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國家文物局召開的“考古中國”重大專案重要進展工作會上,浙江的一塊稻田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浙江施嶴遺址古稻田”,這是現時世界上發現的面積最大、年代最早、證據最充分的大規模稻田。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負責古稻田考古工作的王永磊表示,本次發現的大規模稻田,起源可追溯距今6500年以上,一直延續發展,重繪了學術界對史前稻田和稻作農業發展的認識。
據悉,浙江余姚施嶴遺址,是一處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的稻田,總面積約8萬平方米,初步勘探附近古稻田總面積約90萬平方米。此次發現表明,稻作農業是河姆渡文化到良渚文化社會發展的重要經濟支撐,進一步深化了對長江下游地區史前社會經濟發展和文明行程的認識。2020年至2021年,經國家文物局準予,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寧波市文化遺產管理研究院、余姚市河姆渡遺址博物館聯合進行了考古發掘。
古稻田考古發掘現場
初見:
常規考古勘察中發現古稻田
施嶴遺址位於余姚市三七市鎮相嶴村施嶴自然村西側山谷中。這片土地都是當地農民世世代代耕種水稻的地方,直到2020年這片土地計畫用於建設開發。
根據浙江省規定,大於一定面積的土地出讓前必須要進行考古勘探。於是2020年1月起,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此地做了先期勘探。“鑽出土來,看到了灰褐色的淤泥。因為以前和老師學習過相關知識,我看著像稻田的土。”王永磊說,經檢測,水稻田堆積中含有水稻小穗軸、穎殼、水稻田伴生雜草等遺存。植矽體分析結果顯示,稻田堆積中水稻植矽體密度在1~2萬粒/克,遠高於一般認定的土壤中含水稻植矽體超過5000粒/克即可判定為水稻田的標準。
這一發現讓王永磊和同事們興奮不已,但因為此地要進行建設,於是他們跟國家文物局申請了考古發掘執照,對這一區域進行考古發掘。隨著不斷的挖掘出現了田埂、河道和溝渠的痕迹。“這次的稻田和以往我們考古發掘的稻田不太一樣。我們意識到可能會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發現”。王永磊說,埋藏在稻田深處的那些保存良好的土壤讓他們有了開到“隱藏款盲盒”的驚喜。
在這片土地上,考古發掘揭露了河姆渡文化早期、河姆渡文化晚期和良渚文化時期三個時期的大規模稻田。王永磊告訴記者,田埂中間的小缺口,就是灌排水口。三個時期的稻田均有田埂和灌溉系統,展示了比較完善的稻田系統。
第一期稻田屬於河姆渡文化早期,絕對年代約西元前4700-4500年。在西區發掘區南部和部分探溝中揭露。西區南部稻田堆積整體比較平整,總體西高東低,表面略有起伏,發現一段寬約2.2米的田埂和一條古河道。堆積中出土極少量陶釜、陶罐殘片等。
第二期稻田屬於河姆渡文化晚期,絕對年代約為西元前3700-3300年。發現了8條寬約0.3-1米的東西向田埂和3條較寬的南北向田埂。南北向田埂分佈在兩側靠山區域。東西向田埂基本縱貫東西,兩端與南北向田埂交匯,間距約20-45米。西區與東區稻田中各發現1條總體呈南北走向的河道。稻田邊緣堆積與西區河道堆積中出土較多陶片、石塊、木頭、植物種子等,出土陶片中有繩紋陶釜口沿、豆柄、鼎足等。
第三期稻田屬於良渚文化時期,絕對年代約為西元前2900-2700年。發現了縱橫交錯的凸起田埂組成的“井”字形結構,由河道、水渠和田埂中的灌排水口組成的灌溉系統。發現的田埂有22條,田埂寬約1-4米,間距約15-40米之間。靠近西側山脚,發現一條南北向的古河道,當為良渚稻田的水源。稻田西部邊緣表面有少量水溝,應為稻田的溝渠。絕大多數田埂由稻田土堆成,個別田埂由黃土堆築。共有7塊田塊較為確定,最小的面積約230平方米,最大的面積約1750平方米。稻田邊緣和古河道中出土少量陶鼎口沿、魚鰭形鼎足、平底罐底、石刀、石斧、石錛等。
良渚文化田埂路11與路14交匯處
勘察:
證實河姆渡文化晚期人們以稻米為主食
水稻田堆積中出土遺物不多。2021年春節前,2020年度工作收尾階段,在其中一條道路東端解剖溝中,發現了一段長約1米的弧形木板。通過兩邊擴展,最終長度是5.6米,因埋藏較淺,整體開裂較嚴重,保存不是很好。“當時挖出來就覺得很有可能是獨木舟,但可惜就是兩端沒有保存下來,也就是船頭跟船尾都沒有。”
但王永磊認為,發現獨木舟不奇怪。“這裡是江南水鄉,水路縱橫交錯。羣衆出行和運輸主要依靠船隻,所以這是獨木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它最重要的元素沒有保存下來,是有點遺憾。”
“儘管除了水稻,其他的出土的物件比較少。但這對於研究以前的稻作文化還是很有價值。”王永磊告訴記者,河姆渡文化早期,也就是6000多年前,現有的考古發現依然無法確認人們的食物是以稻米為主還是狩獵動物為主,但河姆渡文化晚期到良渚文化時期,基本上很肯定以稻米為主食。
河姆渡文化早期路
河姆渡文化晚期路
重繪認識:
6500多年前已經大規模種植水稻
中國最早的稻田考古工作是1992年到1995年,江蘇省和日本的考古學家合作在草鞋山遺址考古發掘除了馬家浜文化時期的稻田,那時候的發現是稻田田塊面積較小,就是一個個小坑,幾平米。到了崧澤時期擴大一點,也就是30到40平米。只有到了良渚文化晚期茅山遺址,才發現一塊田有1000平米,最大的有2000平米。王永磊告訴記者,從這次的考古發現來看,從河姆渡文化早期,水稻就已經大田塊種植了,到河姆渡文化晚期(相當於環太湖流域的崧澤文化時期)已經有比較完善的田埂和灌溉排水系統。這種大規模稻田,起源年代早至距今6500年以上,一直延續發展,重繪了學術界對史前稻田和稻作農業發展的認識。
儘管施嶴遺址有不同時期的稻田,但即使是河姆渡文化早期的稻田,考古學家們也發現了田埂,王永磊表示,以前的認知裏稻田是慢慢變大的,而實際上施嶴的發現則證明,6500年到6700年前的人就已經開始大規模種植稻田。“那時候人們種水稻很可能是撒播,種植技術還屬於比較粗獷的,沒有插秧等現代管道。”
考古發掘現場
保護:
回填掩埋,在上面復原古稻田場景
6000多年前,人們在這一片土地上世代耕作、繁衍生息,鬥轉星移,日月變遷,千年的歲月只是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淺淺一層。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它或許變成了河道抑或汪洋,又或許再次變為沃土被人耕種,又或許再次掩藏在山河中,歲月的痕迹,留在它一層又一層的土壤裏,訴說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事。
沒有人知道這片土地究竟變化了多少個形態,但是那一層一層的土壤,告訴我們,它曾經養育了多少子孫。就這樣一層稻田堆積,一層自然淤積層的間隔,時光就跨越了6000年。現在考古研究者將借助更先進的科學管道來深入的研究,發現更多的未知。
古稻田區域雖然面積廣大,但整體地層較為一致,到早於河姆渡文化早期稻田層的生土淤泥層,總體可以分為12層。第一層,近現代耕土層;第二層,漢代及以後灰黃色粉質黏土層;第三層,商周時期深灰色粉質黏土層;第四層,灰黃色自然淤積層;第五層,灰黑色泥炭層,局部區域發現殘留的樹樁、樹根;第六層,良渚文化時期灰褐色稻田層;第七層,淺灰色淤泥層,間歇層;第八層,河姆渡文化晚期深灰褐色稻田層;第九層,青灰色自然淤積層;第十層,灰黑色泥炭層;第十一層,河姆渡文化早期深灰褐色稻田層;第十二層,灰褐色泥炭層,有層理,南部區域此層缺失;再下為更早的青灰色自然淤泥層。
余姚施嶴遺址古稻田入選“考古中國”重大專案後,不少網友發出疑問,這麼大面積的水稻田是如何從幾千年前保存至今的?這融合了環境、氣候等多重因素。王永磊告訴記者,不同時期古稻田之間普遍有自然淤積層間隔。河姆渡文化早期地層之上的泥炭層,絕對年代約為西元前4450-4300年。良渚晚期稻田之上是一層屬於錢山漾文化時期的泥炭層,絕對年代約為西元前2500-2300年。
“通過一層層的堆積,稻田就被埋在最下麵,比較深,這樣就保存了下來。”王永磊說,比如日本的大多數水稻田被壓在火山灰下麵,還有龐貝古城被火山灰淹沒。如果是沒有淤積層的話,人們就一直這樣種田,以前的稻田結構就會被破壞,就無法保存到現在。
王永磊對古稻田進行考古發掘
如今大部分的古稻田都被保護起來,考古工作告一段落。王永磊告訴記者,現在的工作是首先回填保護,“把它埋在土裏保存,以後如果想繼續研究的話,可以再開挖。我們今年的考古發掘工作基本結束了,需要把這兩年的資料梳理一下,通過研究土壤樣品,進行植物考古的工作。”
據瞭解,在這塊土地上面,現時初步構想是,結合考古發現復原古時候的稻田樣子,展現當時的水田的風貌,做成一個小型遺址公園,“這樣不僅利用起來,還不會破壞下邊的遺址。”王永磊說,現在方案還沒有定下來。
廣州日報.新花城文字記者陳慶輝
廣州日報.新花城圖片記者陳慶輝
廣州日報.新花城編輯蔡淩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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