣的新事物,“要引導企業加緊研究、適時佈局切入”。幾乎在同一時間,《上海市電子信息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發佈,這是元宇宙首次寫入地方政府產業規劃。
動力變革既是對過往發展模式的反思、調整,也是對未來優勢產業的探索、預判。世界各國都意識到,大變局下,新一輪國際競爭的覈心之一是切換新動能、佔據新賽道。各國都在尋找下一個可以帶動科技全面進步的“阿波羅計畫”。美國《創新與競爭法案》提出投資2500億美元,發展集成電路、人工智慧、機器人、生物技術、太空探索等;歐盟撥款1600億歐元,用於集成電路等數位創新……
上海代表國家參與全球競爭與合作,必須提早佈局。培育新動能,上海已明確要抓好“3+6”新型產業體系,“3”即集成電路、生物醫藥、人工智慧三大先導產業,“6”即電子資訊、汽車、高端裝備、先進資料、生命健康、時尚消費品六大重點產業。
這些新型產業特別是三大先導產業有一個共同特點:創新驅動。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已成為提高綜合實力的關鍵支撐。本世紀以來,頂級全球都市排名中,紐約、倫敦始終領先,這和它們以創新驅動發展的模式密不可分。新一輪科技革命帶來了更加激烈的科技競爭,誰走好了科技創新這步先手棋,誰就能佔領先機、贏得優勢。
過去10年,上海全社會研發投入從679.46億元增長到1819.8億元,研發投入强度從3.31%增長到4.21%。如今,上海科技創新綜合水准邁入全球主要創新型城市前列,2021年在世界科技創新集羣中排名第八。上海已搭建起國際科創中心的基本框架。
在這個框架裏,人才是第一要素。在許多業內人士眼中,上海人才集聚是充滿畫面感的。一比特生物醫藥企業的總經理曾建議記者:“有機會你一定要去張江的星巴克看一看,好熱鬧!都是生物醫藥圈子裏的熟人,沒事就來聊聊我怎麼幫你做個實驗,你怎麼幫我做個檢測,或者交換些資訊,志同道合的人都聚來了。”
這樣的創新氛圍適用於一間咖啡廳,同樣適用於一座城市。
空間
先天優勢的再度開掘
面朝浩瀚海洋,背倚廣闊腹地,這是上海的地理位置,也是上海的獨特優勢。
海內外眾多學者認為,緯度、海岸線、河流等地理因素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國家之間、國家內部的貧富分化。上海交通大學教授陸銘通過定量計算得出結論:中國城市之間GDP差异,近40%是可以用到沿海三大港口(上海、深圳、天津)的距離來解釋的。他說:“上海有一個別人沒有的條件——長江入海口,是長江這條有超强運輸能力的河流匯入大海,連接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市場的地方。”上海因而被賦予了“國內大循環的中心節點和國內國際雙迴圈的戰畧連結”的使命。
法國歷史學家白吉爾在《上海史:走向現代之路》中高度評價上海的地理優勢,認為其“扮演著極其特殊的協調角色”。
然而地理優勢並非一成不變。地理推動了社會發展,而社會發展過程又會改變地理的意義。15—17世紀的地理大發現開闢了海上航線,中亞諸國所處的貿易樞紐地位隨之被取代。近代鐵路運輸興起,京杭大運河兩岸不少因漕運而繁華的市鎮漸趨寂寥。
這樣的寂寥上海不是沒有體味過。在改革開放初期,上海的發展一度落在了南方都市之後。被改革開放改變的地理版圖,促使當時的上海深思都市的未來走向。
今天,在新發展格局下,上海被定位為“中心節點”和“戰畧連結”。中心節點主要是賦能,助力我國的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國民經濟迴圈更加順暢;戰畧連結主要是能量交換,鞏固對內對外開放的樞紐地位,成為走出去的跳板、引進來的陣地。這是上海新的方位,也是新使命、新機遇。
立足新方位,都市內在空間佈局也需相應調整。比如,青浦、奉賢等傳統意義上的郊區,有沒有可能建成獨立綜合性節點都市,在長三角城市群中發揮輻射帶動作用?比如,在新發展理念的指引下,以鋼鐵、石化等傳統產業為支柱的寶山、金山,能不能轉型為科創中心主陣地、先進製造業承載區,進而成為新的增長極?
在“十四五”規劃中,上海提出“中心輻射、兩翼齊飛、新城發力、南北轉型”空間新格局。“中心輻射”是提升主城區的服務能級和輻射能量;“兩翼齊飛”是充分發揮上海東西兩翼,自貿試驗區、臨港新片區、長三角綠色一體化發展示範區和虹橋國際開發樞紐等作用;“新城發力”是要把嘉定、松江、青浦、奉賢、南匯五個新城打造成獨立的綜合性節點都市;“南北轉型”是推動南北兩端的寶山和金山功能佈局調整、經濟結構陞級。
空間新格局著眼於重塑上海各區域的地理優勢,打造未來發展的戰畧空間。背後是對一座超大都市整體戰畧方位的思考。上海作為經濟中心,主動服務和融入新發展格局是其重要使命,市域內部的格局調整也必須圍繞這個使命,通過服務全國提升自身能級,努力在國內大循環、國內國際雙迴圈的新地理版圖中擔綱樞紐和中心。
功能
超越規模的覈心特質
動力變革、空間重構,均是放眼未來的大動作。因為一座城市的發展不能因循舊途、不能只看當下。放寬歷史的尺規去觀察全球都市變遷,更容易理解這個道理:眼前的優勢可能轉瞬即逝,長久的繁榮需要長遠的謀劃。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克裡斯托夫曾在《從開封到紐約——輝煌如過眼烟雲》一文中寫道:論及世界上最重要的都市,西元元年是羅馬,西元500年可能要算長安,西元1000年開封,西元1500年翡冷翠,西元2000年紐約。到2500年時,最重要的都市可能不包括以上任何一個。
“輝煌如過眼雲煙”,那麼,當代都市能從歷史中學到些什麼?克裡斯托夫總結道:“一個教訓就是合理的經濟政策極為重要。”即使強調地理因素的研究者也承認“良好的制度能最大限度地解釋為什麼有的國家富裕而有的國家貧窮”。
回到上海。過去10年,上海作為經濟中心都市,經濟總量穩步增長,全市生產總值連續登上2萬億元、3萬億元、4萬億元三級臺階,位列全球都市第四;人均GDP增長到2.69萬美元,達到上中等已開發國家水准。
但另一方面,勞動力成本上升、資源環境約束增大,經濟高速增長的階段已過。當下,相比於量的增長,上海更需關注的是質的提升,追求“更高質量的GDP”。這越來越依靠制度性的因素,依靠決策者從理念上回答好實現什麼樣的發展、怎樣實現發展這個重大問題。
2019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上海考察時指出,上海要强化全球資源配置、科技創新策源、高端產業引領、開放樞紐門戶等“四大功能”。
做强功能是上海這樣的超大都市經濟高品質發展的主攻方向。强化“四大功能”,實際上也是進一步引領上海“五個中心”建設、加速提升都市能級與核心競爭力的主題和主線。用上海社科院黨委書記權衡的話說,“四大功能”深刻揭示了都市特別是超大型都市發展的全球化、創新性、高端化、開放性等重要特徵和趨勢,全面、系統地指出了上海實現經濟高品質發展的動力、手段、方向以及突破口。
圍繞“四大功能”,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中心已基本建成,金融市場交易總額從10年前的528萬億元增長到2511萬億元,口岸貨物貿易總額保持全球首位,上海港集裝箱輸送量連續12年位居世界第一。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創中心形成基本框架,全社會研發經費支出相當於全市生產總值的比例不斷提高。
對上海的角色,世人曾多有譬喻:視窗、門戶、樞紐、橋樑、龍頭……細細品來,這些比喻詞在內涵上與“四大功能”不無暗合之處,都在強調一種超越規模、超越速度的覈心特質。這是一個以“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際大都市”為建設目標的都市應有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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