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2年3月11日。當行事曆被隨手翻到這一天時，任何人也不會想到，在中國的首都，會發生一起震驚中外的槍擊案。

這一天，溫暖的陽光灑在街道上，北京城到處都顯現著一種固有的祥和與平靜。不久，一年一度的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兩會”，將在這裡如期舉行。

下午1點鐘，在西直門內大街上的人，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槍響！

槍聲，響自“同樂飯館”門前。

“同樂飯館”是北京西直門內大街上的個體小餐館，具體的位置是從二環路西直門立交橋往東走200米左右。

時間，似乎瞬間凝固了。緊接著是一聲又一聲的槍響……街上的秩序頓時亂了起來。驚醒過來的人們，紛紛臥倒在地，他們意外地看到了一場邪惡與正義的較量……

事後，據有關方面證實：這是建國以來在北京發生的首起聚眾持械拒捕，槍擊人民警察的案件。此案被警方定為“3.11”案件。

接到電話舉報，警方迅速出動

時間追溯到3月11日中午，差15分鐘12點。

“叮！叮！叮！”北京市公安局刑事偵查處突然接到電話舉報：

警方通緝在逃的流氓搶劫案犯王連平和四五個同夥，中午到西直門內大街上的“同樂飯館”吃飯，王連平穿了一雙新式黃皮鞋……

舉報人還提醒警方，這夥人可能帶有槍支。

不容多想，刑偵處下屬的刑警五隊，立即派出兩名副隊長率十名便衣刑警前去抓捕。

將近中午12點半，兩輛沒有任何警備標誌的汽車，悄然停在距“同樂飯館”200米處，便衣員警們三三兩兩地向現場靠近。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副隊長老殷派出兩名刑警前去打探情况。

不長時間，兩位偵察員回來報告：

小飯館裏共有四五張桌子，坐滿了吃飯的人，其中有一人看裝束像是案犯王連平，但因人多，臉部看不很清楚。另外，小飯館可能有後門，在裡面抓捕不方便。而且人多地窄，最好是等案犯出來後“單擒”。

這樣一來，刑警們迅速散開，把小飯館悄悄包圍起來。

此時，正午的大街上，車來人往，一派繁華和平的景象。

還沒等10分鐘，從飯館裏走出一夥人來，包抄的刑警們看見其中一人身穿黑色皮夾克，脚踩一雙嶄新的黃皮鞋。不用說，正是案犯王連平。見他正與人寒暄告別，有上車要走的意思，老殷一使眼色，謝副隊長立即發出了行動暗號。

“我們是警詧，別動！”

隨著一聲喝令，幾名刑警從不同的方向猛衝上前，瞬間將王連平等五人一起撲倒在地。當時，王連平及其同夥也確實沒敢動。

就在刑警給他們戴手銬之時，與王連平一夥的趙延國從不遠處上廁所回來。見狀，他扭頭便向“同樂飯館”東側的醬坊大院中跑去。跑動中，風吹開了他的衣衫，露出腰間別著的火槍來。一名刑警眼尖，急叫：“他有槍！”

話音剛落，手持手槍拔脚追去的殷副隊長已經中彈倒地。這一槍擊中了殷的臉部，他撲倒在大院門口的一張方木桌上。血，很快地染紅了案頭……

與此同時，與王連平一夥的另一名罪犯董世增端著五連發獵槍，從東側不遠處向警詧沖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向警詧連開數槍。

聽到槍聲後，飯館裏還在吃喝的一群歹徒也沖了出來。原先已經上了汽車的歹徒，這時又返身跳下來，還有的從馬路對面沖過來。歹徒們或操刀、或用木棍、磚頭向警詧猛砸猛打。一時間，刑警們四面受敵，情况十分危急。

圖|案發現場：1992年北京市西直門內大街同樂飯館附近

奮力摟住歹徒於月忠的刑警小李，被董世增從背後用獵槍擊中。於月忠趁機掙脫，拔出藏在身上的藏刀，兇猛地向警詧反撲過去。他一邊瘋狂地喊叫著“殺死他！”一邊向警詧追殺。

已被戴上手銬的歹徒路世峰掙脫刑警的控制後，揮起手銬掄打警詧。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分鐘之內。之後，群匪紛紛奪路而逃，有的跳上計程車之後，還返身朝警詧開槍……

下午一點零幾分，一名受傷的刑警在羣衆幫助下，找到馬路對面高層住宅電梯間的電話向本部報警。隨後，北京市公安局刑偵處有關人員到達現場。

北京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蘇仲祥、首長刑偵的副局長張良基也很快趕赴現場指揮破案。

大批警員的到來，使得西直門附近一時間警笛呼嘯，警燈耀眼……

喬石批示要求儘快破案

“3.11”案發之際，正是北京積極籌備全國人大、政協“兩會”的時候，這件罕見的槍擊警詧案，所引起的震動自然非同小可。

中央及北京市的主要領導人，在數小時內即得到了詳盡的案情報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書記喬石很快批示，儘快將案犯抓獲歸案，依法嚴懲。並要求北京市“慰問並盡力救治受傷的警察”。

圖|喬石

當天下午，北京警方全面動員。警方高層首腦人物彙集台基廠市警察局一間機密的會議室。蘇仲祥親自主持案件的偵破工作。據傳，以沉著著稱的蘇仲祥局長憤怒至極，竟在會上摔破一隻茶杯。他命令所有警力全力以赴，力爭儘早破案。

當天，警方即把“3.11”案中兇犯的姓名、身份等情况查實。

通緝犯王連平等，是一夥無惡不作的流氓。他們自1990年以來，經常聚集流氓鬥毆，侮辱婦女，搶奪財物。這幫人中，主犯年齡均在20歲至30歲之間，大多有前科，卻屢教不改。

為了在“黑吃黑”中稱霸和作案，這夥人四處搜求槍支。他們從體育用品商店購買“發令槍”，然後改成小口徑手槍，還從河北新城縣白溝地下槍市非法購得五連發、四連發獵槍及狩獵槍8支。這夥流氓經常身藏長刀、槍支出入公共場所。一言不合，揮刀便砍。

在“3.11”大案中，王連平被列為第三號要犯。他在流氓團夥中，是個惹眼的人物。王連平17歲時因聚眾鬥毆及偷竊被拘留，從而在警方留下案底。以後十年中，他又兩次受到勞教與勞改。僅在1991年6月至12月半年內，他又先後犯上三次重罪，成為公安部門通緝之要犯。“3.11”大案也是因他而起。

圖|案犯使用的部分武器

與王連平一夥的綽號“小增子”的董世增，在“3.11”大案裏，似乎罪責更重。在幾名主犯中，他開槍最多，連向警詧射擊了七八槍，被列為本案頭號要犯。

他當場將五名警詧和一名過路行人擊傷，其中兩名警詧傷勢較重。他連同夥於月忠“也不放過”，慌亂中於月忠的胳膊也被他喂了一槍。此外，路過現場的一輛111路電車及地質礦產部一比特副部長座車的擋風玻璃，也沒躲過他的槍彈。幸好部長不在車裏，電車上的乘客及時臥倒沒有一人受傷。

董世增玩槍有“癮”。後來，據“3.11”案的主審法官回憶：

在審訊中，董世增一談到槍，兩眼就放光。即使在被告席上，一涉及槍，他就滔滔不絕，大談“槍經”。

捲入此案的兩個女老闆，與逃犯一起被抓

槍戰之後，兇犯各自逃竄。

路世峰因被刑警戴上了手銬，無奈間鼠竄進了“同樂飯館”西側的另一家飯店“雄林飯館”。這家飯館的女老闆阿季，剛剛在旁邊冷眼目睹了驚心動魄的槍戰場面。

此時，她卻將沖進來的路世峰帶進後面的廚房，讓“廚子”用菜刀剁斷了手銬上的鏈環。隨後，路世峰換上了阿季女老闆提供的一件風衣，混入人流中逃離現場。

另一個女老闆是年已四十的楊曉平，她是做水果生意的，因為帶案犯潜逃而涉身此案。

當董世增、王連平、趙英濤和於月忠四個案犯逃離現場後，找到楊曉平。楊曉平立即帶著這四個案犯乘車逃到了她老家河北省清苑縣楊莊村藏匿，並帶著遭董世增誤傷的於月忠到醫院治傷……

另一邊，北京警方全部高效地運轉起來。

警方幾經周折，於3月13日，在亞運村附近的“惠亞飯館”，把“3.11”大案中，用槍打中殷副隊長臉的趙延國成功抓捕歸案。

據趙延國交代，案發後，他曾想投案自首，但卻誤聽了同犯路世峰的謊話，而錯過了活命的機會。

趙延國自知罪行嚴重，當天下午與路世峰一起乘坐大發車逃離現場後，躲到了亞運村附近的一處住所。第二天上午，他與路世峰在“惠亞飯館”秘密碰頭，打探情况。路世峰向他傳達了據說是喬石對“3.11”案件的批示：對西直門案的案犯，抓住一個，槍斃一個，就地正法。

趙延國心裡清楚，他犯了此事，肯定是活不成了。當他妻子勸他投案自首時，他將所謂的“喬石批示”複述了一遍。但他仍然想著活命。於是，他抱著一線求生的希望，於3月13日上午打的，來到市人民法院門口。

他的確是想進去投案自首的。在法院門前，他轉悠了好一陣子。事後，他交代說，產生投案念頭後，沒敢去警察局，因為打了警詧，所以想到去法院。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走進法院的大門。

他到底還是放弃了唯一一線求生的機會。從法院門前返回住所的當天，趙延國即被警方拘捕，最後被判處死刑。當然，這是後話了。

同樣是3月13日這天，警方得到情報：一受槍傷的男子與其他幾個人在一個女人的帶領下，乘車去了河北保定。經進一步查證，逃往河北的一行人，可能是王連平等人。

隨即，刑偵處一名副處長率25名刑警，佩戴微型衝鋒槍等武器，連夜趕赴保定市。接著，在保定警方鼎力相助下，兇犯們藏匿地點很快被鎖定。

當天夜裡，天下著濛濛細雨。警方在淩晨摸到了清苑縣楊莊村。

圖|楊莊村（現）

來到兇犯藏匿的宅院前，一名幹練的刑警翻身越過兩人多高的院牆，悄悄把門打開。其他刑警一擁而入，立即將院子內外和房子包圍起來。

這時，女老闆楊曉平出門上廁所，發現了院子裏的刑警。她是兇犯於月忠的鄰居，自稱在保定農村老家有一親戚是醫生，能醫治於月忠的槍傷，遂將於月忠、王連平、董世增、趙英濤四個案犯帶到鄉下隱匿起來。這時，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刑警們馬上將其制服。

房間裏似乎聽到了動靜。一刑警猛地用衝鋒槍打碎一塊窗玻璃，大聲命令道：“不許動！”同時，幾名刑警撲進房內。董世增想從後門逃走，被候在門外的副隊長用槍頂了回來。其餘兇犯也束手就擒，整個行動乾淨俐落。

據知情人士透露，警方這次突襲行動出發前曾下達密令：如遇到案犯暴力拒捕，可當場擊斃。

在警方的全力拘捕之下，到了3月15日，“3.11”大案的主犯已有8名落網。但主犯之一的路世峰卻杳無音信。

4月21日，北京各新聞媒介公佈了對路世峰的通緝令。隨後，警方接到舉報，有人在北京接頭碰見一個男子，與通緝令上的路世峰相貌極為相似。4月26日晚，刑警摸到一條線索，路世峰有可能藏在北郊一樓群裏。當晚，刑警兵分三路，在該處輪流蹲守三天，但未見路世峰的踪影。

4月30日，在此堅持守候的刑警終於等來了他們的“獵物”。就這樣，因心狠手辣被同夥稱為“峰哥”的路世峰成了本案最後一名落網者。至此，“3.11”大案的主犯全部落網。

主犯伏法

“3.11”大案中，受傷的刑警之中，北京刑警得力幹將殷果芝傷情最重。當時，他挺身向持槍歹徒沖去，表現了人民警察大無畏的膽略與氣魄。

老殷幹刑警20多年，闖過多少次大風浪，幾次都化險為夷。刑偵二處有好些大案的破獲，都有老殷的功勞在裡邊。每一次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他都是身先士卒帶頭往上沖。

據北京市公安局刑偵處負責人透露，刑偵處為每個偵察員都上了5000至1萬元的人身保險。案發後，保險公司很快派人到醫院看望和慰問受傷警員，並按規定給予人身保險賠償。

案發後，社會各界對受傷刑警給予了熱忱的關心。北京市公安局和刑偵處接到了不少慰問信和慰問電話。刑偵處的負責人說：“人民群眾的慰問和關心理解，對我們是最大的鼓舞。”

另一邊，“3.11”大案的案犯們將接受法律的制裁。

5月26日，被判處死刑的董世增、趙延國、王連平和趙英濤四名罪犯被押赴刑場。在北京西郊一處鮮為人知的地方，一陣沉悶的槍聲，結束了4條兇殘的生命。

“3.11”大案的其餘罪犯，也將在鐵窗下各自洗刷自己所犯下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