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左瑞報導選擇就讀名校，近乎刻意選擇壓力更大的學習環境，以此磨礪意志品質、提升學習能力，這不僅是多數名校的成才之道，也是多數學生和家長的共同預期。與此同時，讓學生們在重壓之餘騰出時間參與校園足球，似乎不是傳統教育中容易被接受的選項。

而在雲南師範大學附屬潤城學校（以下簡稱“潤城學校”）足球班，兩個似乎背道而馳的選擇卻探出了一條意外默契的道路。去年夏天，潤城學校的首届足球班交出了一份令人震驚的畢業答卷：在這所素以教學品質聞名的雲南名校，中考平均分名列全年級第一竟然是初一時入選成績並不理想的足球班。在每週訓練時間不少於8小時的“先天劣勢”下，他們如何逆轉其他班級，實現“文體兩開花”？

記者也採訪了潤城學校2022届國中畢業班的足球生們，學弟學妹們的回答似乎讓人找到了答案：“足球，讓學習更快樂，身心更健康，生活更精彩。”

能够被足球班錄取的孩子，要通過教學比賽、體能測試的篩選，還要擁有小學階段拔尖的文化成績，以及能展示其全面發展的獲獎記錄……潤城學校“校足辦”負責人楊愛東老師介紹，除了面向全省招生，校方也在嘗試建立自己的足球人才資料庫，有些孩子參加昆明市小學足球競賽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潤城學校的“球探”鎖定。

受益於校園足球的推廣，潤城學校足球班的多數孩子在小學階段就接受過比較系統的訓練。不過，也並非人人如此，比如談易鑫就很“另類”，他在小學最後一年受到俄羅斯世界盃的影響，才一發不可收拾地迷上了足球，最終如願以償地進入了潤城學校足球班。因為熱愛，半年多的強化訓練沒讓他覺得很辛苦，之後邊學習邊踢球的國中也沒讓他覺得壓力更大。“如果一天到晚只是讀書，確實挺辛苦，”他說，“可是每天都能盡興地踢一小時足球，這是很好的一種放鬆調節。”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年級前20名的他，剛剛獲得了足球特等獎學金。

被教練和隊友稱為“球場永動機”的女生章吉祥也是半路出家的青訓球員。上小學時她最早參與的是拳擊，直到四年級才開始練足球。得知潤城學校大力發展校園足球開設了足球班，她從大理州賓川縣金牛鎮小學來到這裡，看到專業的教練團、標準的運動場，她知道自己來對了地方。面對中考，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進潤城學校高中部，以便繼續擁有這樣的條件，延續自己的足球之愛。“我已經踢了六年足球了，我不想放弃這項特長。”訓練場上，章吉祥扮演著攻防組織的角色，她聲音很大，出脚很快，視野很廣，邊踢球邊讀書的生活是她能想像的“最理想的狀態”。

章吉祥很珍惜即將結束的國中時光，這段日子裏，她覺得快樂而充實。“來到潤城學校以後，我覺得足球對我成長的幫助比學習還要大。”她說，足球不僅讓她的身體更強壯，還能緩解學習壓力，促進身心健康，而且“還不會得抑鬱症什麼的”。

陽光帥氣的的高鵬偉不僅球踢得好，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還是學校各種大型活動的主持人。下午的訓練課結束後，他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能兼顧學習和踢球是最好的，畢竟足球是我們最熱愛的東西，而且踢球對學習確實有促進。”他的同班同學施瑞嬙，原本小學六年級時全家就搬到了廣州，但因為事先對潤城學校的足球青訓印象很深，她硬是說服父母，一人回到昆明，現時在班裡學習成績、足球技能都很出色。

憑藉自己在雲南省校園足球夏令營的突出表現，胡藝璿比同班的章吉祥早一年成為國家二級運動員。面對中考和更遠的將來，他的思考似乎也更多一些。“進高中以後我會更傾向於學習，沒有高等學歷和經濟來源，以後的生活怎麼繼續？”他說，“足球吃的是青春飯，到了28歲，除非你有C羅那麼强的自律能力、每天堅持鍛煉，否則你很可能會垮下來。”

和所有的初中生一樣，未來充滿了未知數。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踢球的孩子選擇會多一些，足球也會和他們終生相伴，讓他們終生受益。

在初二足球班專職班主任王靜宜眼中，班裡的同學除了訓練時間在踢球，每天上午的大課間也在踢球，哪怕只有10分鐘空閒他們也要踢球，“甚至他們的行為舉止、肢體語言都跟足球有關，足球已經浸透在他們的血液裏。”

潤城學校定義的“足球專職班主任”，其職責並不專一，甚至更為複雜。楊晶晶率隊升入高中部之後，陳利祥、王靜宜帶的足球班也分別進入了初三、初二年級。

如果說足球班招生是面向全省優中選優，那麼足球專職班主任的選拔面向初中部134名教師，其“優選係數”還不到3%。李幼芹校長說，候選者除了德才兼備、愛孩子，甘願為學生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還必須對體育有足够的熱愛和體驗。“如果班主任對體育的價值、運動的規律理解得不深刻，你怎麼去引導足球班？”

根據這一選拔標準，健美操和瑜伽愛好者、歷史老師楊晶晶，健身達人兼籃球迷、道德與法治老師陳利祥，國家二級田徑運動員、數學老師王靜宜……逐一接過了重擔。其中王靜宜不僅在2015年福州12小時超級馬拉松賽上有過奪冠經歷，還參加過威海鐵人三項賽並獲得18-35歲年齡段全國第一。

在全才模式上下求索的過程中，班主任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除了完成和其他科任教師、班主任一樣的工作，他們還承擔著球隊領隊、隊務管理、心理輔導、課外陪護等多項職能。當然，“每週少學8小時的學習效率問題”是班主任工作的重中之重。

陳利祥說：“你既然愛足球、要訓練，那肯定比其他班的同學要少了很多學習時間，但如何通過足球運動去調節你的學習，如何把其他能够利用的時間盡可能全部利用起來，這才是值得我們去思考、要解决的問題。”

楊晶晶回憶，第一届足球班中考成績拔尖，靠的是整個團隊的努力。事實上，那個班在整個初一上學期成績一直不理想，“這個過程走了三年，也不是突然好轉的。”她說，“李校一開始講的建班理念，就是要求足球訓練和文化教育兩條腿走路，我們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去努力。”

同是年輕教師，陳利祥也在工作中踐行著“愛+智慧”的教育理念。他認為如果老師的工作高效，那麼“學生在他的學習和工作方面也會更高效”。其他班的學生放學就回家了，但足球班放了學還要訓練，有的外地學生訓練結束還繼續住在學校裏。晚自習輔導自然是家常便飯，週末休息的時候，他還會帶著足球班上的住校生購買生活必需品。

“我們為足球班選拔配備了最優秀的師資，他們面對新的挑戰也幹得非常出色，我們很放心，孩子們也很喜歡。”李幼芹說，儘管足球專職班主任的付出更多，但沒有人要求回報更多，他們不計得失地投入工作，完全是基於“奉獻精神、體育情結和對孩子的愛”。

因為心中有愛、情系足球，班主任和學生的感情很深，這也是楊晶晶到高中部延續師生緣份的原因之一。在她的印象裏，中考前一個月，全班還在堅持每天下午的足球訓練，“這不僅讓孩子們沒覺得訓練能對文化課造成多大的影響，反而很好地利用了足球訓練的契機，讓孩子的情緒、壓力和荷爾蒙得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

據瞭解，足球班的同學升入高中後，儘管沒有硬性要求，他們仍然自願自發地參加訓練，依然是考試中的佼佼者，已然“把體育精神貫徹到了學習生活當中”。

潤城學校的青訓全才模式在國中階段，所有足球生自成一班，而進入高中現時是第一届。經過研究商討，李幼芹同意換一種培養管道，把足球生分散在6個不同的班級，也是希望他們能够帶動各班的足球文化，進而推動學校的體育文化，從而促進五育工作的開展，最終實現體育的育人功能。當然，這種嘗試還需要時間來檢測和完善。

過去的三年，潤城學校先後有1人入選全國最佳陣容，22人入選雲南省校園足球國中組最佳陣容，這些孩子也分別獲得了國家一級、二級運動員證書。而在瓦倫西亞面對西班牙强手，賽前面對國旗高唱國歌，最後拼盡全力點球獲勝的場景，以及在觀眾爆滿的蘇超凱爾特人主場，看到現場大螢幕打出“歡迎來自中國的青訓球員”字幕的時刻，都成了隊員們永生難忘的記憶。

未來的三年、五年又會怎樣？相信很多家長和球迷都對校園這塊廣袤的田野充滿了期待，都想過這裡會不會生長出職業球員甚至國腳的問題。誰也不太確定，而且誰也攔不住。更重要的，是他們通過足球成為更好的自己。

“讓師生都成長為更好的自己”是李幼芹的畢生追求，她也深知足球項目的國際影響力巨大，而中國足球的國際競爭力較弱，“我很高興看到國家正在從校園發力，要把足球項目立起來的决心和努力，也很希望我們能在學校這塊陣地上盡到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