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兩幼童墜亡後,媽媽等待判决的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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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9月的一天中午,美霖在午睡時夢見了孩子們。她看到兒女都坐在床尾,笑吟吟地看著她,她在夢裡努力伸手、試圖起身,卻一直够不到他們。掙扎中美霖猛然驚醒,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夢見過雪雪和瑞瑞。去年的這個日子,陳美霖的一兒一女從15樓墜下,2歲的女兒當場死亡,1歲的小兒子搶救無效後身亡。事發一周後,陳美霖前夫張波和其女友葉誠塵被警方控制。陳美霖仍在等待判决,她從此被困在11月2日這一天。

9月的一天中午,美霖在午睡時夢見了孩子們。她看到兒女都坐在床尾,笑吟吟地看著她,她在夢裡努力伸手、試圖起身,卻一直够不到他們。掙扎中美霖猛然驚醒,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夢見過雪雪和瑞瑞。

文8278字,閱讀約需16分鐘

新京報記者楊雪編輯胡傑校對李立軍

▲孩子們生前和媽媽陳美霖在一起。受訪者供圖

11月2日,重慶已經入冬,山城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陳美霖和爸媽在家附近的商場四樓吃了一頓小火鍋。沒有交談,沒有說笑,一人一口小鍋,在紅湯或者菌湯裏沉默地涮菜。吃到一半,美霖媽媽趙維莉狀似隨意地舉起茶杯:“來,還是碰一個嘛。”

三杯茶水潦草地一碰。“生日快樂。”這句祝福每個人說得都有些躲閃。

這天,是陳美霖爸爸陳豪的59歲生日,也是陳美霖兩個孩子的一周年忌日。去年的這個日子,陳美霖的一兒一女從15樓墜下,2歲的女兒當場死亡,1歲的小兒子搶救無效後身亡。

事發一周後,陳美霖前夫張波和其女友葉誠塵被警方控制。2021年7月26日,本案在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開庭。陳美霖說,張波當庭承認是自己把孩子扔下樓,並供述是在和葉誠塵多次密謀後,被女方所逼。

陳美霖仍在等待判决,她從此被困在11月2日這一天。現在的她暴瘦幾十斤,活下去的動力只剩下“給孩子一個公道”。同時被困住的還有陳美霖的父母,在親手帶大的孫女去世一年後,他們努力營救著自己的女兒,試圖把她從噩夢中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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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娃娃們的周年?”

11月2日,小雨。早上9點,一家人準時從家裡出發,出發前,陳美霖和陳豪吵了幾句。“你就穿這點衣服,你不冷嗦?”陳豪問。陳美霖突然就炸了:“我穿了毛衣的!你連我穿什麼都要管嗎!?”爸爸不說話,媽媽趕緊打圓場,把準備的早餐端過來:“快吃快吃,吃了要出門了。”

陳美霖端過一碗蒸蛋,囫圇幾口吞下去。趙維莉把頭天準備好的兩包紅棗、8個柳丁拎上,一家人下樓開車。出事後,這樣一家人一起出門的機會已經很少,每次“相聚”幾乎都是因為去拜祭孩子們。

這次也不例外。

在早高峰的車流和濛濛的細雨中,他們花了一小時才到達北碚。陳美霖個子小,車座拉到很前面才能踩到刹車,她的右手一下一下敲擊著方向盤,除了問媽媽冷不冷、需不需要關窗外,一家人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

孩子們的骨灰放在北碚天臺寺。工作日的早上,廟裡沒有其他香客,看見趙維莉手裡拎著的東西和鮮花,賣香燭的大嬸伸出頭來問了一句:“今天是娃娃們的周年?”趙維莉嗯了一聲。

這兩個孩子的死,在重慶幾乎無人不知。在本案正式開庭前夕,陳美霖在網上公佈了該案的細節,同時披露了重慶市檢察院第五分院的起訴書。根據起訴書,張波和葉誠塵通過網絡相識,隨後開始談戀愛。張波離婚後,葉誠塵多次向張波表示自己及父母不能接受張波有小孩的事實,“如張波有小孩葉誠塵則不可能同張波在一起”。

2020年2月左右,二人在長壽區見面時便共謀殺害張波小孩。隨後,二人多次通過面談、微信聊天等管道共謀殺害兩個小孩的辦法,並商定採用意外高墜的管道殺死兩個小孩,同年6月,葉誠塵還多次通過微信催促張波作案。

2020年11月1日,張波主動聯系陳美霖要接雪雪,陳美霖將雪雪送到張波家後,因為要與朋友聚餐先行離開,雪雪留宿張波家中。當晚,因為孩子奶奶劉某華在家裡,張波未能作案,駕車趕至長壽區與葉誠塵見面。按起訴書所述:“11月2日上午10點多,張波回到家裡,下午3點半左右,張波趁劉某華外出不在家之際,將正在次臥玩耍的兩個孩子雙腿抱住,一起從次臥飄窗扔到樓下。”

▲11月2日,陳美霖在孩子們的周年忌日前往寺廟,一遍遍擦拭著骨灰盒。新京報記者楊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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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尖上的寶貝

佛堂裏數百個靈位,雪雪和瑞瑞的骨灰放在一起,位於靠近觀音像的最前排。這一天上午,整個佛堂只有陳美霖一家人前來拜祭,空氣安靜得連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有迴響。

“你說人咋個能這麼壞,你不想要孩子你可以送回來給我們,你為啥子一定要把他們弄死?”陳豪站在佛堂裏,背著手叨念著,從踏進天臺寺開始,他就顯得很焦慮,一旦起了話頭就停不下來,“張波肯定要死吧?葉誠塵也肯定要死吧,是她一起策劃的,不可能她還跑得脫吧?”

在他焦慮的聲音裏,趙維莉把柳丁拿出來,三個鋪地、一個壘尖,4個柳丁剛好擺一盤。廟裡的師父動作麻利地擺好兩個盤子,又擺出一應法器。

法鈴“叮”地一響,一炷清香點上,一家人在觀音像前跪下,深深地磕了三個頭。起身後,陳豪還在絮叨:“這個位置是第一批售賣的,是最好的位置,比後面其他位置都好。”這句話在此時此景中,顯得十分突兀,讓人覺得略微有點尷尬,但他後面又接了一句:“你看這個位置,剛好面對著菩薩。她(雪雪)膽子小,這樣也沒那麼害怕。”

雪雪是二老一手帶大的。趙維莉叫她大寶寶,更多的時候叫她妹妹。妹妹這個稱呼,在川渝地區常見於稱呼女兒,陳美霖是趙維莉的“妹妹”,雪雪也是趙維莉的“妹妹”,兩個都是心尖尖上的寶貝。

“雪雪是個膽子很小的娃娃,但是特別懂事,又愛操心、又愛攆路。”趙維莉痛悔孩子出事的前一天,自己出門前怕雪雪哭鬧,趁著孩子不注意,悄悄地走了,沒有能最後親一親、抱一抱,“她才兩歲多,已經學會了早上要跟著我去菜市場買菜,還要幫我做家務。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乖乖地把脫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疊好,看我們咳嗽還要去藥盒子翻藥,她也不認識,隨便抓一個就跑過來叫我們,吃藥,吃藥。”

懷上雪雪的時候,陳美霖和張波還沒有結婚。

2016年,陳美霖和張波因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而相識,隨後戀愛。2017年美霖懷孕,陳父陳母非常生氣,極力反對。

“我氣得不得了。”回憶起往事,趙維莉有很多無奈,“美霖說畢竟是個生命,而且擔心做了流產以後就不能生孩子了。我還能說什麼?”

趙維莉說,兩人結婚不久後,雪雪出生。美霖在婆家只住了半個月,就因為摩擦太多,被她接回了娘家。趙維莉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她身體不好,在退休前查出了淋巴癌,歷經一次長達12小時的大手術,切掉一側聲帶,還需要每個月定期去醫院複診治療。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下帶孩子,對她來說,一個已經是極限,這也是美霖小兒子瑞瑞出生後,她沒有接到自己身邊的原因之一。

“我的大寶寶啊,死得太慘了。”趙維莉突然在佛堂裏號啕大哭起來,哭聲中,陳美霖蹲在地上,一遍一遍擦拭兩個孩子的骨灰盒。一句話都沒有說。

▲11月2日,陳美霖家中仍然掛著孩子們出事那年的生肖貼畫,沒有更換。新京報記者楊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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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30歲的陳美霖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眉毛彎彎,小小一張嘴,圓圓的臉,齊肩短髮,指甲塗了深色甲油,衣服飾品搭配合宜,舉止乖巧有禮貌。說話的時候,無論在說什麼艱難的話題,她常常會在話音結尾停頓一下,當你追問時,她不說“是”,而是用典型的重慶話回答:“哎。”拖出一個小小的尾音。然後習慣性地彎出一個甜甜的笑。

她喜歡化妝。在發出網路視頻呼籲輿論關注孩子們的墜樓案時,她的眉毛依然是修長有型的,因為戴著口罩,以及含著眼淚,越發顯得眼睛大而亮。她不符合某些人想像中的、遭遇喪子之痛的母親形象。她沒有蓬頭垢面,沒有形銷骨立。她得體地出現在公眾面前。

她也因為這些而在網絡上受到攻擊。

“孩子死了你還有心情化妝?”“你看起來根本不像死了孩子的母親。”“懷疑這個事情還有其他內情,一個正常的死了娃娃的媽媽,不會還這麼思維清晰表達順暢。”諸如此類的評論,曾經在她的視頻帳號下頻繁出現。

她曾解釋,這樣只是想自己看起來不要太狼狽,但此時此刻,蹲在地上擦拭骨灰盒的陳美霖,已經是另一個陳美霖。她一上午都幾乎沒有說話,她不想動,不想搭理任何人。她對外界的一切聲音無動於衷。她只是蹲在這裡,一遍一遍擦拭骨灰盒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我第一次見到陳美霖,是張波搬新家的時候,就是在(孩子們出事的)錦江華府。”張波的朋友何曉東說。

何曉東最初對美霖的印象並不太好。“從第二次見面開始,她就懷孕了,可能因為懷孕的原因,她性格直爽,脾氣也真的很大,她和張波經常當眾吵架。”何曉東說,最開始兩人吵吵鬧鬧地過日子,也過得還不錯,但在美霖第二次懷孕時,兩人第一次吵到了要離婚,當時鬧到朋友請吃飯,張波到了餐館看到陳美霖也在,臉一黑轉身就走的地步。

也是這一次,讓何曉東對這對夫妻的强弱關係有了新的評估。“張波走後,美霖把我叫到門外,哭著請我幫幫她。她說為了孩子,她不想離婚,不想讓孩子們有個破碎的家庭。”何曉東說,自己曾以為在這段婚姻裏,張波是弱勢的一方,“那次我才知道,弱勢的是陳美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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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張波

陳豪、趙維莉的家收拾得整齊溫馨,除了女兒美霖的臥室。

因為陰天,屋子不太亮堂,雙人床上,一半碼著一堆衣服,另一半堆著被子。在這間屋子裏,在美霖剛生了女兒雪雪後,前女婿張波也一起住了好幾年。但這幾年裏,作為岳父岳母,陳豪和趙維莉,幾乎沒怎麼和張波交流過。他早出晚歸,回家就躲進臥室,不出門,也不愛說話。

“最開始美霖跟我說他沒讀大學,我以為高中畢業。婚後才曉得,他國中都沒有畢業。”趙維莉歎了口氣,女兒曾經的懵懂倔強仍歷歷在目,“她沒有正經談過什麼戀愛,那時候兩人在一個公司工作,張波幫她找單子、手把手教她,還接她上下班,男娃娃追女娃娃,哪個不是這樣的?美霖就覺得,他對自己好。”

雪雪剛滿月,美霖就又懷孕了,趙維莉氣得不行,堅決不同意女兒在身體還沒有養好的情况下生二胎。但是在去醫院做流產前檢查後,美霖改變了主意。

“他們倆本來就打算生兩個,她一聽醫生說,現在子宮情况不穩,做了流產出現極端情况可能需要摘除子宮,就不想做了。”趙維莉說,“生了二寶後,他們就鬧得很凶了,張波一天到晚不回家。”

趙維莉認為,在婚姻的拉扯中,張波對孩子們也沒有太深的感情。甚至連何曉東都看得出來,張波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十分冷淡。

瑞瑞四個月大時,生病住院一周。趙維莉自己身體不好,帶著雪雪,還要抽空去醫院看女兒和孫子。絕大部分時間,她都沒看到女婿張波的影子。孩子出院前,張波開始和美霖正式談離婚。這是趙維莉第一次知道,兩人的關係已經鬧到要離婚這樣的地步,隨後,張波開始經常不回家。

陳家認為,除了感情上的匱乏,在經濟上,張波也絲毫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雪雪從小到大,張波給她買過幾件東西?這麼多年來吃的奶粉全都是我買的!”出事前,受疫情影響,雪雪日常喝的奶粉幾乎買不到了,趙維莉研究了半天換了一款新的,從海外代購了三罐奶粉,到孩子走的時候,這三罐奶粉都還沒來得及開封。

何曉東回憶,2016年,他曾接到網貸催收電話,對方說張波借了錢,把何曉東留作了連絡人。這幾年來,張波也曾多次找何曉東借錢。“五百一千都借,最後一次借了三四千,直到去年出事前還沒還完。”根據何曉東和張波的聊天記錄,到被警方抓獲前,張波還差何曉東3400元。

但在社交場合,張波表現出不一樣的樣子。

何曉東說,2019年初,張波買了輛賓士車,出去應酬打牌,吃的穿的用的也都很高級。但與此同時,他始終沒有停止過向何曉東借錢。2020年,何曉東的孩子出生,張波隨了300塊的禮錢,說自己最近經濟困難,希望何不要介意。

何曉東以為張波的拮据源於離婚。按照張波的說法,為了離婚,他把一切都給了陳美霖。但這種說法被陳美霖嗤之以鼻,她一項一項算出離婚時的財產分配:“我們唯一的共同財產就是那輛賓士車,沒有房子,沒有存款。這輛車還是刷我的信用卡加上找我媽借了幾萬塊錢才買下來的。離婚前他把車子賣了,大概30萬塊錢,還了貸款和欠債,最後只有兩三萬,這個錢是給了我,都給雪雪存起來了。”

2020年情人節,張波在朋友圈發了和葉誠塵的合照,照片裏葉誠塵抱著一束“現金玫瑰”,圖片精修過,濾鏡也是時下流行的樣式。“有錢送女人都不還我錢。”何曉東有點不高興,私信問張波,“耶,波哥,最近找了個小網紅啊?”

何曉東說,張波支支吾吾,敷衍了過去。

▲雪雪兩歲時,家裡人給她過生日。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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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成了阻礙

趙維莉說,女兒陳美霖是個對“完整家庭”有執念的女人,即使感情關係已經搖搖欲墜,她仍不願意離婚。趙維莉至今還記得,在美霖小時候,自己和丈夫也曾爭吵到鬧離婚的地步,女兒流著淚拉著自己的手:“媽媽,你再給爸爸一個機會嘛。”

但她和張波的婚姻最終走到了盡頭。2020年2月,兩人離婚。根據離婚協議,女兒雪雪歸陳美霖撫養,兒子瑞瑞在6歲前歸張波撫養、6歲後歸陳美霖撫養。

“只剩4年多而已。他連4年多都等不了。”相比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雪雪,陳美霖對於兒子的感情則摻雜了更多的愧疚和虧欠感。離婚時,她一個月薪水不到5000元,母親趙維莉身體也不好,養一個孩子已經是極限。張波曾承諾分8年時間給兩個孩子80萬元撫養費,但陳美霖說,到事發時,張波也只給了大約3萬元。

陳美霖說,這種情況下,把兩個孩子都接到身邊,成為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兒子瑞瑞跟在奶奶身邊,陳美霖逢週末帶著雪雪去錦江華府看弟弟。

雪雪喜歡和弟弟玩,每到週末,阿罵和媽媽給她換上漂亮的小裙子,去錦江華府,能看到弟弟。

但孩子成為張波奔向新生活的阻礙。離婚的當月,他在朋友圈公開和葉誠塵的情侶照,頭像、朋友圈封面清一色都改成了二人合照。

根據起訴書,張葉二人一度因張波有孩子的事鬧分手。何曉東說,葉誠塵一開始並不知道張波還有兩個孩子,和他談戀愛也是瞞著自己的家裡人。“葉誠塵、張波和我,都是長壽鎮的人,大家繞來繞去總能找到熟人。葉和張波談戀愛後,被家裡人發現,她媽媽去葛蘭鎮打聽張波的為人,結果打聽到了我一個遠房親戚那兒去。”何曉東說,彼時張波還沒離婚,自家親戚聽到葉母的打探後大驚,“她直接說,怎麼可能!張波都結婚了,還有兩個娃娃!”

在葉誠塵的家鄉葛蘭鎮枯井村,葉家頗具名氣。

“葉家在葛蘭街上有好多房子,一整棟一整棟的。”多位村民說,葉家做房地產發家,是鎮上出名的有錢人。根據起訴書披露資訊和工商登記資訊,葉誠塵是重慶某食品有限公司財務人員,而這家公司的最大股東為其父葉某平。除此之外,葉某平還曾是重慶市長壽區某礦業有限公司的股東。今年7月,記者在該案開庭前前往該食品公司,試圖接觸葉家人,正在卸貨的工作人員聽到來意都緘口不言。

另一邊,張波的家庭情况則很一般。他出生在重慶市長壽區葛蘭所馮莊村,鄰居黃大姐說,張波父母都在工地上打工。“他爸爸做泥水匠,媽媽就跟著在工地上幫忙拉拉砂石啥的。”小學畢業後,張波沒有繼續讀書,“後來就出去打工,再後來結婚。前幾年他們一家人搬走,不再在這裡住了。”記者曾多次與張波家人打電話、發短信聯系採訪,對方均無回應。

黃大姐對張波最後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和陳美霖結婚的那一年。“當時他(張波)爸爸癌症死了大概半年,他們回來辦婚禮,說是奉子成婚。”她記得美霖的樣子:看起來漂漂亮亮,很愛笑,就是有點胖。

2019年4月,張波正式提出離婚,陳美霖說,張波提出離婚的理由之一是:“你只想過平平淡淡的生活,而我想要大富大貴。”

▲7月17日,鄰居向記者介紹孩子墜亡的視窗。新京報記者楊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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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謀已久的謀殺

根據警方調查,張葉二人分手鬧了一陣又和好,2020年2月開始,張波和葉誠塵開始商量著如何讓孩子這個阻礙消失。根據時間推算,這也是張波和陳美霖剛剛離婚的時候。

“當面談,微信談,都在商量咋個把我的娃娃‘出脫’(重慶方言,意為消滅)。”陳美霖說,她從警方處獲悉,張葉二人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裏,設想過包括開車沖進河裡把孩子淹死等多種方式,試圖製造意外死亡的假像。

孩子們墜樓後,在重慶本地許多群裏,都流傳著一段視頻,視頻裏,張波守著屍體號啕大哭,一個悲痛的父親形象幾乎要穿透荧幕。“孩子摔下來之後我也去看了現場,大女兒當時就沒救了,小兒子還有口氣。”即使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一名當天值班的社區清潔工對張波的印象仍然非常深刻,“他哭得很傷心啊,一邊哭一邊在地下打滾。”人人唏噓,幾乎無人敢想,孩子父親就是悲劇的始作俑者。

但也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有懷疑。陳美霖一家在事發後報案時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點:以窗臺的高度,2歲的雪雪還有可能翻過去,1歲的瑞瑞如何能翻得過去呢?就算是雪雪,這個性格膽小的小姑娘,從來沒有靠近過窗臺,任何可能有危險的地方,她都是乖乖繞開的。

此外,張波兩次前後衝突的說辭也讓陳美霖感覺疑惑。“他跟我說事發時他在另一個房間睡覺,但是跟我朋友說的時候,又變成了他當時在客廳吃飯。”儘管如此,陳美霖也沒有願意往最差的方向猜測,“他是娃娃的親爸啊,情何以堪?”

孩子墜樓幾天後,一個朋友打電話跟何曉東聊起,他才知道墜樓的是雪雪和瑞瑞。何曉東感覺頭都炸了,他去搜張波的微信,發現頭像改成了黑色,還關掉了朋友圈。“又過幾天,風言風語出來了。”何曉東記得,有個共同的朋友發了一條“不要造謠,相信會有一個事實。”但是這朋友在回復別人的評論時又說,“他(張波)有啥子好哭死的。”

何曉東心裡也有懷疑,他去過張波位於錦江華府的家,知道家裡的構造,也知道兩個孩子的身高。但每想到這裡,他總就趕緊打住。“我覺得張波不至於這麼喪心病狂。”何曉東說,雖然平時看起來吊甩甩的,但張波在他印象裏,還算一個“負責任”的人。

直到一個月後,陳美霖哭著來找他傾訴,他才知道,張波已經被抓了。

11月10日,張波和女友葉誠塵被警方抓獲,根據起訴書,檢方認為這是一場兩人共同策劃、蓄謀已久的謀殺。

▲11月3日,陳美霖的父母抱著孩子們生前最喜歡的玩偶。新京報記者楊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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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日與生日

離開佛堂前,美霖走到門口又跑了回去,蹲在骨灰盒面前開始爆發出壓抑的哭泣。

“美霖啊,不要這樣,聽話。這樣對娃娃也不好。”廟裡的師父勸慰著,父母把她攙起來,她擦著眼淚快步走了出去。

返程時,陳美霖像是被抽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她不再堅持自己開車,癱在後座上默默流淚。“很奇妙的。”快到重慶主城區的時候,她突然開了口,“孩子們走後,我們家裡來了很多小動物。”

飛進來的兩隻蜻蜓,一隻大的帶著一隻小的;偶然飛來的小雀鳥,這麼高的樓層也不知道怎麼撞進來;甚至某只小小的飛蛾,在她看來都富有深意。“媽媽你說,是不是嘛?”趙維莉在副駕駛上嗯嗯地回應點頭,回頭看了女兒一眼。

回到家已是中午。他們在家附近的商場找了一家小小的火鍋店。媽媽前前後後地張羅,父女倆沉默地夾菜、涮菜、刷手機。吃到一半,趙維莉狀似不經意地舉起茶杯:“來嘛,還是碰一個嘛。生日快樂。”

在此一周前,陳美霖曾專門提起了這個日子:“現在怎麼辦呢?59是大壽,我們家現在都沒有人提過爸爸生日這件事。”她感覺抱歉,但抱歉的背後,是對未來無數個11月2日的疲憊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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