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9月29日早,本來被安排去參加實戰打靶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144團醫院護理員蔣愛珍拿著打靶的步槍突然出現在醫院內科診室門口。
當時在醫院內科值班的人叫做李佩華,蔣愛珍看到李佩華後毫不猶豫地將槍口對準他,然後頗帶有些嘲諷的語氣說道:“李醫生,你不是想逼死我嗎?”
說完,還沒等人開口,馬上扣動了步槍扳機,“砰”的一聲槍響之後,李佩華中彈倒地。
隨即蔣愛珍
又直奔外科診室,在走廊門口剛好遇到謝世平之妻鐘秋正在與人聊天,蔣愛珍分外惱火,二話不說,再次開槍將其擊倒。
這時,李佩華的妻子戴淑芝在科室裡面聽見槍聲後,跑出來查看情况,蔣愛珍則是完全不給她機會,果斷又是抬手一槍……
在連殺三人後,她走出了外科,又撞見一個十分“熟悉”的醫生,於是她再次開槍,不過這次並沒有打到關鍵,讓他帶傷逃走了。
隨著這次槍擊案造成3死一傷後,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跑過來查看情况,此時的蔣愛珍也有些驚慌失措了,她迅速跑到球場,之後被聞訊趕來的民兵和羣衆給困在了球場上。
雙方就這麼相互對峙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蔣愛珍最終被擒獲。
蔣愛珍眾目睽睽之下,持槍在醫院行兇打死三人,行為可以說十分惡劣了,這種行為按照法律來講,死刑是妥妥的。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這件案子歷經多年審判之後,她卻只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而且後來還因為表現良好得到减刑,最終被提前釋放。
那為何會有如此多的操作?這背後又有什麼隱情呢?
蔣愛珍是浙江紹興人,在1972年的時候,她被自己的哥哥不遠萬里接到新疆石河子生產建設兵團工作。
一開始她被安排在農場裡勞動,但後來由於表現積極,而且在思想方面也比較有覺悟,所以就被人推薦到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144團醫院裏擔任護理員的工作。
在醫院裏,她還是老樣子,工作認真,思想進步,為人陽光和善,所以在1973年就被推舉加入了共青團。
在經過了3年的考察之後,蔣愛珍於1976年被準予正式入黨,同年由於表現優異又被當地黨組織推選為黨支部委員。
這個時候的她,雖然年齡只有20歲,但可以說是前途無量,甚至連領導都表揚她
:“蔣愛珍呀,你是我們軍裏的一枝花啊!”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本來可以有一番作為的女娃子,卻在後來惹到了“大麻煩”,而這個“麻煩”的源頭是:
她與144團醫院黨支部副書記張國政走得比較近
。
張國政和蔣愛珍的哥哥曾經是在一個部隊裏待過的老戰友,感情相當好。
蔣愛珍得到了醫院這份工作後,由於是好兄弟的原因,她哥哥就對張國政說,希望張國政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幫襯一下自己年幼的妹妹,畢竟蔣愛珍初來乍到,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肯定不知道如何處理。
張國政見好兄弟都發話了,自然不好推辭,更別說這對他而言也僅是舉手之勞,於是就應了下來,此後經常會幫助蔣愛珍解决一些問題。
雖然張國政自認為在組織裏,一直是把蔣愛珍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來照顧的,但兩人的關係在一些不瞭解實情的外人看來,卻是不簡單的。
而且“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一有江湖,便會有因為利益糾葛而引發的衝突,從而滋生派系,而114團醫院內也不例外。
在醫院裡面,有不少人與張國政不對付
,這些人以李佩華,謝世平等人為主
,他們曾和張國政鬧過衝突,所以一直想方設法和製造機會把張國政給擠出醫院。
但多年來,他們都沒有機會抓到什麼把柄,一來張國政為人正派,二來他工作基礎扎實。
不過蔣愛珍一來,情况就發生了變化,當時他們想到了一招毒計,即:
污蔑張國政在“生活作風”上存在問題,從而使他名聲敗壞,被踢出醫院。
要知道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活作風”抓得很嚴,假如生活不檢點,問題可是很嚴重的。
不過儘管抓到了要攻破的點,但令他們有些失望的是,張國政和蔣愛珍的“親密關係”也僅局限於工作上,私底下他們一幫人“追尋”了很久,也沒有發現任何頭緒。
不過在1978年3月17日,他們苦等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這一天,是蔣愛珍要回浙江老家探親的日子,所以張國政在這天晚上親自去了蔣愛珍的住的宿舍,囑咐她回去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什麼的。
而在交代完事情後,他人就走了。
但是李佩華和謝世平一夥卻不這麼想,他們覺得既然蔣愛珍要回家,這山高路遠的肯定花費不少時間,兩人又有“見不得光的關係”,那麼在這天晚上兩人肯定要“搞點事情”。
囙此他們認為只要蹲守在蔣愛珍的宿舍那裡,肯定能得到他們想要的“證據”。
於是在17日半夜,他們叫了一夥人摸到了蔣愛珍的宿舍,然後分派人手分別蹲守在蔣愛珍宿舍的門窗,周圍過道。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們安排一個女護士去叫蔣愛珍,並以“病人需要換紗布”為藉口,將她哄了出去。
而在蔣愛珍開門走了之後,謝世平等人便潜入進了蔣愛珍的臥室,開始四處尋找張國政,但在一番搜查之後,並沒找到任何人。
另一頭,蔣愛珍忙完事情之後,無意間發現李佩華在自己門外鬼鬼祟祟的,她懷疑李佩華是小偷,想偷東西,為了穩妥起見,就電告支部反映情况。
但由於支部書記的住所距離醫院比較遠,趕過來需要很長時間,於是她便像往常一樣轉身去找張國政幫忙,不料這卻正中了幾人的下懷。
由於張國政家就在附近,當時很快就來到了蔣愛珍的住處,但正當張國政在和蔣愛珍瞭解情况的時候,謝世平、李佩華等人就沖了進來。
當時張國政立即責問:“大半夜的你們要幹什麼?”李佩華則回答:“幹什麼?我們來抓你兩的鬼!”
張國政一聽,反應過來對方是想誣陷自己,於是兩方馬上就吵了起來……
之後在情急之下,張國政還讓人去把支部書記和支委都叫過來評理,待到兩人到了之後,他們就此事查看了相關情况,而且還搜查了蔣愛珍的臥床,並未發現任何的异常痕迹。
不過即便當晚李佩華和謝世平等人沒能找到兩人“通姦”的相關證據,但他們清楚雙方如今鬧僵了,事態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於是他們一夥人聚在一起,决定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進一步擴大下去。
在他們看來:(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只能硬著頭皮接著幹,幹成怎樣就怎樣,就算搞不倒張國政,也要把他給弄臭了!
於是在次日,也就是18日這一天,他們一行人起個大早,然後到處去散播謠言,捏造“通姦”事實,總之就是一口咬死張國政和蔣愛珍在房裏幹了見不得人的事。
至於當時為何沒找到證據,則是因為被他們銷毀了。
由於謠言太多,而且覆蓋範圍太廣了,囙此訴說他們昨晚把張國政和蔣愛珍“捉姦在床”的事情甚至傳播到了醫院周邊的一些地區,比如人多的商店,學校一帶都在傳著這個謠言。
如此下來,因為謠言被編得越來越全面,關於蔣愛珍和張國政兩人的所謂生活作風問題就此被大家“坐實”了,雖然並沒有具體證據。
而且當時不光是“坐實”了,這夥人還借機添油加醋,把17日那天晚上張國政怎麼進的蔣愛珍房間,進入房間後的事情,什麼時候走的都給杜撰出來了。
總之,全部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沒說使用什麼姿勢了……
張國政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蔣愛珍作為一個黃花大閨女,而且平時一直都表現得十分優秀,哪裡能受得了這等欺辱,她面對外面的風言風語,還有別人的指指點點,一度氣的哭了很久。
而且如今眼看這個謠言被“坐實”,她的人品都被人質疑了,就更不能去提回家探親的事了,逐漸地她變得有些抑鬱,甚至還一度不吃不喝地在房間裏呆了三天。
後來還是在她哥哥的耐心勸解下才會吃點東西,之後繼續正常工作,但自此她跟誰也不願意說話了,遠沒有了從前工作的激情。
一天,謝世平和他的妻子鐘秋兩人又看張國政不爽,就在走廊裏當著很多人的對著張國政破口大駡,罵他亂搞男女關係不知羞耻,生活作風有問題,而且都這樣了還占著茅坑不拉屎(即私德有問題,還占著高位)。
蔣愛珍當時就在值班室裏聽著他們罵,一言不發。
結果到了晚上,蔣愛珍獨自在值班室裏工作之時,回想起自己這些天遭遇的種種誣陷,越想越難受,突然就忍不住大哭起來,並且還瘋了一樣的往外跑。
大家看到她有些不對勁,就一起先將她控制住,卻發現此時的她一時哭,一時笑,嘴裡似乎還一直在嘟囔著什麼……
這一波操作,著實讓大家看得心驚肉跳,於是醫院相關科室的醫生馬上對蔣愛珍進行診斷,最後得出了結論:
她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
而當時醫院裏很多知道情况的人看到這一幕,無一不同情落淚,就這樣蔣愛珍被收治進了她工作的病房。
此時的蔣愛珍的情緒可以說是低落到了極點。
有一天夜裡,她還獨自身穿單薄的衣物一人離開醫院,在野外遊蕩了一夜,最後還是他哥哥和醫院裏的人將她找回來的,在找到她時,只見她口中一直喃喃自語的叫著“媽媽”,神情極其落魄。
但即使蔣愛珍已經如此悲慘,李佩華與謝世平一行人還是不想放過她,還說她是“裝瘋賣傻”來騙取同情,一直讓她承認“通姦”的事實。
後來事情鬧得越來越大,黨委還派了調查組專門來調查這個“惡性”事件,按理來說對於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應該很好查,但令人意外的是調查組組長的身份並不一般,他叫楊銘三。
此人和蔣愛珍本來沒什麼衝突,按道理應該會比較公正。
但問題在於他和張國政的關係也不好,以前工作的時候,張國政與他曾經當面打鬧過,所以此人一直懷恨在心,而且竟然想趁著這個機會打擊報復。
本來他就不待見張國政,所以查案的時候自然偏袒李佩華,謝世平等人這一方的說辭,後來更是認定張國政“就是幹了,還不承認”。
囙此本來是“還張國政蔣愛珍清白的調查”就成了揭發檢舉張國政的大會,就這樣醫院、團部、招待所等地方都貼滿了批判張國政亂搞男女關係的大字報,甚至還流傳出了很多污穢不堪的漫畫。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李佩華和謝世平這一邊。
雖然也有同情二人的站出來力挺張國政、蔣愛珍,但結果總是不盡人意,因為他們這部分人都沒啥話語權,更別說當時的謠言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了,當真的人占絕大多數。
其實工作組初進醫院之時,蔣愛珍還是滿懷希望的,她甚至早早就去找楊銘三說明情况,但結果換來了的卻是愈演愈烈的風暴。
等了幾個月的調查結果,最終只得來了楊銘三一句:
在羣衆代表大會上“如實”交代3月17日晚上發生的事情。
在一次次要蔣愛珍“說清楚”的會議上,蔣愛珍一次又一次被楊銘三,李佩華,還有謝世平等人言語侮辱,最終蔣愛珍决定用自己暴力的管道來解决這些問題。
9月28日,恰好民兵排長通知蔣愛珍要進行打靶訓練,於是她迅速翻出了她過往留存下來的八發子彈,並將之前寫好的申訴信和給親友的遺書放在了桌子上,然後靜靜的等待著天亮。
9月29日早上,蔣愛珍領到了沒有子彈的槍,從容不迫地裝上之前留下的子彈,轉頭就走回了醫院,之後就發生了我們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她當時打死的三個人分別是李佩華,李佩華之妻
戴淑芝,還有謝世平之妻鐘秋,這三人都直接或間接參與了對她的誣陷,而除此之外,她最後打傷的那個醫生也曾參與過“捉姦”。
可以說這些人都是傷害蔣愛珍的罪魁禍首,所以蔣愛珍是在忍無可忍的情况下才對他們進行的打擊報復。
對於此次槍擊案,一開始這些造謠被殺的人都被認作是“烈士”,而蔣愛珍的殺人行為是被認定為“反革命行為”,所以蔣愛珍在一開始的時候被判處了死刑。
不過後來在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後,這個判罰越來越被大家不認可。
當時對於此次事件,整個社會都是群情激憤的。
大家都覺得蔣愛珍是在沒有辦法、而且一度申訴無門的情况下才持槍殺人的,應予以輕判,為此很多羣衆,甚至幹部都寫信給新疆方面,要求對蔣愛珍從輕發落。
隨著民間的呼聲越來越高,這起案件被重新重視起來,而蔣愛珍也逐漸從死刑改成無期徒刑,最終在終審判決中被判處了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而至於那些參與陷害蔣愛珍的人,也再後來受到了行政,或是司法上的處分,正義雖然來得有些晚了,但終究還是沒有遲到。
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由於在獄中表現良好,蔣愛珍獲得了多次减刑,最終得以提前出獄。
儘管當時蔣愛珍出獄的消息並沒有張揚,但很多曾經同情過、關心過她的人都前來看她,而且有不少人還邀請她去工作、生活。
但最終她經過權衡後,選擇去了湖南株洲擔任保健醫生。一來當醫生專業對口,二來她也想找一個新的地方忘記過去,重新開啟嶄新的生活。
只不過她剛到株洲生活沒多久,浙江紹興老家那邊就傳來了消息:
母親想她了
。曾經在得知女兒坐牢後,她的母親一度飽受精神創傷,心力交瘁,如今得知女兒出來了,她很想念蔣愛珍,再也不想讓女兒離開她了。
於是她母親在信中寫道:
“媽媽再也不讓你離開了,就是去討飯也要把你帶在身邊!”
正是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蔣愛珍的神經,她也不忍心再傷害老人,於是在思考再三後選擇了回到浙江紹興老家。
此時的紹興經過改革開放,已然是一幅全新的景象,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蔣愛珍個人則是穿得破破爛爛,一貧如洗,除了一些衣物,和釋放證之外什麼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連戶籍問題與工作也成為了大問題,好在當時當地的政府在得知了她的特殊情况後,破例為她落了戶,而且還經過衛生局為她安置了工作。
在重新穿上了白大褂後,她回到了自己熱愛的衛生醫療崗位上,重拾了原來的自信與陽光,繼續像曾經一樣兢兢業業地工作著,而且與同事相處的也是極其友好,後來她還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多次被組織評選為先進工作者。
也是因為在醫院表現得十分出眾,蔣愛珍後來還被領導選為去“新地方”擔任廠長(當時醫院與一家公司合資興辦了一家清洗劑廠),只不過她拒絕了。
畢竟如今的蔣愛珍,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她再也不想出頭露面,或是去做什麼大事了,她只想在家鄉安安穩穩的工作,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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