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曾說過：最恨的事，一個有天才的女孩忽然結了婚。

從時間上推算張愛玲說的是“坤伶老生”孟小冬。

孟小冬息影約在1947年8月之後。從她1925年在京登臺，整整二十載的青春華年，她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她的風華絕代卻裹挾著男兒郎的傲骨英姿。

那一年孟小冬18歲，在京登臺，一炮而紅，彼時還遇上了生命中的戀人。一身龍袍的“劉秀”遇見了他的“虞姬”，她尊稱他一聲“梅大爺”，“英雄”和“美人”就這樣狹路相逢。

出生於上海的小冬，早在13歲便對這位貫通南北的梨園名伶梅蘭芳心神嚮往，這是當時的她還只是個小小的伶人，躲在簾幕後悄悄仰慕。

如今，一個是“鬚生之皇”，一個是“旦角之王”，似水流年裏最無情的還是歲月，終將這出戲推到了一起，王皇同場一曲，游龍戲鳳，珠聯璧合，美好的連旁觀者都忍不住撮合這對佳偶。

以孟小冬的才華容貌，找個家境殷實的男子原不為過，但女子，尤其是有才華的女子，怎能沒有點兒小心思、小虛榮，她等著一個讓自己傾慕的男子踩著五彩祥雲來娶她，縱然他早已婚配。

他四處唱堂會。與她合演《四郎探母》，一時琴瑟和鳴。在戲臺上他贈她一朵海棠花，如花般美好快樂，她替他帶上這朵海棠花，心意默許！

其實在遇見小冬之前，梅蘭芳已有兩房夫人，原配夫人王明華長期臥病在床，二房夫福芝芳替他料理生活，精打細算。

平日裏倆人一起唱戲，閑來梅蘭芳去“捧”孟小冬的場，坊間的流言蜚語不脛而走，便是角兒們自個兒心裡無意，聽者們也要念叨了，連長期臥病在床的大夫人王明華都極力促成這樁婚事，加之一群戲迷們的撮合，郎有情妾有意，人間美事。

奉系軍閥張宗昌的愛慕，更是加速了兩人的結合。

成名後的孟小冬愛慕者眾多，張宗昌也在其中。這位張大帥也在軍閥史上算得上赫赫有名。外號“長腿將軍”，“三不知將軍”，所謂三不知是指他不知自己麾下有多少兵，賬上有多少錢，自己的女人有多少。

從孟小冬初登臺後，張宗昌便對這位文藝界清秀俊美的坤伶表現出了興趣。孟小冬從上海去京城時，在濟南停留了一段時間做演出，恰恰也在濟南的張宗昌起了歹念，所幸後來接到上司張作霖的電報緊急赴京公幹，小冬才躲過一劫。

亂世裏女子要替自己做主，沒有個依靠是萬萬行不通的，即使人前尊貴，走下戲臺亦不過是逗人取樂的戲子，何况還是一個貌美、名聲在外的單身女子。

而另一邊王明華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表面上以養病為由避走天津時。家裡上下交給二房福芝芳打理，實則是看不慣她的處事獨攬；梅蘭芳身邊的朋友，也不喜歡這個二房夫人。

孟小冬心想，一邊是張宗昌的隱患，一邊是大夫人和戲友們的撮合，便决意和梅蘭芳在一起。

婚後孟小冬便過起了“金絲雀”的日子，惹得從前一眾戲友深感遺憾。孟小冬曾和梅蘭芳說重返舞臺，大男子主義的梅蘭芳顧慮被人說養不起家，拒絕了孟小冬的提議。

梅蘭芳和孟小冬的生活並不是一帆風順。一天，突然遭到一個瘋狂粉絲上門堵截，導致一名無辜者死亡，這件事對梅蘭芳和孟小冬打擊很大。報紙上更是鋪天蓋地的報導，滿城風雨。

而從一開始就反對孟曉東進門的福芝芳抓到了機會，喊出：“大爺的命要緊！”一個有心經營的女人總能見縫插針急於反擊。梅蘭芳對孟曉東做了冷處理。

後來，梅蘭芳率團訪美，贏得了空前的聲譽，也虧了一大筆錢。赴美前，他留下幾萬元分別給了福芝芳和孟小冬。在美演出，梅蘭芳受一夫一妻制的思想衝擊。回國看到孟小冬手上的花費用盡，而福芝芳節儉有餘，無不對他日後的决定產生了左右。

不久之後，一手帶大梅蘭芳的大伯母去世了，前往梅家弔唁的賓客卻沒有孟小冬的身影。是因為懷有身孕的福芝芳以性命相逼，不准她進門。

在門外的孟小冬見她愛的男人不為她做主，雖心中仍有不舍卻遺憾看到了他的軟弱以及二房的強悍。結婚三年從未踏入梅家一步，外表看來傲氣淩人的女子，實則也嘗盡了委屈心酸。

終於孟小冬痛定思痛，對梅蘭芳說：“請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錢，我今後要麼不唱戲，再唱戲不會比你差，今後要麼不嫁人，再嫁人也絕不會比你差。”

愛之深切，話就有多麼的絕情，女人拒絕，是因為想被挽留，而這些聽進男人的心裡卻真是緣分已盡，留不住的終究是要放手了。

孟小冬從前的姐妹姚玉蘭嫁給杜月笙做姨太太，托杜月笙出面調停，孟小冬恢復單身，從此和梅蘭芳形同陌路。

沉靜下來的小冬又念起了戲臺上的鑼鼓喧鬧。於是又一次前往余叔岩門下拜師，終得餘師首肯，成為旗下唯一女弟子，整整五載潜心學戲。

1947年，杜月笙六十大壽時，以賑災名義邀請南北名伶產前往上海唱堂會，一場盛况空前的大戲，萬人空巷，加上小報刊出梅蘭芳孟小冬同為受邀伶人，戲迷們更是熱切异常，5天的演出延長為10天，戲票更是賣出了1000元一張的天價。

堂會上10天的戲，梅蘭芳演了8天，孟小冬演了兩天，隨後退隱梨園，她的戲是收場了。

孟小冬在上海登臺，上海灘的另一大亨黃金榮對杜月笙說，這個女伶孟小冬，我看她品貌極美，舉止瀟灑，行動大方，是個難得的伶人，不如將她設法討了進來，將來你開個戲院，他既給你為妻，又可給你唱戲掙錢，同管事物，這種一舉三得的美事你要及早下手。

有手腕的男人動機從來都不會是單純的。杜月笙心裡也有這個意思。但對孟小冬除了喜歡之外，更有賞識。

杜月笙從一個水果攤學徒到上海灘大亨，形形色色的女人不計其數，對孟小冬這樣清奇的女子，杜月笙更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她是一個心高氣傲，不甘心忍氣吞聲的女子，想要鎮得住孟小冬，光憑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的攻心術未免太單薄，孟小冬懂得如何替自己掌握命運。

18歲時的她為了爭取自己的利益敢和養父抗爭，梅蘭芳身邊的閒雜人等太多，在懵懂的女子看久了也知道這樣的男人沒有魄力，缺少主見，不能替自己做主。

一個高傲的女子，會看上的人一定是比她更傲人十足的男人，杜月笙有多少傲氣先不說，他這樣的身份背景的大亨能有幾個，杜月笙更不是一個能被女人左右心智的人。而以杜月笙當時的身份地位，也足以兌現他當時對梅蘭芳撂下的話。

這段感情的促成：先是由黃金榮的夫人林桂生出面對小冬好言相勸，隨後加入攻勢的是杜月笙的姨太太姚玉蘭——孟小冬的好姐妹。

數年來，杜月笙對她的情深意切，孟小冬心裡很明白，走到今天這步還能夫複何求，女人能有個歸宿總是好的。

於是一代“冬皇”跟了梟雄杜月笙，杜月笙雖已花甲之年，算不上般配，怎麼也好過在戰亂烽烟識飄零，而在後來的相處歲月裏，他對小冬的尊重也足以看出杜月笙並不是個粗人，小冬對他心懷感激。

抗戰結束後又經過數年內戰，直到1949年，孟小冬隨杜月笙去了香港，年過花甲，杜月笙的健康也是每況愈下，杜月笙的子女平日裏往來較少，感情有些淡漠，加上杜月笙生病家中更顯得暗淡冷清，照顧杜月笙的重擔都落在了孟小冬一人身上。

而在1950年因為移居歐洲的事，小冬問他：我跟了去算丫頭呢，還是算女朋友呀。那之後43歲的小冬正式嫁給了杜月笙。

孟小冬雖不過是唱戲的伶人，可站在她飾演的老生立場去看多了那些苦命悲慘的女子，是不是也感到心有不平？唱詞戲文多是男性文人寫的，他們大可讓旦角們在戲臺上為了夢中情郎著一身豔麗裝扮，生而死、死而生，且是無論中外戲曲家們共同的嗜好。

記得電影《舞臺麗人》，男主角在舞臺上成功地飾演了一個個美豔絕倫的哀傷女子，頗為沾沾自喜，女主角卻對他喊出：“你不瞭解女人，你塑造的女性只會在愛情破滅後傷心絕望地死去，可真正的女人會反抗，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