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那一年,我們宅家觀鳥,度過了武漢最難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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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20年初,武漢市暴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1月23日,武漢市新冠疫情防控指揮部通告:自2020年1月23日10時起,全市都市公車、捷運、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短暫的彷徨之後,武漢市觀鳥協會組織了一場特殊的宅家觀鳥活動。

2020年初,武漢市暴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1月23日,武漢市新冠疫情防控指揮部通告:自2020年1月23日10時起,全市都市公車、捷運、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

隨著武漢按下“暫停鍵”,武漢市觀鳥協會也暫停了持續43個月的重點區域鳥類監測公益項目,會員們遵照國家有關法令,自覺在家隔離。

當時人們對病毒所知甚少,真真假假的消息在網絡上流傳,隨著疫情的蔓延,焦慮、悲傷等負面情緒逐漸侵蝕著每一個人。

短暫的彷徨之後,武漢市觀鳥協會組織了一場特殊的宅家觀鳥活動。參加活動的20多名會員們在“封城”期間,通過家中的視窗,觀測並記錄武漢18個社區及周邊的野生鳥類,也由此誕生了這本特殊的武漢宅鳥觀鳥報告——《窗外的鳥》。

在這本書中,我們不僅可以通過鳥類觀察家們的特殊視角,重新認識那些“司空見慣”的都市鳥類,還能看到鳥類朋友們如何幫助窗內的人走出陰霾,度過人生艱難的時光。一名觀察者寫道,“看看窗外的鳥,等待春回大地,感覺好多了。”

澎湃新聞-私家地理專訪武漢市觀鳥協會會長顏軍,聊聊“武漢宅家觀鳥”背後的故事。

紅嘴藍鵲姚波攝

澎湃新聞:書的副標題很有意思,叫“武漢宅鳥觀鳥報告”,為什麼會想到開展這樣的活動?

顏軍:契機其實很偶然。武漢市觀鳥協會最早叫做“武漢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觀鳥分會”,於2007年成立。2016年,社團發展近10年之際,我們發起了一項武漢重點區域鳥類監測的公益項目,計畫用10年時間,在固定區域開展定期觀測,把武漢的鳥類分布情况調查清楚。30多個資深會員負責承包了武漢的40個監測區,每個月進行一次觀測,收集的數據集結成月報發佈。

從2016年到2020年1月,我們發佈了四十多份月報,還出版了三本年報,但沒想到正在編輯第四本年報的時候,疫情突然來了,大家出不了門,監測被迫中斷。

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大家比較緊張,畢竟作為普通人,誰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網上又充斥著魚龍混雜的消息。在家無所事事,每天刷手機,人很容易產生焦慮。但幸好,鳥總是能够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透過窗戶,我們還能看到社區裏活蹦亂跳的鳥。

於是,我就想是不是可以在家觀鳥?看看我們的居住區及周邊哪些鳥兒最活躍?同時也想通過這樣的活動轉移一下大家的心情。倡議發出後,很快就得到20多名會員回應。

在吃花粉的白頭鵯楊利攝

澎湃新聞:在家觀鳥,會有什麼不一樣的體驗嗎?

顏軍:我們給活動取了一個名字,叫“窗邊觀鳥”,其實很簡單,就是在家裡找一個可以看到鳥的視窗,做定點觀測。因為之前我們做了三年的重點區域監測,有自己的記錄軟件、資料庫和一套非常成熟的資料分析系統。所以大家的主要工作,就是分享每天觀察到了什麼。

我家住在十四樓,社區綠化不錯,視野也開闊。從這個高度俯視,你會發現與站在地面往上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仰視的時候,樹枝擋住了我們大部分的視線,而向下看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到鳥在樹冠裏的活動。再加上因為疫情的關係,社區裏沒什麼人,鳥的活動就更加活躍。我清楚地看到一隻雄性珠頸斑鳩把尾羽打開,圍著一隻雌性打轉,試圖吸引配偶。最多的時候,我一天可以在視窗坐五六個小時。

但其實在家透過窗戶觀測鳥類聽起來很美好,實際操作起來也十分虐心。有些觀測點離地面距離太遠,發現目標和辨識鳥種的難度增大。還有些觀測點受到窗戶大小的限制,觀察死角很多。

紅嘴藍鵲姚波攝

高樓上的絲光椋鳥楊志鋒攝

澎湃新聞:活動開展後,有什麼意外的發現嗎?

顏軍:“窗邊觀鳥”進行了一個月以後,我們根據一直以來的慣例,做了一份武漢市社區鳥類監測月報,總結在社區裏看到的鳥類種類和數量。

按照我最初的設想,能看到30種鳥類就已經很不錯了。因為武漢地處中國腹地中心、江漢平原東部,2月是雁鴨類水鳥集中越冬的時節,不會有太多稀有的過境鳥類。但沒有想到,我們最後收到了50種鳥類的記錄,甚至還有鳳頭鷹、領角鴞等等都市裏難得一見的猛禽。

還有一個很深的感觸,我們知道武漢有166個湖泊,165條河流,但通常我們說的是數位,沒有直觀的感受。直到看到大家發來的數據,才發現原來我們居住的周圍有這麼多水域,武漢真的是一個坐落在濕地上的都市。

鳳頭鷹何嶺松攝

灰頭麥雞顏軍攝

澎湃新聞:其他的鳥友有什麼感受嗎?觀鳥對緩解疫情期間的焦慮有幫助嗎?

顏軍:疫情剛開始時,的確沒有太多人有心情談鳥。有比特會員在書裡這樣寫道:“自從武漢封城以後,一度深陷焦慮擔憂中,每天關注疫情數據,神經高度緊張,偶爾看到觀鳥協會會員群,不理解為什麼鳥友還有心情談論鳥。”

但後來,他看到我們在群裏發的一張張照片,漸漸也走出陰霾,開始關注窗外。3月份的時候,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

為了看到社區附近的三角湖,我把家裡每個視窗都試了一遍,終於找到了一個角度,可以看到一小片湖泊。我把望遠鏡架起來,一隻紅嘴鷗出現在鏡頭裏,這在武漢的冬季,著實非常罕見。我當時十分高興,這種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過去,親自去三角湖走了一趟。

實際上除了觀鳥外,協會也會聊疫情,包括一些會員也因為工作的關係,奮鬥在抗疫一線,我們互相打氣、關心,生活的確沒有那麼焦慮了。

三角湖的紅嘴鷗顏軍攝

白鷺顏軍攝

澎湃新聞:我注意到在2000年左右,全國開始興起了一股觀鳥熱潮,很多地方的觀鳥協會也是在這時期成立的,您是怎麼喜歡上觀鳥的?武漢市觀鳥協會的成員們是一個怎樣的群體?

顏軍: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中國的觀鳥圈裏,“南有廖曉東老師,北有趙欣如老師”,他們都擁有專業的學術背景,最早向福斯推廣觀鳥活動。武漢市觀鳥協會的創始會長是朱覓輝,也是第一批觀鳥活動的發起者。

我對觀鳥的興趣可以追溯到200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在旅行雜誌上,看到一篇介紹黑龍江紮龍濕地的文章,照片上的丹頂鶴特別漂亮。因為我也喜歡攝影,於是就萌生了想去觀鳥的想法。但在那個時候,網絡不像現在那麼發達,找不到什麼觀鳥的資訊。

2005年,我把攢了的錢買了一臺单眼數位相機——美能達α-7和一隻300毫米的定焦鏡頭,跑到家附近的漢水公園找鳥,我記得當時拍到的第一隻鳥是一隻白鶺鴒,很有成就感。同年六七月,我恰巧在網上找到了世界自然基金會的武漢論壇,並由此認識了幾比特武漢的觀鳥前輩,這才找到了“組織”。

實際上觀鳥一直都很小眾,武漢市觀鳥協會的會員最多時期也就六七十人,男女比例各占一半,40歲以上人群占多數,其次是25歲以下的大學生,年齡最長的會員今年70歲了。但這兩年突然暴增,尤其疫情以後,現在達到了197人。

斑姬啄木鳥顏軍

澎湃新聞:像觀鳥協會這樣的民間志願者團隊,能為本地的自然科學研究帶來哪些幫助?

顏軍:雖然我們是業餘愛好者,但我們也有自己優勢,比如對鳥類形態熟悉,有辨識鳥類的專業能力;能吃苦,野外調查能力强;很多人出於熱愛也配寘了很好的裝備。囙此自開展重點區域監測以來,我們收集的大量數據得到了政府和研究學者們的認可和採用。

協會成員來自各行各業,還可以發揮專業特長,比如我們的鳥類蒐索app和資料庫,都是由我們的副會長開發的,他是華中科技大學的一名教授。

另外在愛鳥護鳥方面,我們也能够起到積極的文宣作用,把觀鳥知識通俗化地向社會普及,比如我們已經連續四年在武漢天興洲開展保護黑鸛的宣傳活動,那裡是黑鸛抵漢越冬的聚集地,而就在最近,洪山區政府下達了通告,禁止車輛駛入天興洲洲頭,並擬落戶黑鸛救助保護中心。

普通翠鳥顏軍攝

黑尾蠟嘴雀鐘永樂攝

澎湃新聞:您覺得觀鳥愛好給您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顏軍:過去,我也喜歡“集郵式”的觀鳥管道,今年看了400種,明年能不能達到450種,諸如此類。但很多年之後,心態慢慢發生了變化,我更追求深度觀測,看鳥在幹什麼,試圖瞭解它們的行為。在這個過程中,性格變得更加沉穩,生活中遇到什麼難事,似乎也只要看一看鳥,一切煩惱都能煙消雲散。

顏軍說,書的封面上刻了一隻燕子。燕子代表新生,代表希望,劃破了原本沉悶的場景。

2020年4月8日,武漢終於“解封”了,我下樓在社區看了一次鳥。第二天,我又跑到後官湖做了一次監測,看到了27種,166只鳥類。

雖然窗外觀鳥本質上是苦中作樂,但陪伴大家度過了這段很難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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