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會戰是全面抗戰爆發以來,規模最大、打得最“聰明”的一次正面會戰,為什麼說是最“聰明”?因為國民政府這一次打算“守武漢而不戰於武漢”,放弃了以往的純粹防禦策略。
從平津、華北,到上海、南京、徐州,國民政府每次都想守住,卻總是守不住,反而損兵折將,差點葬送主力部隊。另一方面,侵華日軍戰鬥力強悍,又有空軍和炮兵優勢,中國軍隊往往要集中3-5倍兵力才能擋住日軍進攻,暫時不具備與日軍決戰的條件。
武漢是華中地區最大的中心都市和水陸交通樞紐,號稱九省通衢,戰畧地位極其重要。南京失守後,國民政府遷都武漢,更使武漢成為中國的臨時首都。
但是,武漢位於漢江平原無險可守,日軍又佔有海軍優勢,艦隊可以溯長江而上直抵武漢三鎮。囙此,國民政府統帥部决定在武漢週邊阻擊日軍,為轉運人員物資去四川爭取足够的時間。
也就是說,武漢這座城市本身是打算放弃的,對於每一個中國人來說,這個選擇是痛苦的,同時又恰恰是武漢會戰“最聰明”的地方,利用武漢週邊的有利地形盡可能地殺傷消耗日軍,不給日軍聚殲中國軍隊主力的機會。
《抗日戰爭正面會戰全紀錄》指出:統帥部决定“守武漢而不戰於武漢”,把中國守軍的主力放在武漢週邊,憑依江南之鄱陽湖、九嶺山、幕阜山和江北之大別山、桐柏山及長江兩岸之丘陵、湖泊地帶,進行持久作戰,以牽制消耗敵人,粉碎日軍進攻之企圖。
為此,統帥部計畫以第五戰區為覈心,第九戰區策應,實施武漢會戰,由第五戰區代司令長官白崇禧全權指揮,參戰兵力為14個集團軍,共129個師,共約110萬人,還有100多架飛機和40多艘艦艇支援作戰。
中國統帥部緊鑼密鼓安排武漢會戰的同時,侵華日軍也打算奪取武漢、沉重打擊中國軍隊主力,迫使國民政府議和,從而結束久拖不決的中國戰事。
侵華日軍同樣集結起空前龐大的兵力,多達40萬人,作戰序列為第2軍下轄第3、第10、第13、第16師團,第11軍下轄第6、第9、第27、第101、第106師團,及第18、第116兩個直轄師團。中日雙方總計投入150萬人馬,創下中國戰爭史上的一個新紀錄。
1938年6月24日,日軍向馬當要塞發起攻擊,打響了武漢會戰的第一槍。令統帥部意外的是,原以為能守兩個月的馬當要塞只守了兩天,便於26日中午被日軍佔領。
蔣介石親自下令,將怠忽職守的馬當守軍第16軍軍長李韞珩撤職拿辦,將增援不力、貽誤戰機的第167師師長薛蔚英槍決。這個薛蔚英確實死有餘辜,白崇禧親自命令他火速增援馬當,他卻按照李韞珩的意思走小道躲避空襲,而不走直通公路,結果錯過了時機。
馬當失守、薛蔚英被槍決,武漢會戰開局不利,卻起到了整肅軍紀的作用,各部長官無不凜然,不得不收起了保存實力的小心思,終於使武漢會戰打出了抗戰以來最漂亮的戰績。
日軍分兵長江兩岸以及大別山北麓這三條路線,向武漢合擊而來。中國守軍則充分利用山地丘陵、河湖港灣進行節節抵抗,層層阻擊,遲滯日軍的推進。
日軍艦艇欺負中國沒有海軍,在中國內河裏橫衝直撞,不僅用火力支援陸軍作戰,還頻頻發起登入,馬當要塞就是被從江上登入的波田支隊攻陷的。
中國海軍的主要軍艦都已戰損或自沉於江陰航道,但中國海軍沒有沉默,通過大量佈設水雷以封锁日軍,僅存的“海寧”、“義寧”等小型炮艇也主動出擊,最終都英勇戰沉,許多水兵們壯烈殉國。海軍陸戰隊和倖存的水兵編成要塞守備部隊,繼續抗擊日軍,保衛家國。
中國空軍在武漢保衛戰中表現出色,雖然只有126架作戰飛機,加上蘇聯援華志願航空隊的120架,也僅有日軍的三分之二,但中蘇空軍接連打出了“二一八”、“四二九”空中大捷,會戰期間共擊落日軍飛機62架,炸毀敵機16架,沉重打擊了日軍航空兵的囂張氣焰。
經過四個多月的艱苦作戰,各部的實戰經驗和作戰意志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防守和進攻兩方面都有上佳表現。打得最好的防守戰在富金山,最漂亮的進攻戰則是萬家嶺。
富金山在六安以西的公路南側,左右兩條山嶺正好呈八字形,寬的一面朝向公路,日軍無論攻擊哪一條山嶺,都會受到另一條山嶺上守軍的夾擊,是一個非常理想的防禦陣地。
守衛富金山的是第71軍宋希濂部,他把第36師設在左翼作為主陣地,第88師設在左翼,軍部在第36師的後方山頂,可以俯瞰整個陣地和公路。
據宋希濂回憶:守軍在山頂,對日軍的活動、炮兵陣地、運輸車隊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惜沒有自己的炮兵和航空兵的支援,如果有炮兵,則立即可以給日軍以毀滅性的打擊。
從9月2日開始的十天內,日軍第13師團對富金山陣地連續實施進攻,卻在守軍的頑強抵抗和火力夾擊下寸土未得。第36師把陣地設定在山腰處,多次發起反衝擊,使日軍始終無法靠近主陣地。
日軍見久攻不下,便派一個大隊迂回富金山側後,企圖切斷守軍與後方的聯系。幸好第88師及時發現,在武廟拗口塘伏擊日軍迂回部隊,殲敵500多人,破壞了日軍的陰險計畫。
富金山防禦戰殺傷日軍甚眾,《抗日戰爭正面會戰全紀錄》記載:“日軍先後五次補充兵員,始終未取得任何進展。日軍戰後將4000餘具屍體,運到葉集焚化,臭聞10餘裏。”
比富金山防禦戰更輝煌的萬家嶺大捷,發生在長江南岸,這是日軍的最主要攻擊線路,自然也是中國軍隊的防守重點,第4、第74軍等精銳中央軍都被部署在這裡。
酣戰整整兩個月,日軍推進十分緩慢,遲遲打不開局面。正當第2軍司令畑俊六心急如焚之際,偵察機突然發現了一個戰機,瑞武和南潯之間的中國守軍被派往其他地方,留下了一個空檔。
畑俊六果斷命令松浦淳六郎的第106師團從這個空檔插入,震撼中國軍隊的整條防線,從而打破現時的僵局。第106師團隨即出發,於9月27日偷偷地穿過了防線。
按照中國軍隊的慣例,如果讓第106師團得手,那麼各軍會因為擔心側翼暴露而全面後撤,日軍這一招曾經多次得手,對中國軍隊的威脅很大。這一次,天佑中華,第106師團剛剛潜入便被發現了,仿佛小偷才撬開門還沒有進到屋裡,警詧突然出現了。
首先發現第106師團的歐震第4軍,松浦以為是小股中國守軍攔路,命令前鋒部隊强行打開通道。當進至萬家嶺一帶時,松浦發現自己已經身陷重圍,四面八方都是中國軍隊,趕緊讓部下依託萬家嶺困守。
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嶽得到歐震的報告後,馬上意識這是一個殲敵的好機會。抗戰至今從來沒有過消滅日軍一整個師團的紀錄,薛嶽興奮地打算拿下這個首功。他立即命令第4、第74軍合圍松浦師團,並從各軍抽調9個師參與攻擊,力爭將松浦師團殲滅於萬家嶺地區。
10月2日,第九戰區各部完成合圍,然後展開攻擊。日軍的訓練和戰術水准確實不同凡響,短短幾日內已經構築了完善的防禦工事,使中國軍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以萬家嶺為覈心的數十裏方圓,槍炮聲、喊殺聲徹夜不停,日軍是困獸猶鬥,身後無法退路,中國軍隊則是殺敵心急,以報侵佔我大好河山、殘殺我中華百姓之血海深仇。雙方都殺紅了眼,一步也不肯退縮。
第106師團被圍的消息震動了武漢和東京,蔣介石親自打電話給薛嶽,要求他務必全殲第106師團,大漲我抗日誌氣。而日本天皇對內閣和陸軍部只說了一句話,我要106師團。
萬家嶺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中國阿兵哥不要命地發起一波又一波進攻,日軍不斷派來飛機助戰,戰鬥异常艱難。眼看就要攻入日軍覈心陣地,各軍接連發動夜襲,不讓日軍有喘息之際。
突擊隊多次攻進日軍陣地縱深,距離第106師團部最近時只有兩百米。據日軍阿兵哥回憶,松浦師團長當時已經作好了切腹的準備,可惜突擊隊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錯過了大好機會。
《抗日戰爭正面會戰全紀錄》記載:終在雙十節那天,全殲第106師團,日軍傷亡達8000多人,僅1700多人逃逸。“遺屍塞穀,山林溪間,虜血幾灑遍矣”,好一副慘狀。
萬家嶺殲滅日軍一個師團,是前所未有的大捷,侵華日軍雖然一直占盡上風,卻從來沒有殲滅過中國軍隊一個整師。這次慘敗讓日本政府和陸軍臉上無光,只能加緊進攻武漢以挽回顏面。
10月12日,北線的日軍第11軍第3師團攻陷信陽,打開了武漢北方的門戶。武漢會戰終於進入了尾聲,中國統帥部下令各軍按預定計畫退出戰鬥,準備放弃武漢。25日,日軍進佔漢口,27日,武漢三鎮全部淪陷。
日軍又一次攻佔了目標都市,但贏得並不光彩,除了在萬家嶺丟掉一個師團外,整個會戰的傷亡更是驚人。日軍自己的戰報只承認戰死不足1萬人,傷亡總數3.55萬人。這個數位明顯是偏低的,日軍向來有隱瞞自身損失傷亡的習慣,這一點戰後已成公論。
根據中國軍隊統計的戰果,日軍傷亡達到25.6萬,自身傷亡約40萬。即使這個殲敵數位有所誇大,日軍受到重創仍然是毋庸置疑的,對於兵力不足的日軍來說,再也經不起如此巨大的損失。從這個角度看,武漢會戰確實打得很“聰明”,日軍表面上贏了,實際上開始輸了。
《抗日戰爭正面會戰全紀錄》指出:武漢會戰以中國軍隊失利而結束,但為長期抗戰又贏得了4個月的寶貴時間,消耗了日軍大量有生力量。日軍雖然佔領了武漢,但速戰速決、迫使中國屈服的目的並未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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