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李永華|湖南長沙報導

湖南反腐再落重錘。

11月18日下午5時許，湖南省紀委監委官方微信公眾號“三湘風紀”連續發佈兩則消息：常德市委書記楊懿文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長沙市警察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李湘江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次日上午9時，“三湘風紀”再次發佈：長沙市廣播電視臺（集團）原人力資源部主任楊文利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楊懿文與李湘江是夫妻關係，楊文利是楊懿文的妹妹。

楊懿文成為自黨的十八大以來湖南被查的第8比特市委書記，在他之前被查的有湖南省委原常委、衡陽市委原書記張文雄，衡陽市委原書記李億龍，衡陽市委原書記童名謙，湘潭市委原書記陳三新，益陽市委原書記馬勇，岳陽市委原書記劉和生，婁底市委原書記龔武生。離楊懿文最近的一個是他的老搭檔婁底市委原書記李薦國，也可以說是楊懿文的前任。2016年，李薦國由婁底市長升任市委書記，楊懿文則從長沙縣委書記調任婁底市長。

楊懿文還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湖南第一個在任被查的市委書記。

毫無徵兆？“一天都不想讓他在外面待著了”

身為在任的市委書記，楊懿文的落馬很突然。

在湖南的14個地市州中，常德是大市要地。今年4月2日，楊懿文由湖南婁底市市長調任常德市委書記。

“前不久，我看到他的時候，他還很志得意滿。”通達湖南政情的林正清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說。

常德當地媒體報導，11月14日上午，常德市委書記楊懿文主持召開市委常委會（擴大）會議。

“楊懿文是11月15日上午被帶走的。”常德市委一比特工作人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15日上午，剛主持完一場會議的楊懿文被湖南省紀委監委的辦案人員從常德市委辦公樓九樓“請”到一樓，帶進一間臨時談話室。

大約半個小時後，楊懿文被兩位辦案人員架著帶走。觀者甚眾，各種描述其不堪表現的細節口傳巷議。

幾乎是同一時間，李湘江也被從辦公室帶走。

林正清分析，楊懿文落馬很突然。按照常規動作，紀檢監察機關對市州委書記這類地方要員的審查調查會非常慎重，先要掃清週邊，做好初步核實措施，然後再發起主攻。

事實上，不到一個月以前，楊懿文還在湖南多個省級媒體關於常德換屆風清氣正的報導中露面發聲。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接觸的多位人士均認為，楊懿文在毫無徵兆的情况下被突擊控制，不排除有其他突發因素使其導致高層震怒，所以迅速歸案。否則，一般不會選擇在湖南省黨代會即將召開（湖南省第十二次黨代會於11月25日至28日在長沙召開）的這個需要凝聚正能量的當口，對一比特在職的市委書記果斷出手。

坊間傳出的版本是，楊懿文預感到要出事，開始向境外轉移大宗資產，為避免國有資產流失，紀檢監察機關對他採取了果斷行動。

“楊懿文、李湘江夫婦在官場春風得意、長袖善舞，但他們有個讓爹媽‘不省心’的兒子。”接近楊懿文家族的知情人透露，這位楊公子從小飛揚跋扈、涉毒涉黑，後來被送去美國讀書。出入境等屬於警察管轄範疇，李湘江和楊公子組成“母子檔”，裡應外合操辦了很多向境外轉移資產的勾當。

林正清的描述是，“一天都不想讓他在外面待著了”。

從一些細節來看，楊懿文可能並非毫無察覺。常德一比特官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楊懿文對工作“並不上心”，出事前，週末基本都在長沙跑動，“不知是為求自保，還是想進一步撈政治資本”。

另有一媒體人士透露，8月份，楊懿文在一次介紹工作情况時，連常德的一些主要經濟資料都答不上來。對一個市委書記來說，這並不正常。

躺著中槍？多名“前下屬”透露楊懿文貪腐軌跡

楊懿文的落馬毫無徵兆。拔出蘿蔔帶出泥的那根蘿蔔，最初看起來與楊懿文毫無關係。

楊懿文出身警察，在湖南官場素有能吏之名，尤其是主政湖南第一大縣——長沙縣時頗有官聲，而其出事“是長沙縣的一些問題帶出來的”。

2007年10月至2016年3月，楊懿文主政長沙縣8年半，先後擔任縣長、縣委書記，並兼任長沙工業區管委會主任、黨工委書記。

公開報導顯示，長沙縣在全國縣域經濟與縣域基本競爭力百強縣排名中，從2004年的第65比特，到2013年進至第13比特，2016年再升至第7比特。

作為彼時長沙縣的主要官員，楊懿文的能力得到體現，但他“膽子大”“搞權錢交易”“包養情婦”的傳言不斷。長沙縣一官員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說，在國土領域，“楊懿文玩盡了套路，多個項目涉嫌違規操作”。

林正清說，在長沙縣，上億元、幾個億的項目，5～7個點的分成是正常的，比如5億元的項目，一拿下項目，先給他兩三千萬。

今年10月22日，長沙縣政協副主席範新國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調查。與範新國一同被查的還有長沙縣不動產交易中心主任朱宏良。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長沙縣隸屬於湖南省長沙市，但上述兩人是湖南省紀委監委指定婁底市紀委監委對其進行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异地查辦，且“超規格”查辦，可見背後牽扯的問題較為複雜。

公開的履歷顯示，2009年2月至2019年3月，範新國歷任長沙縣國土局黨組副書記、黨組書記、局長。朱宏良則在2012年8月至2015年4月，任長沙縣國土資源交易中心主任。

林正清告訴《中國經濟周刊》，楊懿文被查的線索之一是查湖南一國企總經理周某對外違規出借企業資質，由周某弟弟在其中牽線搭橋，湖南稱之為“提籃子”；周某之弟被查後，又牽出其弟媳皮某。“查周氏兄弟，與楊懿文一點關係都沒有。但皮與楊懿文有一些經濟上的關係。8月份，皮被控制以後，就暴露了楊懿文。實際上，他是躺著中槍。”

皮某名下公司涉及酒店管理、環保木屋別墅建造、農副產品開發、旅遊文化產品開發等領域。

2016年3月，楊懿文升任婁底市委副書記，市長。

對於空降的新市長楊懿文，婁底幹部群眾最初充滿期待，但很快被失望所替代。用當地一比特局長的話說就是：以為來了個抓發展的，結果來了個抓票子的。

一比特婁底籍人士說，市委原書記李薦國在婁底時，有些東西楊懿文也做不了主；有些則是雙方心照不宣地劃分範圍，各撈各的錢。比如，婁底城區道路“白改黑”工程，兩人都有插手。婁底城區交通信號設施改造，金額達4000多萬元，未經招投標就被安排給了楊懿文指定的老闆。

2021年8月28日，婁底3名官員一同被查。

湖南省紀委監委官宣：婁底市警察局一級高級警長劉明清接受長沙市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和長沙縣的範新國、朱宏良一樣，他也享受异地查辦“待遇”。

在楊懿文婁底任內，劉明清從婁底市婁星區副區長、市警察局婁星分局局長，被提拔為婁底市警察局黨委委員、副局長。

同一天被查的還有婁底市新化縣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張陸林，帶走他的也是長沙市紀委監委。2016年11月至2021年2月，張陸林任新化縣人大常委會黨組成員、副主任。

也是在這一天，婁底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市人民防空辦公室）黨組書記、局長（主任）黃大生被查。

在楊懿文婁底任內，黃大生先後擔任婁底市婁星區委副書記、區長，婁底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市人民防空辦公室）黨組書記、局長（主任）等職。

更早落馬的是王成良。今年5月21日，他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查。從2016年至被查時，王成良是婁底市副市長、市警察局局長。

這些官員都集中在警察、國土、住建等領域，而這些領域恰恰是楊懿文所“深耕”的。他們的落馬不免引發人們的聯想。

“夫妻檔”“兄妹檔”，傳言其妻子縱容情婦一起貪

今年4月，楊懿文調任常德市委書記。

今年3月，楊懿文妹妹楊文利在長沙市廣播電視臺人力資源部主任崗位上退休，剛好50歲。

長沙廣電系統風傳，楊文利長期為楊懿文充當掮客，在外“提籃子”撈錢。

在林正清看來，楊文利提前退休，是看到楊懿文當了常德市委書記，準備大幹一場，“專業提籃子”。

“兄妹檔”外，更有“夫妻檔”。

媒體報導顯示，楊懿文和李湘江是大學同學，畢業後都進入長沙市公安系統工作。

1987年參加工作後，楊懿文從一名基層警察成長為長沙市委辦公廳綜合調研室正科級研究員。

1995年6月，楊懿文被提拔為共青團長沙市委副書記。他從晋昇正科級到晋昇副處級，僅歷時5個月。

此後，歷經長沙市招商局、外經貿委、外貿局、商務局等部門任職，2007年10月，楊懿文開啟了“中部第一縣”長沙縣的任職經歷，迎來其政治生涯的“高光時刻”。

李湘江的官運也緊隨丈夫楊懿文的節奏，一路盤旋上升。

和楊懿文一樣，李湘江也是從基層派出所起步。1988年12月，楊懿文擔任長沙市警察局政治部幹部不久，李湘江便調至該局《公安周報》社工作，此後歷任副總編輯、總編輯等職。

離開《公安周報》社後，李湘江先後在警察幹部中等專業學校、警察警官培訓中心擔任領導職務。

2006年7月，李湘江進入長沙市警察局黨委班子，官至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

楊、李夫妻雙雙落馬後，曾任長沙學院院長的劉耘在微博上回憶：“我調長沙大學後，有段時間李湘江常陪丈夫到母校老體育館和我打羽毛球。楊懿文球技不行，我經常調動他滿場跑。有次他累得大喘氣，直不起腰，李湘江在一旁心疼丈夫，急了，對我生氣，我趕緊道歉，也有點兒羡慕他倆，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

坊間傳言稱，楊懿文、李湘江“夫唱婦隨”，“一手抓章子、一手搞票子”，後者甚至縱容前者包養情婦，並且把情婦發展成為貪腐的“工具人”。

有知情人士透露，楊懿文的兒子、情婦歸案只是時間問題。

劉耘還感慨：“楊懿文夫婦非常努力，一步步在權力的階梯上負重登攀，我見證了這個過程中李湘江對丈夫的疼惜和輔佐。楊進去後網上有文章稱其有N個情婦。若是真的，李湘江輔佐丈夫‘成功’的結果，不僅失去了自己的自由，還有丈夫的愛。女人之悲哀，莫過於此。”

（應採訪對象要求，林正清為化名）

責編|周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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