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系列專稿（十八）

編者按：

如果說2020年是人類遭遇疫情的“應激”年，那麼2021年，人類就進入了疫情後的“應對”年，開始適應新的生活管道，調整自己與生活、與世界的關係，尋找“後疫情時代”自我發展的路徑。

這是一場道別，也是一種重逢——在改變中與曾經的自己道別，也在改變中與新的自己重逢。

2021年已盡，《天天副刊》設計了一份問卷，九個簡單的問題，卻有很多不同的回答。在這裡，我們選擇了那些精彩、真誠、有趣的回答刊出，作為對2021年、對這個時代的一份記錄。

嘉賓

厲莉

北京金融法院立案庭（審判管理辦公室）副庭長，她是一比特“兩捐骨髓”的愛心法官，也是一比特“為民代言”的全國人大代表，曾獲全國道德模範、全國優秀法官、全國“三八楷模”等榮譽稱號。

付豔

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亞運村人民法庭副庭長，審理了3000多起民事糾紛，包括北京市首例適用《民法典》的“骨灰爭奪案”等社會關注案件，始終注重對社會問題的法律視角分析，獲得多項榮譽。

李曦

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法院民四庭副庭長，主持參與了涉“職場性騷擾”“職場中年危機”“涉畢業季”等多場新聞發佈會，執筆撰寫多篇調研文章，曾多次榮獲獎項。

1.對您個人而言，如果用三個關鍵字來記錄2021年，您會選擇哪三個詞？為什麼？

厲莉：理解。這一年更加理解身邊的人和事，更加理解這個世界。用理解的態度去看待周圍的一切，這個世界迴響給自己的是更多的善意和溫暖。應了那句話，外面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

成長。另一個顯著的變化是處理問題的管道突然成熟起來。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但是更加注重管道方法，最終證明這樣會取得更好的結果，囙此覺得這種成長很美好。

起航。2021年我換了新的工作，去了北京金融法院，有朋友建議我將微信名字“厲小法”換成“厲小融”，但是想來還是捨不得“小法”這個名字，到哪裡我都還是法官呀，這可能是我對職業的一種情結吧。北京金融法院是一個新的起點，再次起航，再次出發。

付豔：希望。從新冠疫情以來，我覺得“欲望”慢慢淡去，而“希望”漸漸升起，希望全家人整整齊齊、健健康康，希望突然有一天病毒就沒有了，可以自由來去，也可以摘掉口罩露出美美的笑容了。

學習。“專業選得好，年年在高考”說的就是我們這行。2021年1月1日《民法典》正式開始實施，還有與之配套而來的若干司法解釋同步推進，1260條的法條我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一本新書翻成了舊書，但這種踏實感讓我這一年收穫特別大，讓自己的工作發生了質的提升。

分身乏術。這一年，因為特殊的工作安排，在同一時間內承擔了兩份工作，除了提高自己的效率外，還不得不通過延長工作時間來保證任務的完成。但工作之外，我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雖然家人承擔了大部分的照看，但由於“媽媽”這一身份的不可替代性，在有限的陪伴時間裏實現兩個孩子之間的平衡，也非常非常困難。

李曦：重啓。如果說2020年疫情給各行各業的工作和生活按下了暫停鍵，那2021年註定就是個分水嶺，也是重啓和回歸的一年，整個社會和每個人都在用各自的管道迎接後疫情，思考變革、調整方向、復工複產、厚積薄發。

忙碌。2021年可以說是入職法院以來最為忙碌的一年，案件數量、案件難度不斷增加，當事人和社會對法官的要求越來越高，但是理解度和信任度下降，加班、忙碌和壓力突然不告而至，道道關卡接踵而來，异常的繁忙給自己的體力和精力帶來了很大的挑戰，儘管忙碌、緊張、焦慮，但是也有慶倖，因為未曾虛度。

溫暖。“人生，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我相信在每一個人心裡都有個最溫柔也最溫暖的地方，留給了愛我們的人和我們愛的人。我特別喜歡加完班後，站在門口回望我們的辦公樓和二環路，那種柔柔的暖暖的燈火闌珊，就像在守護和等待我們一樣，不為日暮途遠，但求有所可為。

2.2021年，疫情給我們帶來的負面影響不言而喻，但以您的慧眼來看，它給社會帶來的正向的啟示是什麼？如果有，說說您的經歷或看法。

厲莉：它給這個社會帶來的正向意義就是讓人們學會了做減法，有限的生命更應該去做最值得做的事，去陪最想陪的人，褪去浮華，人生更有質感了。

付豔：疫情讓我學會了理解，理解了疫情下的種種管控措施，理解了口罩、測溫、各種碼的要求。尤其是流調中每個人的軌跡，從一開始抱怨有的人怎麼到處都去，到後來看到了很多人的背後或是忙碌，或是操勞，或是對快樂、幸福追求的故事，像一篇篇短篇小說，各有各的精彩。

李曦：疫情，如果用法律上的詞它屬於不可抗力，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不能克服，但我又覺得同心戰疫使得疫情變得可防可控。我們看到了大家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看到了九零後、零零後的主動和擔當，看到了遇到困難時百折不撓的精神。

在辦理一個案件中，有的企業因為疫情影響不得已要關停，雙方談及十年的工作經歷一度凝噎。最後在調解時，企業表示個人上有老下有小很不容易，願意給付補償金，個人也表示只給最低工資維持家用就可以就行，希望企業能東山再起，他還會回來上班。說實話，那一瞬間，我對他們肅然起敬，我看到他們身上折射出的人性善良的光芒，我相信每個人在疫情後都會去思索去轉型去重啓，但是一定要帶著本真的善良。

3.2021年，哪一項“全新事物”進入了您的生活？

厲莉：應該是工作調動吧。2021年3月，我告別了工作13年的房山法院，來到新成立的北京金融法院工作。這是剛成立的一家專門法院，至今還未滿周歲，我們開玩笑稱自己為“金一代”。在這10個月中，我和同事們共同做了一些開創性工作，每一項工作在推進時，我總會不自覺地腦補出多年後這項工作被寫入院史的畫面，或許這就是一種“情懷”的體現吧。

付豔：這一年，傳統戲曲走進了我的生活，慢工出細活的唱念做打，十年磨一劍的厚積薄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解讀，對審美意趣的發掘，蕩去了很多生活中的浮躁，越聽越有味道，越品越慰人心。

李曦：“楓林新葉催陳葉，雛鳳清於老鳳聲”，每一天都會有新生事物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與我直接相關的新事物就是“雲法庭”，只需要一個小程式，就可以進行資訊查詢、開庭、證據交換、筆錄簽字等過程，這一新生事物從開始到適應和使用的過程，亦如對所有的新生事物的態度一樣，去接受它、理解它、包容它，去開拓自己的思維，去看到更廣闊的風景。

4.工作、學習、社交、心態……飲食起居、健康休閒、消費娛樂……2021年，您最積極的變化在哪個方面？稍詳細地說說。

厲莉：最積極的變化應該是心態。2021年，我感覺自身最大的變化，就是更加理解他人，理解這個世界，也更加懂得換位思考。之前，我的思維過於單一，總願意從自己的視角去看問題，理解問題。說得好聽點呢，是對既定目標堅定執著的追求，但凡事過猶不及，過度片面的堅定執著就會陷入武斷、狹隘和偏激。這一年或許是年齡增長的緣故，我在不知不覺中會發自內心地去關注周圍人的想法視角，果然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內心也覺得平靜了很多。知與行之間還有好長的一段路，不必操之過急，很多“行”並不是建立在“知”的基礎之上的，或許更需要的是一個“悟”字。

付豔：在工作方面吧，進入法院工作已經快17個年頭了，在一線審判也快10年了，自己在學校既學了法學也學了新聞學，但對於審判工作的文宣之前一直屬於幕後默默策劃型，2021年開始走到台前展示自己的案件，發表自己的看法，從膽怯走向自信。同時，由於普法工作的需要，對理論的研究越來越深入，對案情的分析越來越全面，形成了一個良性的發展。

李曦：如果是最積極的變化，我覺得是心態。其實，在四五月份的時候，我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工作10年了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停一停去反思去調整自己。從快速奔跑到學會勻速跑步，從事事苛求細節和完美到學著去平衡統籌，對一些事情學著去放下去釋懷，心態的調整說來是簡單的，但是實際上也是最困難的。

5.2021年，您最得意、最後悔、最痛苦的一刻分別是什麼？

厲莉：並沒有一下子就能想到的最得意、最後悔、最痛苦的事情。比較得意的事情之一是我幫助朋友設計了一個露臺花園，仲夏夜與朋友在露臺喝咖啡，看漫天繁星的感覺很美好。當然，分別也是有的。104周歲的奶奶安詳駕鶴西去，但是說實話，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痛苦，更多的是對她老人家圓滿一生的敬重和祝福。

付豔：最得意的就是我上小學的孩子在班裡全票當選大隊委候選人，不是得意她能參選大隊委，而是得意她能够得到每一名同學的認可。為了保證父母的工作，她成為每天最早到校的人，這段時間裏，她把為班級服務放在第一位，之後再進行自己的學習。其實我對她是有些心疼的，但這種能甘於為集體付出、坦蕩的狀態，是讓我特別敬佩的，也是值得我們每個成年人去好好學習的。

好像沒有什麼最後悔、最痛苦的一刻。

李曦：我是一名法官，也還是一個“俗氣”的母親，如果說最得意的事情，當然還是看到孩子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語數英三科都拿了滿分，所有的不快都會在那一刻釋懷。

我們都常講一句話，人生似棋、落棋無悔，做每一個選擇我覺得結果會有對有錯，但是過程都不應該去後悔，就像選錯了路口不能退回去一樣。只有不斷積累經驗，在下一次選擇的時候能够重新做出更好的選擇。

有一句歌詞說人這一生啊，就一堆堆坎坷，可能每一次坎坷都會讓我們痛苦一陣，仿佛時間定格在苦痛中。其實，人到中年可能最痛苦的幾件事莫過於丟了愛人、失去親人、身體生病，但所幸2021年沒有這樣的事，儘管會有難過的時候，但並不痛苦，我依然覺得這是可愛的一年。

6.2021年有哪些好書或影視劇、綜藝、展覽讓您至今難忘？您會選哪兩個推薦給大家，理由是什麼？

厲莉：電影推薦《我和我的父輩》，一向很喜歡這種小視角敘事。影片通過不同時代下不同父子的人生經歷和選擇，詮釋了一種民族品格的傳承，而中華民族正是因為這種傳承而生生不息，也必將因為這種傳承走向偉大復興。今年工作的確太忙了，休閒娛樂的機會實在太少，實在推薦不出兩個啦！

付豔：我想推薦《脫口秀大會》，這個節目說出了很多我們想說的話，笑中飆淚，哭過後更堅強，既解壓，又鼓舞！

李曦：這兩年，我對於漫畫格外情有獨鍾，豐子愷和林帝浣的小林漫畫更是我看得最多的書，構圖簡單、蘊意深刻，會心一笑卻又有感同身受的體驗。至於綜藝節目，《朗讀者》幾乎每期節目都看過，書也看過，最喜歡聽各行各業的人娓娓道來他們的故事，去看不一樣的人的不同生活，因為我總擔心法官做久了會成為“井底之蛙”。

7.如果有時光機，2021年是否有哪一刻，是您想重新來過的？具體說說什麼理由。

厲莉：還真的沒有。重新來過大概是出於兩種原因：一種是想再次體驗那種幸福喜悅感，另外一種則是想彌補一份遺憾。而再次體驗的幸福喜悅，很難找到最初的感覺吧。彌補遺憾呢，我沒有什麼後悔遺憾的事情，囙此也不需要彌補。我相信，前方一定會有更美好的事情在等待著你，因為成長本身就很美好。

付豔：2021年有幸參與了一部紀錄片的拍攝，反映的就是最真實的案件、最真實的工作狀態。可看到片子時發現自己的狀態太疲憊了，如果能重新來過，我想化個美美的妝，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更漂亮些！

李曦：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我發現父親的聽力下降了，甚至說話需要提高嗓門，我至今也沒帶他去看醫生。有天跟他喝茶，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我想到了“父母在，不遠遊”，如果真可以重新來過，我想會選擇一直守在父母的身邊。

8.2021年您有最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一句話嗎？是什麼？對誰？

厲莉：想對這個世間的每個人說：“愛自己，也愛你。”

付豔：對我的兩個孩子說一句謝謝，謝謝你們的理解，謝謝你們的包容，謝謝你們對我毫無保留的愛，謝謝你們帶給我的快樂與驕傲！

李曦：他是我的師傅，每次工作中遇到困難和困惑，我都習慣找他，甚至會哭鼻子，師傅都會笑眯眯地聽完，說一句“別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回頭看，師傅在呢！”2021年無數個困難、迷茫的時候，他都站在我身後，看著我，鼓勵我，幫助我，我曾打趣說以後我要寫篇文章叫“師傅的目光”，還未動筆，所以還是想對師傅說句謝謝，估計他又會哈哈一笑。

9.2022年，您一定已經給自己設立了些小目標、flag，選三個跟我們分享一下（且不管它們能否實現哈）。

厲莉：第一是能够更好履職，為人民群眾代言，為國家建言獻策。第二是專業更加精進，審判其實是很容易產生“心流”體驗的工作，今年初工作有新的調整，希望能以這次調整為契機，在審判業務上更上一層樓。第三是能有更多的時間同孩子一同成長，感悟人生，思考人生。

付豔：我是很宅的一個人，也不太愛運動，可是看了一本關於敦煌的書，我突然就想去看看，看看那些飛天，看看那些佛像，看看千年來的從容淡定，看看千年來的風沙雕琢……

李曦：希望自己能够調整好心態，更平穩一些、淡定一些，也更堅強一些；希望能好好寫一篇論文或者案例分析，也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平安。

采寫/本報記者王靜

《天天副刊》年終系列專稿刊載完畢，感謝您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