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時間內，黑龍江東北部小城鶴崗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鶴崗房價”也成了流量密碼，來自全國各地的購房者，將鶴崗視為一個類似於烏托邦的存在。2019年10月，廣東小夥鄭前跨越3800公里來到鶴崗定居，他也是最早一批定居鶴崗的人，同時也成了鶴崗本地的紅人。

12月20日，鄭前告訴上游新聞（報料郵箱：cnshangyou@163.com）記者，如今他已在這座小城生活了兩年。在過去一年裏，他經營起一家房屋仲介，自己做起老闆，其自媒體帳號粉絲數量最高時突破了幾十萬。今年，鄭前大概賣出了100多套房子，平均兩三天賣出一套。這些房子的房產本和鑰匙，則通過快遞寄往全國各地。

東北小城“白菜房價”出圈，廣東小夥千里定居

黑龍江鶴崗市曾因豐富煤炭資源聞名全國，也曾吸引不少外來務工人員。鶴崗因煤而興，同樣也因煤而困。伴隨著煤炭產業“黃金十年”的結束，鶴崗市因煤炭資源枯竭而逐漸落寞。2011年，鶴崗市被國家確定為第三批25座資源枯竭型都市之一。

時隔多年後，這座邊陲小城再次引人注目，則是因為房價。2019年4月，這座黑龍江東北小城突然因為房價過低登上微博熱搜。報導顯示，彼時鶴崗市某社區房價低至300元/㎡，320平方米的複式高層只要15萬元，而2萬元就可以擁有一套自己的房產。網友發文稱：“鶴崗房價已經跌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不敢相信。”

隨後一篇標題為《流浪到鶴崗，我五萬塊買了套房》的文章，將這座煤城推向輿論中心。一時間，“逃離”“躺平”似乎成了這座東北小城的代名詞。同時也讓一些外地年輕人逃離北上廣，不遠千里來鶴崗生活。

廣東90後小夥鄭前，就是其中之一。

1993年出生的鄭前是廣東湛江人，大學畢業後，他曾輾轉廣州、廈門等地工作。鶴崗剛登上熱搜時，他正在廣州工作，做過銷售、開過網店，能自給自足，“業績好的時候月薪六千多，差的時候四千多。”但如同很多在一線都市打拼的年輕人一樣，始終是租房生活，房租佔據了他收入很大比例，面臨著很大的生活壓力。

2019年中旬，在網絡上看到鶴崗房價“三百每平方”“五萬一套房”的消息鋪天蓋地，鄭前驚訝於鶴崗的白菜房價，“一套房甚至還沒有廣州一平方米貴。”於是也動了來鶴崗買房的念頭，“希望換一個生活成本低、壓力小的都市。”

鄭前說，那段時間，他有空就瀏覽資訊、加群組，通過多種通路査詢相關資訊。在來到鶴崗前，他和同學經營了半年多的服裝網店，也有不錯的盈利，而經營網店對於他生活在哪個都市並沒有要求。網店是線上上辦公，發貨也都是從工廠直接發出，對生活都市沒有要求。鄭前告訴記者，“我絕不是腦子一熱就來了，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2019年10月，鄭前帶著羽絨服、棉衣棉鞋，從廣州來到3800公里外的黑龍江鶴崗。出發前，鄭前已經做了各種設想，也曾在腦海中想像鶴崗可能是一座生活、交通都不方便的都市。

當真正站在這片土地上時，竟讓他有一種親切感覺。這裡與大多數的地級市一樣，並沒有那麼落後，只是生活節奏更慢，一樣可以逛街購物、看電影吃肯德基，生活娛樂所需全都能够滿足，“公園裏遛彎的老年人很多，這跟我老家湛江差不多。”

初到鶴崗，廣東仔鄭前第一次看見下雪，第一次玩潑水成冰，也第一次體會在雪地裏撒歡的冬天。來到鶴崗沒幾天，鄭前就决定留在鶴崗定居，並拿出不到5萬元積蓄，買下距離市中心只有4公里的一套毛坯房。他認為自己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生活的都市，“鶴崗生活節奏很慢，跟廣州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在這裡自己感覺很放鬆。”

這套房子是5樓，面積為61平方米，兩室一廳，價格4萬多元，每平方米均價700多元。在辦理完購房手續後，鄭前又花費3萬元對房子進行了裝修。就這樣，他總共花了不到8萬元，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意外覓得商機，淘寶店主轉行做房產仲介

定居鶴崗之初，鄭前計畫繼續經營淘寶店作為生計，偶爾也會拍攝短視頻，期待著熱度上去後，能給網店帶貨。

鄭前時常會在短視頻平臺上，分享自己在鶴崗的生活點滴以及對鶴崗這座城市的深切感受。一則分享自己在雪地中潑水成冰的短視頻，竟意外火爆網絡，為他贏得了2000萬次觀看量。一夜之間，鄭前就漲了幾萬粉絲。而粉絲們幾乎都關注一個話題：“鶴崗房子真的那麼便宜麼？”也有很多人對鄭前的經歷感到好奇，想要瞭解到他為何到鶴崗。

為吸引很多粉絲加微信諮詢，鄭前很願意分享給網友一些自己買房子的經驗。“意外的是，他們當中確實有不少人都來鶴崗買房子了。”

那段時間，他的視頻流量上去了，但網店帶貨效果卻並沒有如預期一樣新增，反而還有一些人希望鄭前能够幫忙代買房子。一開始，都被他拒絕了。

從2020年3月開始，私信鄭前代辦買房的人越來越多。起初，鄭前只是給有購房需求的粉絲幫幫忙。慢慢地，鄭前乾脆自己做起了房產經紀人，並利用自己做直播的優勢和關係推薦房源，並從中收取一些服務費用。

在鄭前的微信上，幾乎每天都有幾十人通過短視頻平臺瞭解到他，並申請加他為好友，多數只是詢問。由於疫情期間，很多購房者無法來鶴崗，還有一部分人收入受到影響，2020年上半年房子成交量並不算多。

直到2020年6月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積攢，鄭前經手的房產陸續增多，兩三個月已有近百套房產交易。同時，鄭前也會通過網路直播帶粉絲看房，一時間，鄭前的時間被填滿。通過網絡，他拍攝下鶴崗都市的街道、生活環境、房源的配套設定、房屋內部情况等購房者想瞭解的資訊。

此後，鄭前便順理成章地做起了專職仲介，籌備起自己的門店。2021年4月，鄭前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仲介公司“鄭前房產”正式開張。從外來年輕人到定居鶴崗，再到擁有自己的門店，鄭前僅用了一年半時間。

一年賣房100多套，房本鑰匙走快遞發全國

現時，“鄭前房產”共有4名員工，分工各不相同，包括當地合夥人、司機、鄭前和另一比特處理購房手續的人。現時，鄭前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媒體運營以及微信對接諮詢者。

相比此前零散的代辦，經營門店後，鄭前今年的銷售額比去年高出許多。

“大部分購房者都是通過線上交易完成購房，並不會親自來到鶴崗。購房者只要出具委託書、提供相應資料，我們幫他辦理手續，就是這麼簡單。”鄭前說。在全部流程結束後，鄭前將房本與房屋鑰匙郵寄給購房者。

現時在鶴崗，60多平方米、兩室一廳的二手房基本在3萬元以上，地段、環境、配套設施也比原來那些一兩萬元更好。“並不是房價漲了，而是低價房子賣完了，現在的房子位置更靠近主城區。”鄭前說。

鄭前的客戶遍佈全國，從地域上看，來自南方的更多，包括江浙滬、廣東、四川等地。“這些購房者來自不同省份，但他們幾乎都在大城市裏工作。”

購房者大多數為90後，約七成是女性。鄭前告訴記者，2020年，他曾為某社區的購房者建微信群，群裏只有一人為男性，其餘均為女性。曾有多名女性購房者告訴鄭前，買房是為了尋求安全感，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記者瞭解到，今年11月24日這天，鄭前發出了8套房屋手續和鑰匙，購房者均為女性。

今年，鄭前大概賣出（充當仲介）了100多套房子，平均兩三天賣出一套，這些房子的相關證件均通過快遞，寄往全國各地。現時還沒有到年底，這個數據還將會繼續更新。

鄭前說，購房者買房理由各不相同，但大多數並不會在這裡定居，房屋也處於閒置狀態。據鄭前瞭解，只有不到5%的外地購房者會留在鶴崗定居，他們大多數均依託網絡從事線上辦公工作，極少數為線下工作。

鶴崗街頭隨處可見的房屋出售資訊。攝影/上游新聞記者張瑩

人均月薪三四千元，鶴崗絕非“鬼城”

對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資訊，鄭前有著不同的看法。

“定居的人少之又少，又何來逃離的說法呢？”鄭前曾拍攝視頻記錄了真實的鶴崗。在視頻中鄭前說，鶴崗市中心城區絕不是網上所說的“鬼城”，除了顯眼的俄式建築外，與其它小城市沒什麼不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在最新一期視頻中，鄭前走上街頭，與各行各業的人交流。他瞭解到，鶴崗正常月薪水在三四千元左右，外賣騎手收入在五千至一萬元，但在冬天雪地的東北更辛苦些。

在鄭前看來，“躺平”並不是褒義詞，不管在哪個城市生活，都一樣要工作。鶴崗只是一個普通的四五線都市，這樣的都市人口外流嚴重，工資水準確實不高，所以定居鶴崗需要經過認真規劃。

一名來自杭州的女性購房者，曾給鄭前留下深刻印象。這名女士此前是英語教師，在今年3月份左右，抵達鶴崗辦理購房手續，隨後就入住了尚處於毛坯狀態的房屋。兩天后再次見面時，這位女士已經在鶴崗一家培訓機構找到工作了，薪水六千元左右。“顯然她是有備而來。”鄭前說，“因房價低而盲目定居在此，並不可取。”

兩年胖了20斤，網紅博主又買大房子

鄭前告訴記者，他更像是一個短視頻博主，只不過內容是圍繞著房子，公司業務也依賴線上短視頻。

機緣巧合下，鄭前因定居鶴崗做起房產仲介，又因流量成為“網紅”，但幸運背後也離不開他的努力。在今年12月20日當天的採訪中，鄭前全天的工作內容安排得很滿。19日白天鄭前結束拍攝後，回家就開始對視頻進行後期剪輯、上傳等。結束工作後已經淩晨4點鐘，接受採訪前，又因視頻未能成功稽核需修改並申訴，直至夜裡10點，他仍在處理。

“很多內容都要一點點去摸索，例如房產交易方面的規定，當地的孩子讀書政策、裝修板材等，還需要學習短視頻拍攝手法等。”鄭前說，“雖然一整天特別忙碌，但不會感到疲憊，因為這種事情都是我主動要去做的。”

現時，鄭前的兩個帳號粉絲均已超過30萬。他的帳號簡介為“定居鶴崗的廣東人帶你看真實的鶴崗生活”，視頻內容包括房源實拍、鶴崗的交通、裝修案例，以及鶴崗的衣食住行等方面，也會分享他作為外地人在鶴崗的日常生活。

鄭前還運營著6個微訊號，每個微信中有著近5000人的好友，其中有2個微訊號是去年加滿的，今年開始運營的第四個微訊號也快加滿了，諮詢量相比去年也翻了一番。

在鄭前看來，鶴崗的白菜房價仍然是流量密碼，同時有關於外地人在鶴崗生活的話題也受到關注。很多網友問鄭前作為廣東人在鶴崗生活習慣嗎，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在視頻中表示：“我在鶴崗生活，兩年胖了20斤。”

上個月，鄭前買下了自己在鶴崗的第二套房，面積90多平方米，正式做好了長期定居的打算。他說：“從來沒有想過，我抱著試試的心態做的决定，竟完全改變了人生走向，東北是我的福地。”

上游新聞記者張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