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寫了幾篇有關清末太監小德張在天津做寓公時的新鮮事兒。耽擱幾天沒寫，今日有閑，寫上一寫。關於小德張的事兒實在太多，我今天想寫寫小德張做人的“智慧”，但一時不知從哪裡下筆，思量半天，就從一個“喝”字開頭吧。

“喝”指的是喝水，並非喝酒。德公公喝水跟咱們不同，人家要喝“蒸汽水”。這個法子據說是從慶親王載振哪裡學來的，而載振據說又是跟西洋人學的這個法子。說“蒸汽水”比河水井水要衛生的多，屬於“無根水”，喝了這種水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咳，要說這位德公公也够能鑽研，他本來就“無根”，卻偏偏還要喝“無根水”。這人也好，水也罷，說到底都是同命相憐啊。

想要喝上“蒸汽水”，著實需要費一番工夫。每天天不亮，水鋪就要把水送到。那個年月，天津衛沒有自來水，喝水全靠水鋪送。另外，德公公家喝的水必須是井水，河水一概不用。水送到後，專門負責給德公公制水的大師傅就忙活開了，爐子已經提前生好，這個爐灶比正常的爐灶大三四倍，上面架一口德國造圓筒形鐵鍋，將生水倒入，而後在鍋上按一個特製鐵帽，帽沿上有邊牆約莫半尺高，在裡面灌入部分冷水後，拉起風箱，將火燒旺。鍋邊插有一根鐵管子，當水燒沸後，裡面的水蒸氣遇到帽沿上面的冷水，熱氣化為蒸汽，順著帽頂的流水槽流入磁鐵罐中。至此，“蒸汽水”製成了。忙活大半天，只能製成兩罐汽水，不過也足够德公公喝的了。

德公公喜好蒸汽水，囙此有朋友來訪，他便用此招待客人。在他的府上來往最多的一比特莫過於張勳，兩人關係莫逆，勝似手足。前文說過，小德張與張勳在天津合作開辦的買賣多達七十多家，甚至還合夥開辦了電影公司和外貿公司。每年的收入至今沒有一個詳細數位，但要問清末民初的天津衛誰最有錢，無外乎三比特，既小德張、張勳、李純（北洋軍閥）。就連整日在津門花天酒地，一擲千金的袁大公子都自愧不如。

小德張曾對外人說過，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第一個是袁世凱，第二個是張勳，第三個是馬福祥。除此之外，在宮中還有個崔太監是自己頂要好的朋友。至於這位崔太監是不是將珍妃丟入井中的崔玉貴，他沒有提。但能跟他做朋友的，相信除了崔玉貴也沒第二個崔太監了。因為二人昔日都是慈禧身邊的紅人，也都是受李蓮英提攜的“小徒弟”，李蓮英對待下麵的太監挺苛刻，想是二人患難與共，才成為貼心兄弟。

另外他還說自己在宮中之時，比“老叔”李蓮英更有人緣，他不像李蓮英那樣經常給大臣們難堪，而是抱著廣結交，多受益的原則，對誰都客客氣氣。各省大臣到京覲見，往往偷偷求到他門上，而非李蓮英門上，他只要能幫，絕對不會推辭。就連那些被認為是“下九流”的戲子藝人也會要其幫忙，比如譚鑫培、王瑤卿這些禦前侍奉，都受過他的幫助和恩惠。對於藝人來說，給老佛爺唱戲，那是自己的榮譽，但也提心吊膽，唱什麼戲，要跟著老佛爺心情走。囙此，提前找到德公公，問問老佛爺心情如何，唱哪出戲最合適？德公公附耳相告，你就大膽去唱，保證唱完之後，老佛爺高興。

您瞧，這就是交情。小德張在天津做寓公時，尤其喜歡唱戲，府上有戲臺，時不時就要請京津滬三地的角兒到家中獻藝。他自己擅長小生戲，偶爾也唱“黑頭”，這些都是跟當年進宮的藝人學的，只要德公公一聲請，沒人不到，因為自己欠著人家恩情呢。

另有一件事，小德張每次提及便頗為惆悵，他說自己幼年喪父，家中只有老母、胞兄和他三人相依為命。自己從小受苦，十五歲時因為拾糞時受到趕車的辱駡，一氣之下淨身入了宮。他暗自爭氣，發下誓願，就算做“老公”（舊時民間對太監的稱呼），也要做到拔尖兒。為了這個誓願，他對自己要求苛刻，他進宮後，想法拜了李蓮英為“師父”（對外稱呼老叔），並將李蓮英作為榜樣，認為伺候人的人，要比被伺候的多三招。就這樣，他在慈禧、光緒、李蓮英面前都是紅人，任何時候都能討三人歡心。

在光緒被囚瀛臺之時，最初每天的飯菜由他送，送飯之前，老佛爺會檢查當天的飯菜，並授意他搭配一些下品飯菜給皇帝。他一則不忍皇帝受苦，二則也為了討好主子，因而在途中會想法調換一些適合皇帝口味的飯菜，這一來深得皇帝的歡心。

這一點，實則是李蓮英教給他的，李蓮英告訴他，上面鬧得再凶，那是主子的家事，主子到什麼是時候都還是咱的主子，咱是奴才，不能偏心。因而，在光緒落魄之時，真正對光緒好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就是“老叔”李蓮英。外界傳揚李蓮英欺負皇帝，那都是胡扯。皇帝殯天之時，隆裕皇后給換了一半兒壽衣就帶人走了，皇帝丟在那裡沒人管，是“老叔”李蓮英掉了眼淚親手給換好了。儘管恨李蓮英當年刻薄自己，但李蓮英的教化，對自己來說絕對是受益匪淺。

正是因為奴才的忠心，才換的主子的歡心。光緒縱使被囚瀛臺，可還是皇帝，老佛爺雖然臨朝親證，但按照規矩簽放大員仍需由軍機處簽奏請准，並由皇帝蓋章，老佛爺不能代行皇帝對外之權。有一次，一比特江海關監督送請光緒蓋章，但遭到光緒拒絕。這位大人求到他門上，他到光緒處一求，皇帝當即給蓋了章。皇帝對自己的這份恩典，到什麼時候都不能忘。

各位您瞧，儘管小德張是外人眼中，尤其是現代人眼中的“死太監”，可人家辦事的能力，還有這種胸襟，是大多數人無法比擬的。要想成大事，必須有人家這兩下子，不要看不起人家，也不要看人家最終結局如何，起碼人家這輩子值了，吃過、喝過、玩過、享受過、滋潤過…….人這一輩子有幾個能混到人家這樣的。

好了，陋文一篇，就此打住。一直想要寫一寫小德張的“玩”，但每每下筆卻偏生懶惰，且有些場景實在令人難為情。只道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等大獅哪天有心情，將這一段好好寫一寫，權做給大夥解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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