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季攻勢失敗,澆滅國軍反攻欲望
1939年10月,第一次長沙會戰結束,日軍因為無意擴大佔領區,主動退回原來防線。蔣介石在南嶽舉行的第二次軍事會議上盲目樂觀起來:“此次湘北之戰,戰畧上起初本非採取攻勢,而僅為防禦的戰畧,後來乘勢轉進,竟獲得此决定的勝利,可知敵力已疲,我們進攻的時機已到。我們的戰畧,應該是見到敵人的破綻、見到敵人厭戰怕戰不敢前進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採取攻勢,决然攻擊前進。所以我們今後的戰畧運用和官兵心理,一定要徹底轉變過來,要開始反守為攻,轉靜為動,積極採取攻勢。”
(圖:美術作品之蔣介石在南嶽軍事會議上)
抗戰形勢真的發生根本性逆轉了嗎?1939年11月,為了“奪回重要據點,樹立最後勝利之根基”,蔣介石向全國各大戰區下達了反攻命令,“此次冬季攻勢,為我軍轉敗為勝的唯一關鍵,亦即我第二期抗戰最後勝利的開始”。結果令人失望,傅作義第八戰區攻入的綏西小城——五原,成為這場聲勢浩大攻勢作戰中國軍唯一收復的一座縣城。
結局如此尷尬,蔣介石坦言:“此次冬季攻勢的失敗,最大的一個原因,即由於前方部隊逐漸使用兵力,而非集中全力攻擊,以致沒有一個縣城被我們打下來。”(五原收復已是1940年3月下旬,一般統計冬季攻勢戰果截止1、2月間)。
冬季攻勢失敗,首長作戰計畫的軍令部第一廳重新回歸“守勢作戰”指導原則,“以確保現在之態勢,俾導爾後作戰於有利之目的,以一部加强遊擊區,尤其京滬杭地區之兵力,以一部與敵保持接觸,主力積極整訓後,轉移攻勢。為擊破敵之應相互策應,將突入之敵包圍夾擊而殲滅之”。
(圖:抗戰時期的軍令部長徐永昌)
二、反復拉鋸,宜昌攻防有心無力
1940年6月,日軍報復“冬季攻勢”,攻佔了距離重慶只有480公里的入川門戶——宜昌。要不要確保宜昌?事先沒有明確規定,第11軍根據“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西尾壽造的訓示,命令各部“在保持攻勢的態勢中,撤回漢水東岸地區。”17日晨,日軍第13師團撤至宜昌以東約10公里的土門埡,國軍乘勢收復宜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日軍內部主張確保宜昌的呼聲漸漸佔據上風,已撤出宜昌52公里的第13師團複又奉命調頭再向宜昌突進,17日下午重占宜昌。
宜昌陷落,日機轟炸西南大後方的空中距離大為縮短。軍令部對各戰區部署檢討意見時強調:“國軍現時應以一部維持現在態勢,主義以鞏固行都並確保長沙、西安要點之目的,抽調適宜控置,並充分運用遊擊部隊在敵後擴大擾襲,不斷牽制消耗敵人。”
(圖:活動在宜昌以西的國民政府軍隊)
1941年3月,日軍第33、第34師團、獨立混成第20旅團三路分進合擊,企圖包圍國軍第19集團軍主力於江西上高地區,以求鞏固對南昌的佔領和改善對峙態勢。這次會戰日軍稱為“錦江作戰”或“鄱陽掃蕩戰”,國軍稱為“上高會戰”。第19集團軍根據數年作戰經驗,按照“誘之於分宜、上高、宜豐以東地區,反擊而殲滅之”的預定計畫,成功擊退日軍。
上高會戰取得勝利,重慶一掃宜昌失陷的低落情緒,軍令部於1941年5月擬定“攻勢作戰計畫”:國軍以收復宜沙之目的,應依第三戰區遮斷長江、第九戰區攻佔岳陽、第五戰區切斷襄河東岸宜沙敵人後方,以第五、六戰區主力及本會整訓部隊,保持於襄河西岸,包圍襄河以西地區敵人而殲滅之。第一、第二、第八戰區,應以主力各向其當面汴新道清路、晋南三角地帶及包綏敵人攻擊,策應長江方面之作戰。攻勢準備,應於6月中旬完成,攻勢開始時期,待命實施。
(圖:上高會戰中的第19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
1941年9月,日軍再犯長沙。為了策應第二次長沙會戰,進而達到收復宜沙的目的,軍委會連續電令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克復宜昌。10月3日夜,第六戰區江防軍主力完成對宜昌的包圍,陳誠嚴令各部不顧一切,向敵猛攻。戰至9日,國軍先後攻克宜昌東郊慈雲寺、東山寺等要點,三個突擊營一度攻入市區範圍。日軍第13師團師團長內山英太郎甚至已經擬好了“最後一電”,决定了包括自己在內的高級官佐剖腹自戕的位置。
勝利在望之時,日機30餘架投擲毒氣炸彈,突擊部隊傷亡慘重,不得已退至城外。陳誠本欲調整再攻,但軍委會考慮到進犯長沙的日軍開始反轉,且先頭已抵荊門附近,下令第六戰區停止攻勢,迅速恢復原態勢。10月14日,反攻宜昌之戰落下帷幕。
陳誠後來感慨地說:“這次作戰,在策應長沙會戰的任務上,可謂已完滿達成。但在反攻宜昌的目的上,卻造成一個功敗垂成的結果,未免使人扼腕。我們以半個月的時間,不能拿下一個宜昌城,缺點大者如:官兵習慣於防守,一旦轉為攻擊,多數動作,均欠切實,以致逸失戰機;各部隊長顧慮阿兵哥犧牲太大,補充不易,不敢放膽攻擊;部隊編制不健全,每團實戰人員僅400餘人,頭重腳輕,不適於作戰。”
(圖: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
三、攻勢作戰,總是停留在紙面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重慶再次燃起“攻勢作戰”欲望,軍委會在蔣介石親自授意之下,擬具了“各戰區現時之急務”,第一次提出了國軍全般反攻方針:本年12月底各戰區先行全面遊擊,發動廣大破壞戰,並使敵誤認系我軍大舉攻勢;各戰區各選敵人主要交通線之次要據點,集中優勢兵力,行局部攻勢,於明年3月底同時開始攻擊;各戰區一面於明年3月底實行局部攻勢,同時準備明年6月底對武漢、宜昌、廣州實行總攻。
1942年3月,軍令部出臺“國軍三十一年夏季攻勢作戰方針”:國軍以消耗牽制敵人,迫其縮小防區,俾爾後作戰有利之目的,預期於本年夏季發動全面攻勢,指向主攻擊於華中方面,依各戰區之協力,殲滅襄西及湘北之敵,奪回宜昌、岳陽。預定5月20日以前完成攻擊準備,攻擊開始時機另定。
(圖: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與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
在總攻議題上,軍令部似乎與軍委會意見相左,沒有把武漢、廣州列為反攻目標,而是冷靜地認為:“英、美近在南太平洋一再受挫,勢更需我急行有力之反攻,以期減輕敵寇所加之壓力。且就盟軍之整個作戰言,我亦應斷行攻擊,以樹盟軍總反攻之先聲。惟國軍軍需品之補充不易,複以華北情形特殊,實難全面反攻,故止於奪回宜昌為滿足。至於攻擊岳陽,實亦有力之牽制。”
但是到了5月間,宜昌和岳陽方面並無積極動作,分析原因,主要是受到遠征軍入緬慘敗和日軍發動“浙贛作戰”所牽制。軍令部萬般無奈,延后“夏季攻勢作戰”為“秋季攻勢作戰”,初步决定8月底以前完成攻擊準備。不過到了7月,蔣介石又訓示徐永昌:“保衛粵漢路長沙、曲江和衡陽之防守計畫,應積極策劃準備;並令第三戰區有力部隊其重心應即向西移動,以備策應粵漢路之作戰為要。”
(圖:抗戰後期的國民政府軍阿兵哥)
軍令部擱下“秋季攻勢作戰”,提出“國軍以確保長沙、曲江、衡陽,鞏固華南交通樞紐之目的,依湘北、粵北既設陣地及贛江下游兩岸地區,遲滯消耗敵人,最後在長沙、曲江及贛西山地與敵決戰,求主決戰於長沙方面,先擊破湘北方面之敵,決戰時期預期在8月下旬以後。”並把“秋季攻勢”的前提定為“如敵北攻蘇後,再發動本作戰時,則第三、第五、第六戰區,應按秋季攻勢計畫實行總反攻。”
7月26日,蔣介石致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預計於本年秋季發動全面攻勢,指向重點於華中方面,依各戰區之協力,殲滅襄西及湘北之敵,奪回宜昌、岳陽。”然而,1942年秋季的正面戰場總體平靜,日軍並無北攻蘇聯舉動,國軍亦談不上實施秋季攻勢。
縱觀相持階段的國民黨抗日正面戰場,仍然處於一個十分困難時期,在沒有盟國充分軍援的情况下,苦戰五年的疲憊國軍想要對日發動全面攻勢,顯然力不從心。無論軍委會還是軍令部,計畫來計畫去註定只能原地踏步。直到1945年春,緬北、滇西反攻取得完全勝利,正面戰場補給狀況獲得較大改善,國軍的“攻勢作戰”才有了比較明朗的前景。
參考文獻
1、郭汝瑰、黃玉章主編:《中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作戰記》,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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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呂芳上主編:《蔣中正先生年譜長編》,臺北“國史館”2015年版。
4、《陳誠回憶錄:抗日戰爭》,東方出版社2005年版。
5、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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