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網傳上海一男子換肝後跳樓身亡。唏噓的背後，不免讓人質疑：第一時間的消息稱，他是因為精神病跳樓的？事實果真如此嗎？即便是精神出了問題，根源在哪裡？是否有辦法避免類似悲劇再次上演？

帶著種種疑問，我們再次回顧事件：

胡某6年前查出原發性肝癌，多次手術後肝癌再次復發，換肝成為最後希望。等到匹配肝源後，他入住上海某醫院，接受換肝手術。誰知兩天后，胡某轉入隔離室，出現明顯的“被迫害”、“恐懼”等精神障礙症狀。當晚他自行拔出身上的管子，經病房視窗墜樓身亡。事後，胡某家屬認為，醫院存在誤判患者術後早期精神障礙程度，存在監護措施和持續時間不當，治療措施不力等醫療過錯，要求賠償43萬餘元。

法院審理後認為，手術知情同意書已告知術後可能出現譫妄、抑鬱、焦慮等精神系統併發症，家屬已同意簽字。且術後跳樓屬不可抗、無法預判的情况，與醫方診治無因果關係。與此同時，醫院在醫療活動中出現陪護人員數量不足的欠缺，繼而引發醫療糾紛，最終法院判決醫院補償2萬元，並支付鑒定費3500元。

醫療糾紛，固然讓人心寒、生畏。但是，找出真相，避免類似悲劇再次發生，是我們每一個醫護人員都關心的。上述判决，認定為“術後可能出現譫妄、抑鬱、焦慮等精神系統併發症”。那麼，您認為這個認定準確嗎？或者說，我們能不能再細分一下，這樣我們就能够更有利於追根溯源，歡迎大家在下麵評論區留言交流~

查找資料發現，肝移植術後確實精神問題發生率比較高。難道說，肝移植與精神問題存在必然聯系嗎？

作為麻醉科醫生，相信對術後認知功能障礙一定不陌生。囙此，我們第一時間肯定會想：是不是術後認知功能障礙？由於認知出了問題，才不小心跳樓了？

術後認知功能障礙（POCD）是指手術麻醉後患者持續存在的記憶力、抽象思維、定向力障礙，同時伴有社會活動能力的减退，即術後人格、社交能力及認知能力和技巧的變化。POCD的特徵是由一般的醫療處理引起而又不屬於譫妄、癡呆、遺忘障礙等臨床類型。按照認知障礙的分類，POCD屬於輕度神經認知障礙。臨床表現輕度僅為認知异常，中重度則可出現記憶損害的癡呆，喪失判斷和語言概括能力及人格改變等，被認為是阿爾茨海默病前期。

很顯然，既然影響到患者的判斷了，就有可能發生意外。儘管上述判决認為醫護人員不足是引發事件的可能因素之一，但放眼國內，又有哪個醫院人手充足呢？囙此，術後認知功能障礙是不能排除的。

我們再來詳細看一下術後認知功能障礙的誘發原因：

1.年齡因素：隨著年齡的新增，術後精神障礙的發生率顯著增加，老年組（大於60歲）為41.4%，明顯高於青、中年組；

2.患者的性別：中樞神經系統是雌激素的主要靶器官之一，在海馬等與學習記憶相關的區域存在大量雌激素受體。雌激素保護認知功能，絕經後的婦女雌激素水准降低還影響膽鹼能神經元的生長與存活，囙此老年婦女更易發生POCD；

3.基礎疾病：術前合併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的病人POCD發生率顯著增高。術前存在嚴重肝、腎和肺部疾病的患者，經歷較大的手術後極易發展為肝性、腎性及肺性腦病。

掌握誘發因素的同時，請大家尤其留意第三點，後面我們會結合該知識點延伸分析。

我們注意到，事件發生後，有文章第一時間進行了分析，認為當時發生了術後譫妄，我們來看一看：

術後譫妄（postoperative delirium，POD）是患者在經歷外科手術後出現的一種術後併發症，多發生於老年患者。它不是一種精神疾病，通常是生理上的异常所造成的，是一種可逆的精神狀態改變，通常伴隨注意力不集中、認知錯亂、答非所問，甚至出現幻覺。患者的症狀通常在晚上會比白天嚴重，有人稱之為“日落症候羣”。除了在大手術後患者中發生，也多出現在入住ICU的患者中，囙此也被稱為“ICU症候羣”。

很顯然，也極有可能是“術後譫妄”。總體來講，就是患者出現了精神狀態的改變。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種精神改變高發於肝移植手術後？

回歸本質，既然是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就和中樞脫不了干係。是什麼因素把肝臟和大腦聯系在了一起？

這時，我們會迅速在大腦中閃現一個詞——肝性腦病。肝性腦病：是由嚴重肝病或閘體分流引起的、以代謝紊亂為基礎、中樞神經功能失調的綜合征，臨床表現輕者可僅有輕微的智力减退，嚴重者出現意識障礙、行為失常和昏迷。

種種迹象表明，肝病是脫不了干係的。確切地說，應該是與肝功能有關。

到了這裡，思路就清晰了。既然涉及肝功能，我們就很好分析了，謎團也終於可以解開了。試想一下：既然需要做肝移植手術了，又有哪個肝功能是好的？即便供體肝臟的功能很好，但是經歷了肝移植的冷缺血、缺血再灌注以及手術麻醉的影響，哪個肝臟又能快速上崗呢？

這個方面，也有很多相關的研究結果。比如，發表於2020年的一篇文章《影響肝移植術後早期移植物功能障礙的危險因素分析》中，認為冷缺血時間是肝移植術後早期移植物功能障礙發生的獨立危險因素。並且，也說明了這是業界的普遍共識。

早期移植物功能障礙（early allograft dysfunction，EAD）是指肝移植術後由於供肝脂肪變性和缺血再灌注打擊下出現供肝功能不全，嚴重者可出現移植肝無功能，造成受體再移植或死亡。

再次回到事件本身，是不是覺得這家醫院很冤？然而，作為“後來者”又能做些什麼呢？唯有在保護肝功能等細節方面做得更好一些。比如，外科做好手術的各項準備，並積極調整患者身體條件到最佳；做好積極的麻醉準備，以减少供體肝臟的冷缺血時間；合適的麻醉深度以及儘量減少肝腎代謝藥物的使用；術後針對性防治精神障礙。

作為患者家屬，要積極做好患者的心理護理。必要時，要積極扮演好陪護的角色。畢竟，醫護人員不可能24小時在身邊。只有醫患共同努力，才能爭取到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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