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河北武安市西三環公路的東側，有一座廢棄的礦井架。礦井架用鋁制板材隔開，搭建成了一個50畝的院子。

院子中間矗立著一面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犬吠不時從院中傳來，伴隨著孩子們清脆的歡笑聲。

這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福利愛心村”，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棄嬰，村長名叫李利娟。

在愛心村創辦的21年裏，李利娟一共收養過118個孩子。

她的善舉曾響徹大江南北，也囙此被評為“感動河北人物”，擔任邯鄲市政協委員，多次被媒體爭相報導，無比風光。

然而，與外界誇讚不同的是，當地百姓在提起這位“愛心媽媽”時，全都諱莫如深。

光聽到這個名號，就會有人惡狠狠地嘲諷道：“呸，地痞流氓！”

就連武安市副秘書長在談到李利娟時，也只能歎氣：“她是愛心媽媽，說她不好是會被罵的。”

沒人敢招惹這個是非。

一邊是榮譽加身的“愛心村”，一邊是無人敢言的“禁區”，如此割裂的世界，構成了李利娟的雙面人生。

02

2019年7月24日，武安市委宣傳部發佈聲明：

“李利娟因涉嫌擾亂社會秩序、敲詐勒索等違法犯罪，證據確鑿，判處有期徒刑20年，處罰人民幣267萬元。”

消息傳來，村民們都松了一口氣。

不少人拍手叫好：

“今天真是個舉村歡慶的好日子！”

“十惡不赦的女人終於被抓了！”

“她活該，老天爺長眼了！”

從“愛心媽媽”淪為遭人憎恨的“階下囚”，李利娟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還得從一樁往事說起。

在李利娟的自述中，她有著一段近乎傳奇的經歷。

八十年代末，李利娟下海經商，憑藉聰慧的腦子和大膽的性格，售賣服裝的她，二十歲出頭就掙到了人生第一桶金，成為了年輕女企業家代表。

好景不長。

1996年，吸毒的丈夫敗光了家裡的所有資產。

為了籌集毒資，他把兒子以7000塊錢賣給了人販子。

得知消息的李利娟瘋了一般地沖往車站，趕在人販子上車前，把孩子贖了回來。

或許是這段差點痛失愛子的經歷，激發了她的母愛天性，李利娟再也見不得孩子流落街頭。

1996年5月9日，李利娟路過煤礦，看到礦工們正蹲在路邊逗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

女孩約莫兩三歲，瞪著大眼睛，茫然無措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人群。

“爹礦難死了，娘跑了，都不要她了。”

李利娟心生不忍：“沒人要她，我要。”

這是愛心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往後所有故事的開端。

從那以後，李利娟逢人就講這段經歷。

越來越多人把孩子送到她家門口，愛心村不斷擴大，頂峰時期，這50畝房屋裏，住下過118個孩子。

養育孩子的花銷不菲，書本費、伙食費、護工費……零零散散加起來，一年得花500萬。

並且，由於這些孩子大多是身患殘疾的棄嬰，身體不好，高昂的醫療費用也成了壓在李利娟肩上的重擔。

即使每天都能收到社會愛心人士的捐贈，李利娟最終還是不得不賣掉了豪宅，從事業有成的女富豪，變成一貧如洗的愛心媽媽。

可是，每每現身，李利娟依然會堅定不移地告訴媒體：

“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們受到一絲一毫委屈。”

“就算是掏空家產，我也要把他們拉扯大。”

03

愛心村裡最不缺的就是牛奶和雞蛋。

“城裡孩子都有，我的孩子也要有。

會下蛋的母雞不能賣，得保證孩子們每天早上都有一個雞蛋吃。”

這是李利娟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在她眼裡，哪怕孩子們身患殘疾，也依然是她的寶貝，她拒絕任何人來領養孩子。

幾年前，一個殘疾人來到愛心村，領養了女兒婷婷。

沒過兩年，殘疾人娶了老婆，自己生了個孩子，就把婷婷拋弃了。

“把孩子當什麼？小猫小狗也不能這樣吧？”

每當提起這件事，李利娟都滿腔怒氣。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决定將所有孩子都留在身邊，親自教養他們長大。

平日裏，李利娟時常叮囑廚房，必須換著花樣給孩子們準備一日三餐。

麵條、菜包、燴菜……逢年過節還得讓孩子吃上熱騰騰的餃子。

每張小床上的被單，雖然被洗的陳舊、發黃，但卻乾淨整潔。

李利娟從外面回來時，孩子們都會大叫著“媽媽好”，一窩蜂撲上去抱住她。

她和孩子之間那份毫無血緣關係的親情，讓所有聽到這個故事的人，都為之動容。

李利娟告訴大家，有一回，她剛從銀行取完錢出來，就遇到了搶劫。

爭執過程中，她被罪犯打成重傷，胳膊骨折，頭上縫了78針。

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醫生下了死亡通知書，孩子們卻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趴在她床前哭道：

“媽媽沒有死，讓我們再陪媽媽幾天吧！”

或許是孩子們的哭聲感動了上帝，沒想到，第三天奇跡發生了，她活了過來。

說到這裡，李利娟忍不住落淚感慨：

“醫院裏的人都以為詐屍了，紛紛往外跑，只有我的孩子們不離不棄。”

這件事也讓她更加珍惜和孩子們的緣分。

老三李豔結婚的時候，李利娟甚至按照三十年前，自己年輕時的風俗，給女兒添置了嫁妝：

四條被子，兩個枕套，兩條枕巾。

“我要讓孩子們知道，他們是有媽的。”

她竭盡所能地想給孩子們一個完整的家。

然而，李麗娟在孩子們身上傾注的愛與善有多深厚，真相曝光後，她隱藏在面具下的全貌就有多醜陋。

04

在李利娟口中，為了建設愛心村，她掏空家產，欠下200萬巨額債務，僅能靠社會募捐和政府救濟度日。

諷刺的是，愛心村裡從不乏路虎、賓士等豪車的身影，這些豪車全都是李利娟名下的私有財產。

不僅如此，在愛心村之外，她還擁有多處房產，2000餘萬元的存款，與她口中“一貧如洗”的情况截然相反。

有村民一語揭穿了李利娟善良人設背後的不堪：收養孩子，只是為了利用孩子牟取暴利。

居住在愛心村的孩子，只要符合條件，就能申請低保金。

李利娟抓住這一政策福利，偽造了23個小孩的虛假資訊，在2014年到2018年間，騙取了56萬元低保金。

這23個孩子中，有3個已經去世，卻仍一直在申請低保。

並且，每當工作人員前往村裡核實檢查，都會被李利娟以“孩子在學校”、“孩子在住院”等理由搪塞過去，無功而返。

更可惡的是，這位人人稱讚的“愛心媽媽”，曾三番五次地利用孩子“碰瓷”各種工程設施，勒索賠償。

李利娟屋子裏搜出來的刀斧

某鄉鎮計畫在馬鞍山上進行“大型光伏發電”項目，李利娟一聽到消息就找了過去，聲稱自己在馬鞍山上種了10萬棵樹，被項目砍掉了一部分，鎮政府應該賠償她2000萬。

然而，副鎮長跑到馬鞍山上轉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她口中的“10萬棵樹”，只有零零散散的二十幾棵野生小樹苗。

可李利娟不管這些，她吃定了這筆賠償，不給賠償，她就鬧事：

讓孩子們躺在施工地裏，封锁項目動工；

帶人躺在政府門口，不讓車輛進出；

指使智力不全的孩子，去工作人員的家裡砸電視……

專案負責人在談起這樁往事時，恨的牙癢癢：

“被她欺負了近二十年，敢怒不敢言。我們給她起了個外號：沾邊賴——被她沾上邊，她就賴上你。”

躺在施工場地裏的孩子

面對政府，李利娟尚且如此膽大包天，更別說平日裡面對普通的企業和百姓了。

有一次，李利娟到飯店吃飯，乘坐的電梯突然發生了短暫的故障。

飯店叫來維修人員，很快就將事情解决，現場也無人受傷。

可是，當晚8點，李利娟吃完飯離開後又折返回來，稱“因電梯故障導致腰部受傷”，需要住院，索賠17萬。

住進醫院後，又以“輸錯藥”為由，敲詐了醫院12萬。

企業們抱著“花錢消灾”的心態，無奈答應了她的要求。

“誰能得罪她啊，太出名了，我們畢竟是個企業，出錢了事，求個平安。”

村裡的百姓沒錢讓李利娟勒索，怎麼辦？

搶地！

她在耕地裏圍起圍欄，蓋起大鐵門，强行霸佔了村民三四百畝地。

“占了我們的地，我們去種，李利娟認識黑社會，就找人打我們。”

種種惡行，都已被證實。

這個傳說中能為孩子豁出一切的女人，其實只是在為自己拼命。

05

直到被捕入獄，李利娟都還在喊冤。

然而，比起這個偽善的“愛心媽媽”，更加冤枉的，是居住在愛心村裡的多個孤兒。

關於他們的來歷，附近村群眾說紛紜，有說是李利娟親戚家的，有說是被拐賣的，還有的說是別人故意“遺棄”給李利娟的。

無論如何，唯一能確定的是，愛心村關閉後，這些即將被福利院二次收養的孩子，會再一次經歷被拋弃的創傷。

或許，李利娟最初確實是抱著做慈善的想法，收養那些無父無母的棄嬰。

但是，當金錢與歌頌紛至遝來，嘗到甜頭後，她的善心裏便開始滋生出貪婪。

最終沒能抵禦住誘惑，在熙熙攘攘的名利場中，淪為了一匹惡狼。

為一己私欲，拋弃道德，罔顧法律，走向末路。

一開始以“善”為名收養的那些孩子，也變成了她用來牟利的利刃。

其實，無論是李利娟還是我們自己，越是名利雙收的時候，越該保持清醒和警惕，守住初心。

別被一時的誘惑，引入深淵。

只有這樣，才能穩穩接住命運饋贈的每一份禮物，走得長遠，也走得坦然。

2018年2月20日，李利娟被抓之前。

這一天，陽光正好。

8歲的奇奇坐在院子裏，靠在護工奶奶身上曬太陽。

她望著大門，口中喃喃自語：“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呀？”

這個小女孩並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自己眼裡溫柔和藹的媽媽，會露出猙獰兇狠的一面。

也不知道，使她脫離悲苦命運的那雙手，將再次把她推向風雨飄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