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位老人在女兒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到鞍山的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見老人如此高齡,立刻請他坐下,並詢問他是否是退役軍人。
老人還沒有開口,旁邊的女兒就回答道:“是的衕誌,我父親就是退伍的老兵,當年還參加過解放戰爭呢。”說完,拿出一份退伍證明,但上面的字迹已經模糊不清了,工作人員就問他們是否還有其他證明材料。
只見老人慢慢地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小布包,掀開布條,露出一張泛黃的紙張交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立即接過來,仔細辨認後後,他立即對老人行了一個軍禮,並將老人的事情層層上報,市里領導驚呼:終於找到您了!
這位老人他什麼身份?為什麼一張破舊的紙張能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1926年12月,鞍山市海城市西柳鎮小碼頭村的一戶貧困人家迎來了第二個兒子,取名為張貴斌。
為地主打工的父親整日愁眉,為一家的生計發愁。
一天傍晚,全家人都圍坐在破桌前,等著一家之主回來就開飯。但左等右等,都沒有見到張父的身影。忽然,同在地主家打工的鄰居慌慌張張的跑到張貴斌家裡,說張父因為把地主家的驢弄丟了,正在被十幾個人圍攻。
一家人急急忙忙地趕過去,但等到了的時候,張父已經咽氣了。這對本就極其困難的家庭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為了養活家裡人,張母和哥哥都外出去找工作,張貴斌則去地主家做小工。
可憐的小孩
但苦難並沒有離開這個家庭。1946年,國民黨到處抓青壯年,搞得當地居民人心惶惶。張貴賓的哥哥在街上做工的時候,被國民黨逮個正著後生死未蔔。
哥哥的事情就給了他們當頭一棒,急火攻心的母親病倒了,好好的一家人變得支離破碎。
1948年2月,鞍山解放,全城的百姓都在歡呼。此前,張貴斌不參軍的原因是他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但哥哥被捉走和解放後鞍山人民的生活變化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他終於大徹大悟:解放戰爭是必須要打的!
深思熟慮後,他决定加入軍隊。但就在那個時候,張貴斌的媳婦有了身孕。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妻子後,妻子並沒有强行留下他,而是深明大義地表示,沒有國就沒有家。
張貴斌與家人
得到妻子的支持,張貴斌立即收拾好行李,於同年5月正式報名參軍,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軍第4縱隊後勤部擔架營2連3排12班的一名戰士。
雖然是在戰場後方,但張貴斌依舊要接受各種艱苦的訓練。他明白,戰爭是沒有定數的,不太確定什麼時候,部隊的所有阿兵哥就都要上戰場了。所以他不敢有一絲懶惰的想法,每場訓練都當作真的在打仗,這讓他的射擊命中率和身手大大提高。
但張貴斌沒有想到,這個讓後勤兵上戰場、而且打得不分晝夜的時間這麼快就到來了。
1948年10月初,東北野戰軍主力將錦州國民黨團團圍住。蔣介石見形勢不利,立即把由侯鏡如指揮的“東進兵團”和由廖耀湘統領的“西進兵團”調往錦州,意圖從東西兩側攻進錦州,以免錦州裏的部隊被我軍吞噬。
共產黨也做出了相對應的策略,派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堅守塔山。經過50公里的急行軍,我軍率先佔領了村後的兩側高地,並開始修築防禦工事。
塔山位於錦州和錦西之間,面積不大,村裡只有幾十戶人家,但卻是重要的防禦高地。塔山距錦州只有30公里,周圍是平緩的起伏坡地,東邊是波瀾壯闊的渤海,西邊則是巍峨的高山,所以,國民黨想去錦州就必須經過這裡。這也就意味著,塔山之上,必將展開一場血流成河的殘酷爭鬥。
10日淩晨,侯鏡如指揮“東進兵團”率先向革命军發起進攻。他們集中所有炮火,對塔山陣地展開全線轟炸,就連陸地與渤海之間的空地,他們都沒有放過。
國民黨塔山攻擊計畫圖
炮彈如雨點般密集地砸向村莊,幾乎所有的防禦工事都被摧毀殆盡,地堡炸塌了,掩體破碎了,鐵軌翻飛,我軍許多戰士都犧牲在這炮火之下。隨著炮火而來的,是國民黨一波接一波的全線衝鋒。
塔山前線的戰爭异常激烈,源源不斷的傷患被送往後方,張貴斌就是負責運送傷患的。戰鬥進行了半個小時,連長就讓後方的所有戰士全部扛槍上陣,他說:“組織上下了死命令,必須堅守塔山陣地,所有人都抄起傢伙給我上,就算打到最後只剩你一個人,也得給我守住!”
張貴斌扛起步槍就往前線趕,跳進戰壕裏,對接連不斷沖上來的敵人進行射擊。得益於從前努力的訓練,張貴斌的槍法很准,幾乎沒有敵人能近他的身。
但他身邊的戰友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張貴斌擊退敵人後,立刻跳出戰壕把他們拖到掩體後面,進行簡單的包紮。當有敵人過來時,他再拿槍反擊,如此反復。
革命军戰士們血戰一天,終於將敵軍擊退。國民黨被擊退後,並沒有離開塔山,而是籌備了更瘋狂的作戰計畫。
11日,正在給傷患換藥的張貴斌聽到了飛機的轟鳴聲,抬頭一看,不遠處的飛機正向塔山陣地投擲炮彈。國民黨不止調來戰鬥機,還把軍艦停在渤海,再加上遠處的大炮,霎時間,幾千發炮彈傾瀉而來,猶如山崩地裂,泥土都被炸松了好幾尺。
炮火過後,敵人從正面和兩側沖上來。張貴斌在一側防守,他在斷壁殘垣後,瞄準莽上來的敵人,用最後幾發子彈解决了三個敵人。旁邊已經沒有備用子彈了,張貴斌就換上刺刀,同沖上來的敵人展開白刃格鬥。
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國民黨已經付出了傷亡1300人的重大代價,但還是不能進塔山一步。由於敵軍在前兩天的攻擊中損失太大,他們並沒有在第三天發起進攻。我軍得到了短暫的喘息機會,革命军戰士們抓緊時間搶修工事。
次日,國民黨捲土重來。這一次,他們集中炮兵,開始向白臺山、塔山的陣地猛烈轟擊,我軍防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張貴斌在前線戰壕裏對敵人進行反擊,炮彈不斷地落在他的周圍。面對不斷沖上來的敵人,他沒有一絲害怕的情緒,抬起槍就射擊。敵人退下去後,他火速跳出戰壕,把受傷的隊友拖回來。
開始,他還能和其他人一起抬,後來,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就一個人背或者抱,受傷輕一點地就攙著。雖然敵我在人數、武器裝備上相差懸殊,但頑強的革命军沒有一個人放弃,誓與陣地共存亡。
忽然,一枚炸彈飛到張貴斌身邊,彈片彈射起來,削掉他左腿一大塊肉,鮮血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但張貴斌顧不得這些了,馬上從地上抓起一把碎土抹到血窟窿上,再解下綁腿的長布條,緊緊地纏了幾下,馬上又拿起槍向敵人猛烈射擊。
這樣猛烈的攻擊,持續到14日,雙方一直激戰到黃昏。國民黨軍隊傷亡嚴重,整個師被打得只剩下3個營的戰力,他們再也跨不過我軍建立的銅牆鐵壁。
15日,從煙臺來的第39軍抵達,這場陸陸續續持續了6天6夜的戰鬥,終於結束了。我軍雖然守住了塔山,但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張貴斌所在的連隊,100多人,最後只剩下了3個。
張貴斌看望死去的戰士們
戰後,為表彰張貴斌在塔山狙擊戰中的英勇表現,張貴斌獲得“人民功臣”榮譽稱號,記大功一次。休養了一段時間的張貴斌繼續跟隨部隊參加解放武漢、長沙、桂林的戰鬥。在攻打桂林時,沖在最前線的張貴斌被打成重傷,只得回到後方繼續休養。
據記載,張貴斌曾獲大功3次、小功4次,於1949年2月6日,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為一名黨員。
4年後,張貴斌因腿部舊傷復發復員。組織上為他提供了兩個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讓他留下來在警察局工作,但他選擇了回家鄉,他說:“我離開的時候,母親病著,媳婦懷着,我沒有盡到自己作為兒子、丈夫和父親的責任。現在太平了,我要回家去照顧他們,搞家鄉建設。”
離開家鄉5年,他早就想回去看看素未謀面的女兒了。回到家後,張貴斌激動地和家人擁抱,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但他並沒有把自己的英勇戰績告訴家人,反而將軍功章和英雄戰書藏了起來,以至於他的家人一直以為張貴斌就是個普通的打過仗的老兵。
政府考慮到張貴斌退伍軍人的身份,為他安排了一份電力建設的工作,在海城市農電局西柳供電所任會計。
供電所距離他的家有15公里,但他不怕累肯吃苦,經常拖著傷腿騎自行車去縣城的局裡辦事。一來一回就要花費4個多小時,這樣的辛苦工作,他一干就是6年。這樣勤勞樸實的人,得到了村民的稱讚,大夥打心底裏敬佩他。
作為一個質樸節約的人,張貴斌在一個僅有31平方米的小屋裏居住了幾十年。小屋裏陳設簡單,傢俱老舊,但他卻從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因為對於他來說,這種和平的生活就已經彌足珍貴了。
到了最近幾年,上了年紀的張貴斌常常生病住院。作為退休幹部,他的住院費是能全額報帳的。但他每次都是病情剛好一些,就要女兒辦理出院。女兒勸道:“您多住幾天也可以報帳的。”
張貴斌說:“我省下來,國家就能用在別處。”不僅如此,就連張貴斌平時買藥的錢,都是用的自己的薪水,攔著女兒不讓她去報帳。
這樣普通而平凡的日子,張貴斌過了幾十年,直到2019年的尋找老兵活動,他那不為人知的身份才被福斯知曉。
張貴斌拿出當年那張記錄著他的榮譽的英雄戰書,這張紙已經泛黃破損了,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查看,這才明白眼前的老人是塔山狙擊戰的革命前輩。
肅然起敬的工作人員立即站正向張貴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即握緊他的雙手,親切地說:“您是人民的英雄,我們找了您幾十年啊!”
張貴斌的英雄事蹟被流傳出去後,各大電視臺爭相訪問,就連人民日報都對他進行了報導。但這位老人,不圖名不圖利,毫無物質追求,他只想趁這次尋找老兵的機會,見到從前的戰友們,他還有很多話想對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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