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蘭州解放,青海馬家軍主力被殲,馬步芳父子飛逃,第一野戰軍1軍、2軍在王震司令員率領下進軍青馬集團的軍政老巢西寧,9月5日西寧解放,盤踞西北37年的青馬軍閥宣告滅亡。
蘭州決戰殲滅了青馬主力,青馬餘部已無力再與革命军對抗,王震司令員在臨夏組織了以青馬上層人物馬丕烈等人為首的勸降團,前往西寧進行招降,1軍派出600人的騎兵先遣隊首先入城,這個過程,被1軍政治部副主任張國聲將軍總結為“重兵殲青馬,輕騎下西寧”。
為什麼600人敢深入馬家老巢?因為青馬殘部已成驚弓之鳥,在革命军强大軍事壓力和政治爭取之下,决定不打了,全體向革命军投降。
1軍受降時,青馬的低級軍官和阿兵哥就地發給路費遣散,校級以上軍官送西寧“革命军官訓練處”改造學習,訓練處就設在西寧馬步芳公館“馨廬”,負責訓練處工作的,是當時1軍副參謀長楊文安,入朝作戰時是1軍參謀長。
這時的解放軍官訓練處裡,除了馬步芳父子帶走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信,留下來的青馬高級軍官都到了,參與守蘭州的,有82軍副軍長趙遂,參謀長馬文鼎,100師(守東崗鎮)師長譚呈祥,248師(守五泉山)師長韓有祿,190師(守沈家嶺)師長馬振武,357師師長楊修戎,騎8旅旅長馬英等人,另有西北軍政長官公署中將參議馬元海、騎14旅原旅長馬成賢等人,除去在張掖投降的新編騎兵軍軍長韓起功,青馬作戰序列裏各部隊的高級軍官,全都進了這個學習班。當時全國報紙的報導,很給青馬投降人員面子,所用的詞都是投誠。
舉辦解放軍官學習班是我軍在解放戰爭中收容、管理國民黨被俘、投降軍官的通例,各個野戰軍都有,一野也不例外。學習改造中,這些人有病故的,如馬元海;有參加革命军和政府工作的,如馬文鼎、韓有祿,馬振武等人,韓有祿1950年還被臺灣以“叛國投匪”罪免官通緝。
青海解放時,革命军優待俘虜的政策,與全國其他地區沒有任何不同。相關資料裏,找不到任何“不接受青馬投降”的記載,這種說法與中央統戰方針和民族政策大相徑庭,也與人民軍隊的根本宗旨嚴重背離,更是對當年一野指戰員和地方工作人員艱苦付出和流血犧牲的無知和無視。總有人不顧這些基本史實,把解放西北說的輕鬆無比,但只要問他們一句,既然不許馬家軍投降,馬家軍的高級軍官都哪兒去了?馬上就編不下去了,因為本來就是時間地點人物找不到任何出處的“三無”段子。
在革命军接受青馬殘部的投降後,從1949年年底開始,發生了馬家軍殘餘勢力的叛亂,訓練班裡的相當一部分青馬將領,因發動或參與叛亂而被制裁,是他們認不清形勢而咎由自取。事實是,革命军本著寬大為懷、積極爭取的原則,對訓練處參與叛亂的青馬軍官,一再派人做工作爭取其回頭,如對馬忠義、韓起功、馬英等人,都進行了多次招降,確實做到了仁至義盡,這不是軍事打擊力量不足,而是為了爭取羣衆。
青海落後閉塞,少數民族羣衆對革命军的政策不瞭解,而且受叛匪長期的控制、蠱惑,一旦趨向對立,叛匪的裹挾面會越來越大,那樣,在新區建政和土改根本無從談起。當時1軍能在短期內做到“在農業區站穩,在牧區立住脚”,正是因為軍紀嚴明並堅決執行了民族政策。馬家在青海盤踞多年,強制推行“兩丁抽一,三丁抽二,以馬代役”的徵兵手段,馬部阿兵哥是不允許退役的,人老了就發配到牧場放羊或到輜重隊趕車、做雜役,有些縣平均兩家就有一個當兵的,群眾苦不堪言的同時,與青馬軍隊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要徹底摧毀馬家軍產生和存在的社會基礎,就必須最大程度地爭取羣衆,分化舊有的青馬陣營。如果革命军不接受投降,豈不成了這些人裹挾羣衆、持槍對抗的藉口?爭取羣衆繞不開對青馬上層的統戰,青馬上層人物對羣衆的影響力無法忽視,對青馬軍官的寬大,完全是基於當時的現實,即使這些人大多參與了圍剿紅西路軍。
在這些民族關係和宗教影響極為複雜的省區,執行正確的政策與策略,爭取當地最廣大群眾的支持,是解放西北西南的正確決策,沒有這個政治高度,大西北就不會迅速解放。進軍青海的1軍如此,進軍新疆的2軍6軍如此,進軍寧夏的華北19兵團如此,進軍西藏的二野18軍更是如此。
為防備青馬殘餘頑抗到底,向青海進軍時,除了一野1、2兩軍,還有華北18兵團的62軍,三個軍近十萬人渡過了黃河,因政治爭取青馬殘部成功,2軍得以離青入甘火速進軍新疆,62軍得以迅速歸建進軍四川,解放寧夏的19兵團部署在隴海鐵路沿線,在抗美援朝開始後,得以作為第二批參戰部隊迅速入朝參戰。留駐青海的1軍,除了剿匪建政,還要承擔青海方向的進藏任務,要修建青藏公路,還要作為西北軍區主力,在1952年入朝參戰。
有人見青馬殘餘全部投降的事實無法否認,又說什麼,是蘭州戰役前不許青馬投降甚至起義,這更是無任何歷史依據的杜撰,蘭州戰役革命军付出了9000多人的傷亡,馬家軍被斃傷俘27000多人,如果青馬有投降的意願,蘭州能够兵不血刃解决,非要這樣打個屍山血海嗎?事實是從統帥到彭大將軍,對青馬集團的頑固性把握的非常清楚,蘭州決戰不可避免,不打掉青馬的主力,西北的解放無從談起。希望這個段子的附和者們正視歷史,不要覺得段子聽起來痛快就盲目跟風,這種謊言的始作俑者用心叵測,目的是挑撥民族衝突,革命军的强大用不著靠這種低級到無腦的段子來襯托,圍剿西路軍的主力青馬100師、青保一團等部都被殲滅在蘭州,即是最好的證明。
青馬高層軍官投降後,只要認真接受改造,本有一條明路可走,訓練處的管理也相當寬鬆,但是有人有路不走,屢降屢叛,有的本來就是詐降,非要頑抗到底,當然就不能客氣了,比較典型的例子是馬英。
馬英個子矮小,綽號“尕馬英”,在青馬軍中以幹練兇悍聞名,投降時是青馬騎8旅旅長,騎8旅為青馬的騎兵主力,也是青馬出兵隴東的唯一一個騎兵旅(青馬的騎兵建制裏,還有一個獨立騎兵第五團,為派出參加抗戰的騎8旅縮編而成,後編入騎8旅。另有青海警衛騎兵第一團,也是騎兵主力,蘭州戰役中被打垮),青馬以騎兵聞名,但部隊並不全是騎兵,其起家部隊100師就是步兵,蘭州戰役時守三大主陣地的也都是步兵師,所不同的是,青馬的步兵師都是兩個步兵團加一個騎兵團,每個步兵班裡都有一匹馬負責馱給養;到了解放戰爭時期,青馬騎兵已經不是一窩蜂的野蠻乘馬沖鋒,視地形條件和戰場情况,也下馬作戰,以步兵隊形進行攻擊,在抗戰後期,馬步芳開設過一個82軍、騎5軍軍官訓練班,青馬各級軍官都按照國軍的軍校教材進行輪訓,作戰管道有所變化,裝備也大為改觀,馬繼援出兵的時候,其82軍直屬部隊就是用150輛卡車運到隴東的。
青馬第一次和西北野戰軍交手是在合水,當時王震率西北野戰軍359旅、教導旅等部攻擊合水城,守合水的是騎8旅重兵器營和當地民團共千餘兵力,在一野部隊的猛烈攻擊下,城內守軍退到城角一隅的“葫蘆把”固守,而騎8旅主力則瘋狂馳援,多處突破西野的阻擊陣地,王震率部撤圍而去。合水一仗打的相當激烈,359旅旅長郭鵬、教導旅一團團長羅少偉、副團長熊光焰、二團政委關盛志都負了槍傷。
馬英的騎8旅1團,在之後的攻擊子午嶺、奪占長武彬縣、迂回冉店橋、激戰張家坡諸戰中,憑藉騎兵的機動性和衝擊力,頻頻突破西北野戰軍的阻擊線,給西北野戰軍部隊造成了相當大的傷亡,最囂張的一次,沖到了六縱縱指和旅指揮所附近,在革命军的頑強抗擊下才沒有得手,使馬英驕橫一時。西府戰役中,騎8旅追擊撤退的西北野戰軍主力,與胡宗南的整編65師迎頭相撞,因聯絡不暢,雙方惡戰一場互有傷亡,整65師抓住了幾個青馬的人,因該部原屬粵軍系統,聽不懂青海話,青馬的人更聽不懂粵語,暴打一頓也問不出個一二三,最後寫了字才知道是友軍,馬步芳只問自己人吃虧了沒有,被告知粵軍傷亡遠大於自己,才放了心,馬繼援卻因騎8旅貽誤戰機,撤掉了旅長馬步鑾,由馬英接替旅長一職。
在此後的咸陽和固關戰鬥中,騎8旅充任側翼警戒和預備隊,未遭沉重打擊,蘭州戰役中,騎8旅守衛北岸河防,基本上建制完整地撤回了青海,所以馬英自認為還有實力,在青馬高級軍官召開橋頭會議,决定向一野投降時,只是在一旁嘿嘿冷笑,在眾人給彭德懷司令員的信上,唯獨一個沒有簽字的就是他。
馬繼援飛走前,曾給手下青馬高層寫了9封信,叮囑部下“戰馬變耕馬,武器藏地下,待機而動”,這些信起了非常壞的作用,加上消息閉塞,青馬軍官連“第三次世界大戰馬上開始,美國要用核子弹轟炸北平”這樣的謠言也信,所以才發動了後來的叛亂。馬繼援登機前,馬英是少數在機場見到他的青馬將領之一,馬繼援問馬英下一步的打算,馬英說要帶人去隴東打遊擊,馬繼援為了鼓勵他,專門寫了一張便簽蓋上私章,批給軍牧場的牛羊數百頭以充軍資,一旁的親信忍不住開口:軍長,都這時候了,你把整個牧場劃給他算了。結果被馬繼援狠狠白了一眼。馬繼援當然要維護自己的權威,馬英則頓有臨危受命之慨。
隴東是革命老區,解放戰爭中雖然曾被青馬一度佔據,但此時早已解放,在那裡打遊擊也就是隨口一說,都知道隴東是產糧區。青馬殘餘曾有過多種打算,如100師師長譚呈祥在蘭州潰敗一下來就喊:好槍好馬我要哩,柴達木進去哩,共軍人多我就跑,人少我就打。此外,青南草原是他們最可能選擇的去向,勸降團的馬丕烈以長者的身份說:從前我們去,藏民都是捧著絲巾,端著酥油茶出來,現在恐怕一粒青稞都不會給,你們半路上就會被搶被殺。眾人聽後默然不語,都知道這是實話。
解放前青海的民族衝突非常尖銳,馬步芳對果洛、玉樹地區的部落多次屠殺,一味依靠軍事手段,始終沒有完全控制這些地區。馬家軍曾逼迫青南的部落到西寧獻馬獻寶,這些部落帶著大量駿馬、帶著猞猁、熊皮等禮物走到半路,傳來馬家軍覆滅的消息,頭人們大喜之下沒有返回,而是繼續趕到西寧,非要把禮物送給1軍,廖漢生政委再三婉拒都不行,只好也蒐集了大批禮物回贈這些頭人,這段歷史有影像記錄,片名叫《紅旗漫卷西風》。調解、消除各民族之間的歷史宿怨,禁止民族仇殺,也是1軍在青海做出的重要貢獻。
馬英第一次被抓住是在門源馬場,革命军根據羣衆的報告,出動騎兵包圍,馬英帶180餘名部下繳械投降,被送進革命军官訓練處學習。第二次逃跑被發現被帶回,也並未對他進一步處理。訓練處很自由,家住西寧的軍官晚上可以回家,第三次,馬英藉口尋找妻兒請假離開,再未歸隊,這一次開始鬧事了,這就是發生在1949年12月5日的青海大通、門源叛亂。
叛亂發生時,大通和門源等地的駐軍很少,除了外出執行任務的人員,留守的兵力與地方幹部加起來多則百十人,少則四五十人,而叛匪少則數千,多則上萬,馬英等人裹挾煽動大量羣衆,割斷電線,堵塞道路,打旗擂鼓來勢洶洶。馬步芳的妹夫、大地主冶生華大喊:都給我放心上去打,你們的口糧我管十年!
城上的縣長對著喊:馬步芳都卷著家當跑了,你還在這裡騙人,我們的大部隊馬上就到,你有沒有明天還不知道呢,大家不要上他的當,都回家去吧!
駐守大通各處的是1軍3師9團不足一個營的兵力,團政委餘金龍當機立斷,帶著機炮連的百十人,沖出西門,他要把駐在硤門的四連接回來,避免被叛匪各個擊破,四連的駐地也遭到上千叛匪圍攻,餘金龍下令:全體上刺刀,機槍開路,他們衝破包圍,把四連接回了縣城,馬英雖然煽動起來的人不少,但這些烏合之眾早已不是訓練有素的騎8旅,攻勢受挫,大半散去,而城內的農會則組織羣衆協助守城,區縣領導多是1軍調來的各級營團級政工幹部,他們戰鬥經驗豐富,危急時刻心不慌,手不軟,區委書記等人都能熟練使用機槍,打的叛匪始終無法登城,只有一個赤膊叛匪輪著雙刀爬了上來,被一比特區委幹部一個突刺捅了下去,大通和橋頭的守備戰,一直堅持到援軍到來。
門源的情况很嚴重,當地駐軍兵力不足一連,數千叛匪發起了瘋狂進攻,城頭一挺重機槍要封鎖150米的正面,在4比特打機槍的幹部戰士相繼犧牲後,縣城陷落,主持工作的副縣長翟鴻儒率部突圍,在野外遭叛匪殺害。
叛亂發生後,1軍立即組織機動兵力馳援,援軍在3師師長興中率領下趕到,各處叛亂迅速被平息,馬英在潰逃中被師騎兵營的司號員連發兩槍擊斃。
非常值得一說的是那時的地方幹部,青海建政初期,因人員缺乏,地方幹部要從部隊抽調,大通縣委書記李傳常30歲,是原2團副政委,縣長馬有成28歲,是原2團政治處副主任,縣委縣府合署辦公,領導班子裏一個副職也沒有,全體工作人員算上通信員、廚師和養馬的不到四十人。平時絕大多數人要下到各區鄉,文宣民族政策,摧毀保甲組織,建立政權,成立農會和民兵,徵收公糧,幫助生產,登記青馬的散兵游勇,搜剿散落民間的槍支彈藥。輪到誰下鄉,兩人一組,打起行李背上三八槍就走,有馬騎馬,無馬步行,人人都是多面手,個個都要肩挑數職。主持全面工作的縣委書記,自兼秘書、收發、文書,遇到叛亂還要組織戰鬥,隨時接受生死考驗。那時是供給制,縣長、縣委書記每月津貼2.8萬元,普通幹部2.4萬元,不過是舊人民幣,每萬元折合新幣1元。那時的地方幹部真是好樣的。
馬英斃命後,馬忠義、韓起功、譚呈祥等青馬骨幹陸續發動叛亂,至1951年全部被平息,馬家軍閥的消亡過程,事實清晰,史料確鑿,1軍解放青海,軍地共同執行民族政策、維護民族團結的歷史,抓鐵留痕,不容戲說。
本文作者:徐渡瀘,“這才是戰爭”加盟作者,未經作者本人及“這才是戰爭”允許,任何媒體、自媒體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讀者歡迎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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