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神話》導演邵藝輝:我沒有義務展示一個真實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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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21年年末,都市喜劇《愛情神話》在電影市場上激起波瀾。令人意外的是,《愛情神話》導演、編劇邵藝輝是一個90後山西靚女。在《愛情神話》裏,人們看到了區別於外灘建築群、陸家嘴天際線或是石庫門里弄的上海另一面。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邵藝輝說,她並不是要刻意追求一種上海情調,或是表現一個多麼道地的上海。《愛情神話》熨帖、舒適、輕盈,與其說是關於愛情,不如說是探討一種理想中自由、現代的兩性關係和生活方式。

2021年年末,都市喜劇《愛情神話》在電影市場上激起波瀾。影片的主演徐崢、馬伊琍、吳越、倪虹潔、周野芒等大多是上海人或是在上海生活多年,他們久違地在大銀幕上說起家鄉方言,圍坐在飯桌前就一碗鯽魚豆腐湯展開辯論。“你”成了“儂”,“怎麼”成了“哪能”,“玩”成了“白相”,電影就變成了生活。

令人意外的是,《愛情神話》導演、編劇邵藝輝是一個90後山西靚女。最初看到劇本時,徐崢曾驚歎於她對生活的細緻觀察。

大學畢業後,邵藝輝搬到上海生活了六年,不需要朝九晚五坐班,也省去了通勤時間,她選擇租住在最方便的地段,在武康大樓對面胡同的一個違章建築裏,靠公眾號打賞賺錢。一個鄰居在附近的菜市場賣菜,囤積的蔬菜多了,老鼠會跑到她家裡做客,但不妨礙他們關係很好;弄堂更深處是一個拍時尚雜誌的攝影師,許多藝員會去他租住的房子天臺拍照。

在上海,邵藝輝結識了許多有意思的朋友,愛好畫畫、打鼓和做飯的爺叔,單身的事業型女廣告人等形色各异的都市男女,給予她最初的創作靈感。在《愛情神話》裏,人們看到了區別於外灘建築群、陸家嘴天際線或是石庫門里弄的上海另一面。梧桐樹下的上海西區,異國情調落生於市井烟火,衝撞調和成奇妙的都市况味。徐崢飾演的主人公老白熱衷於在進口食品店挑選價廉物美的臨期商品,勉勵維持著精緻艺文的小生活;馬伊琍飾演的李小姐居住在寸土寸金的永康路,推開門裡面是逼仄灰暗的過道,斑駁牆面和裸露的電線透露著年久失修的氣息;寧理飾演的小皮匠寧可損失點生意,到了休憩時間必得抿一口咖啡,吃一塊蛋糕,儀式感不能少。

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邵藝輝說,她並不是要刻意追求一種上海情調,或是表現一個多麼道地的上海。“我做不到。因為我的確沒有那麼瞭解上海,只是按照我喜歡的人和故事去寫,拍我自己熟悉的環境。”

當她想寫一個現代文明中的戀愛故事,上海是適合故事發生的地點。過去的文藝作品裏,那些軟弱的、等待男性解救的女人在《愛情神話》裏退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個性迥異、瀟灑自在的女性。她們的生活並非一帆風順,或許失意但並不悲哀。她們或優雅或潑辣,或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更重要的是,她們在感情生活中掌握著主動權,自己决定何時進退。看似影片主角的老白實際扮演了串場的角色,他與三個女人都有情感糾葛,卻從來不是她們人生必需品。

《愛情神話》熨帖、舒適、輕盈,與其說是關於愛情,不如說是探討一種理想中自由、現代的兩性關係和生活方式。這裡沒有驚天動地、肝腸寸斷的故事發生,故事裏也沒有神女和渣男,當女作者掌握了重寫愛情的權力,對過去那些被男作者冒犯過的描寫予以溫柔回擊,但她也無意挑起性別戰爭,而是努力營造一個和諧友愛的小世界。這個世界裏的男女可以更平等地對話,不必被陳規禁錮了自我。邵藝輝希望男觀眾也能看進去,像影片主人公老白一樣去聆聽、體諒和理解女性的處境。

對話邵藝輝:女性不是被物化的工具人,被“男性氣概”禁錮的男性也很累

第一財經:

影片幾乎都是滬語對白,為什麼堅持這一點?

邵藝輝:

寫劇本的時候,沒想過會找專業的演員來演。本來想的是找身邊的朋友,對素人來說,如果能說自己的方言,對表演更有幫助。所以我很早就想好要用滬語。方言對專業演員也有非常大的幫助,一個演員說家鄉話和普通話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我很喜歡方言,不光是上海話,以後還想拍山西話,山西是我的家鄉。我覺得各個地方的方言都很有味道,我也特別喜歡貴州話,還有河南話。

第一財經:

由老白作為主人公,串聯起李小姐、蓓蓓和格洛瑞亞三個女性的故事,這是如何考量的?

邵藝輝:

前段時間我看自己寫的短篇小說,都以自己是男性的口吻寫,自己也納悶了。後來想到小時候看的文學作品大部分都是男作家寫的,女作家就是比男作家少。男作家筆下的主人公往往也都是男性,而女性角色往往是被凝視的對象,有點客體化了。世界範圍內,的確是男性佔據了文學世界的話語空間,我們整體被塑造成了這樣。

我是一個女性,本能地應該代入女性的一方,但是男性寫的女性,要不就是很風騷,要不就是勤勞樸實、忍辱負重的老母親,我也代入不進去。所以我就代入了男主人公,這導致我之後的寫作總是會代入男性思維去想事。

我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希望這三個女性不再是我曾經看到的被物化或者是單一的工具人。這些女性是有缺點的,她們也不是聖母,就是普通人,有讓人討厭或者喜歡的地方,都是有主體性的人。同時我也希望有更多的男性觀眾可以看進去這個故事,我不是只想讓女性看得爽。

第一財經:

你塑造的老白和過去影視作品中的主流男性形象挺不一樣的,他尊重女性,有平等的性別觀念,會和女性站在同一邊,和冒犯女性的話語辯論。

邵藝輝:

其實我在寫一個理想中的男性形象,或者是我自己願意去談戀愛的這麼一個人。我希望他非常尊重女性,會聆聽女性,也有平等、文明、現代的思想觀念。他會做家庭主婦的事,是因為我覺得只有男性去做了,才會知道家庭主婦並不輕鬆。他不會像其他那些從來不幹活的男人那麼傲慢,他整個人都很謙卑。甚至他與人調情,也知道什麼是一種健康的調情,而不是搞成有點類似於性騷擾或者霸道總裁的行為。

實際上,老白的故事推進全都靠三個女性的主動選擇,他是被動的。男性總會被一種“男性氣概”所禁錮,或者是被控制,變得很不自由,有時候自己是硬著頭皮做一個男人的,其實他們很累。

第一財經:

片中三個女性角色個性迥異,但也存在一些共同點,比如自在、瀟灑?

邵藝輝:

生活中我認識的單身女性有各種煩惱,其實沒有那麼瀟灑。但是我把她們寫在故事裏,就希望她們可以變得更瀟灑一點,因為現實生活中的確很難真的達成,因為我們都有各種各樣的束縛和顧慮。既然我在拍電影了,本來就是造夢,就應該把夢編織得美好,即便它沒有那麼真實。愛情能給人帶來很多獨一無二的快樂,但沒有必要被愛禁錮了自己,喪失了其他的體驗。

第一財經:

和三比特女演員合作感受如何,她們和角色有相似之處嗎?

邵藝輝:

馬伊俐是一個對角色很有想法、很有思考的人,我們會一起交流。她生活中是不卑不亢的,所以你不要想去討好她,那絕對是沒有用的,同時她也不會討好任何人。她看到不公平的事情會轉發聲援,為女性說話。和李小姐的烦乱猶豫不同,她反而是特別瀟灑和清醒的一個人。

大家總覺得吳越是人淡如菊、特別寡淡的,但其實她特別熱情,她喜歡你就會對超級好。她其實跟蓓蓓這個角色相差比較遠。最開始她有一點擔心角色這樣說話會被觀眾罵,我會和她說大家不會囙此討厭你。

倪虹潔特別熱情,對每一個人都掏心掏肺,沒有心機,她有一種很天真的感覺,這種天真放在格洛瑞亞身上就會更好,會消解掉她的攻擊性,變得更可愛。

第一財經:

有觀眾覺得,《愛情神話》裏的上海不是真實的上海。

邵藝輝:

電影不存在完全的客觀,只能接近真實,但永遠不能複製真實。我當然不能展示一個真實的上海,而且我也沒有義務去展示。我的訴求是講述一個好看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上海,我也只能展現一個我熟悉的或者我眼中的上海。我的經歷是很局限的,去過的地方或者接觸的人就是那麼一小點,也就展示那麼一點大。要去展示一個全面的上海,把上海的種種的風貌,社會豐富度、歷史文化展示出來,我幹不了這個事。

第一財經:

作為新導演,第一部作品就能和這麼多知名演員合作,口碑很不錯,你會遇到一些質疑和猜測嗎?

邵藝輝:

我最大的資源就是FIRST青年影展,沒有它我什麼都沒有。這個社會對一個出風頭的女性就是會很多惡意,我已經知道會這樣了,而且我無力反抗,也不想去跟人爭辯,所以選擇把自己埋得深一點,故意穿得很樸素,不敢打扮自己。但我發現了,我不能把話語空間留給那些人,不能縱容他們。如果我能做出成績,讓其他女性創作者得到一些力量,覺得還可以再堅持一下。當越來越多女導演、女編劇和女製片人出來的時候,大家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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