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上午9時，北京市石景山區銀保建國飯店樓下，若干輛黑色商務車規則地停在路邊，車廂後座空空如也。

一比特司機在一旁或抽著烟打電話閒聊，或伸展腰身，繼續喚醒似乎還未完全蘇醒的身體。

「我來接送領導，聽他們在車上說是來談判。」說話間，司機還有意補充了一句：具體談什麼我不清楚，領導交代要保密。

話完，司機坐到駕駛座關好車門，既像躲避初冬的寒意，也像躲避旁人的「探秘」。

與司機在樓下略顯「悠閒」的狀態不同，飯店內，司機口中的領導們或直直站立，或正襟危坐，都展現出一副整裝待發的狀態，今天對於他們來說是個大日子。

11月10日當天，2021國家醫保藥品談判進行到第二天，據業界此前的消息，備受關注的腫瘤藥談判，即CAR-T以及PD-1新適應症的談判將在當天拉開帷幕。PD-1領域本土「四小龍」——君實生物、信達生物、百濟神州、恒瑞醫藥悉數到場，第一次同場競技。

以及，複星凱特在今年6月22日獲批上市的CAR-T產品阿基侖賽注射液，用於二線及以上淋巴瘤相關的治療，因超百萬的價格，關於產品是否能够進入醫保，早已引發行業熱議。

當天，到場的每一位媒體記者都會問一句「見到複星凱特的談判代表來了嗎？」

一邊是樓下難得的悠閒，一邊是樓上見慣的焦灼，同樣是等待，人們的心情卻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相似的：備受關注的抗癌藥物，能進醫保嗎？

曾被「靈魂砍價」的談判隊長再次帶隊

與首日談判相似，第二天的談判現場多為各企業的談判代表，三五一組，神情嚴肅。現場的緊張氣氛與昨日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當天的談判也是在上午9至12點、下午14-17點分多輪進行，每場談判時長約30分鐘，共計六個小時。

據健康界現場統計，當天的談判共計約25家藥企分批次入場，抗腫瘤藥物PD-1的同台競爭成了最大看點，但讓大家一直期待的CAR-T產品的談判代表卻遲遲未出現。

信達生物的幾比特談判代表早上8點第一個到達現場候場，一直到9點被第一個叫進去，整整候場一個小時。結合首日的談判，信達的代表前來打探消息。足見他們對這次談判的重視。

從現場談判時長看，恒瑞醫藥、羅氏、百濟神州的談判代表進場談判時間均超過兩個小時，羅氏、禮來兩家的談判團隊均由中國區總裁親自帶隊。

現場的代表們，談判前清一色「表情嚴肅」。談判後更是快速離開，面對媒體的圍追堵截，「都成了表情管理大師，看不出喜悅還是失落。」現場一比特媒體人表示，自己追問了十餘家企業的現場談判感受，唯一得到一家企業的回答，也只有短短三個字：等官宣。

更有企業安排專職人員等候電梯，等談判一結束，迅速跨過媒體「圍追堵截區」進入電梯，不給追問或拍照洩露表情的機會，與樓下等待的司機一致，將醫保局要求的「保密」貫徹到了底。

有趣的是，儘管談判代表們一直在試圖躲避媒體的追問和拍照，但有一個人卻「頻頻現身」，以至於基本所有到場的媒體們都說「我認識他，阿斯利康中國副總裁黃彬。」

2019年的國家醫保談判中，黃彬經歷了「靈魂砍價」，當時談判的藥品為糖尿病治療藥物「達格列淨」，原定價15.96元/10毫克/片。談判現場，黃彬的報價從5.62元，降到4.72元，再降到4.5元、4.4元，最終以4.36元的價格完成談判，降幅達73%。

醫保談判「分毫必爭」的說法也由此而起，黃彬本人也因為「靈魂砍價」上了社交媒體熱搜。時隔三年，阿斯利康的「談判隊長」依然是黃彬。

據健康界統計，阿斯利康共計7個藥品通過了今年7月底的准入藥品談判初步形式審查，其中就包括達格列淨片。該藥品於2021年2月2日獲批新適應症：用於射血分數降低的心力衰竭（HFr EF）成人患者（NYHAII-IV級），降低心血管死亡和因心力衰竭住院的風險。

由於此次參與談判的藥品較多，9日、10日兩天內，「談判隊長」帶領著隊員們頻頻出場不低於5次。

今年再度進入醫保談判，也算是應了當年央視財經報導的那句「在大幅降價的同時，黃彬和公司也希望在未來，以這款藥品作為突破口，以價換量，獲得中國市場更大的蛋糕。」開拓新適應症，本身就是做大蛋糕的手段。

PD-1藥企錯失去年談判

今天第一個到達現場

自今年7月底國家醫保局公佈准入藥品談判初步形式審查後，PD-1領域本土「四小龍」的競價即成為行業關注的重點。

毫無疑問，現時，PD-1單抗是全球藥品市場競爭最為激烈的領域之一。

2019年國家醫保談判中，本土藥企信達生物、君實生物分別攜新獲批的PD-1信迪利單抗和特瑞普利單抗衝擊醫保目錄，與進口產品「O藥」和「K藥」貼身肉搏。最終，信迪利單抗以64%的降幅成為首個納入醫保目錄的國產PD-1，年治療費用也從20萬上下正式步入10萬元的時代。

到2020年的醫保談判中，由於信迪利單抗當年無新增適應症獲批，信達生物缺席談判，本土企業中剩餘恒瑞醫藥、百濟神州和君實生物與四家跨國藥企競技。最終，三家本土藥企平均降價約75%後全部被納入醫保目錄，適應症包括黑色素瘤、淋巴瘤、肺癌、肝癌等多種惡性腫瘤。

今天的談判現場，恒瑞醫藥、百濟神州、君實、信達的談判代表悉數到場，四小龍第一次同台競價，成為當天最大看點。

不過，從初步形式審查名單看，「四小龍」的國產PD-1抑制劑均攜帶新適應症再次衝擊醫保談判。也即四家開展的是適應症的角逐，被多家機构判定為「談判將較為溫和」。

實際上，信達在2020年的醫保談判中缺席，也導致年治療費用最低的頭銜被百濟神州搶走。按照各家推薦用法以及治療時間測算，百濟神州的PD-1藥物替雷利珠單抗的年治療費用可低至5.2萬元，君實生物的特瑞普利單抗年治療費用低至約7萬元。恒瑞醫藥的卡瑞利珠單抗年治療費用也低於8萬元，三家的費用均低於信達的9.8萬元。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由於2019年的談判中，信達的PD-1信迪利單抗進入醫保的適應症為“限至少經過二線系統化療的復發或難治性經典型霍奇金淋巴瘤的患者”，與2020年的談判中百濟神州和恒瑞醫藥進入醫保的兩款PD-1適應症重合度高，這對信達來說則意味著「一次缺席導致兩家競對的價格衝擊而無法還擊」。

於是，信達的信迪利單抗只好在2020年缺席談判後調整了贈藥政策——「首輪2+2後續5+N」至3.98萬元封頂。

以此可以看出，信達的談判代表今天第一個達到談判現場是有原因的。

另根據《2021年國家醫保藥品目錄調整工作方案》中規定的「經國家藥監部門準予，適應症或功能主治發生重大變化且企業主動申報調整限定支付範圍的藥品，可納入2021年國家醫保藥品目錄調整申報藥品的範圍」，信達的信迪利單抗在2021年的談判屬於「續約」，不同於百濟神州、君實生物和恒瑞醫藥的新增適應症的談判自由度較高，作為首個進入醫保的國產PD-1企業，信達不可能錯失這次突破的機會。這也反映出，對於國內PD-1市場而言，一個新獲批的適應症足以掀起一場「新內卷」，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

據健康界不完全統計，今年恒瑞醫藥的PD-1新增1L NPC和2L NPC兩個適應症，達到總計擁有6個適應症；

百濟神州新增1L NSQ-NSCLC、1L SQ-NSCLC、2L HCC達到總計5個適應症；信達生物新增1L NSQ-NSCLC、1L SQ-NSCLC和1L HCC三個適應症達到總計4個適應症；

君實生物的特瑞普利則共獲批黑色素瘤（2L）、鼻咽癌（3L）和尿路上皮癌（2L）三個小適應症。

事實上，自從2020年之後，PD-1領域的競爭已經逐漸從先發優勢過渡到大適應症優勢。恒瑞醫藥的卡瑞利珠單抗新獲批一線、三線鼻咽癌適應症，本次衝擊醫保有望拓寬適應症範圍；百濟神州的替雷利珠單抗，新獲批一線鱗狀和非鱗狀非小細胞肺癌適應症，據市場人士的分析，肺癌作為大適應症，百濟神州將勢在必得。

據醫藥魔方此前的分析，對信達生物而言，由於新獲批的三個適應症較為重磅，結合2019和2020年醫保續約談判價格降幅（26.4%、15%），此次信迪利單抗的「續約」降幅或將要超越前兩者。

「四小龍」在今天上午的談判還未結束時，就有消息傳出恒瑞和百濟神州的談判壓力較小，可以較從容的應對。顯示出談判「溫和」的一面。

據安信證券分析，考慮到本次談判國產PD-1品種競爭格局相對緩和等因素，預計PD-1整體降幅約10%-20%左右，降價後年費保持在3.5萬-4萬元，具體品種可能各有差异。

另外，市場對這次談判給出的回應較為積極。上午的談判尚未結束，「四小龍」的股價均出現不同幅度的大漲。下午開盤後幾分鐘，恒瑞醫藥和君實生物（港股）均漲超8%。

「天價抗癌藥」未現身

「O藥」現場缺席

除去「四小龍」同台的競價的看點，今天的談判現場最期待也最意外的是複星凱特的談判代表一直未出現，意味著自今年6上市後即備受關注的120萬一針的抗癌藥—CAR-T產品阿基侖賽注射液的談判將會在11日最後一天進行談判。

據公開資料，阿基倫賽注射液是一種自體免疫細胞注射劑，由攜帶CD19 CAR基因的逆轉錄病毒載體進行基因修飾的自體靶向人CD19嵌合抗原受體T細胞（CAR-T）製備，可以用於治療既往接受二線或以上系統性治療後復發或難治性大B細胞淋巴瘤成人患者。

今年8月，據媒體報導，被確診為彌漫性B大細胞瘤的陳女士，在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瑞金醫院採用阿基倫賽注射液治療兩個月後，症狀得到了緩解，體內癌細胞暫時被清除乾淨。而一張流出的阿基侖賽注射液的藥品銷售訂單顯示，其零售價為120萬元/袋。

不過，這之後，複星國際聯席CEO陳啟宇在近期舉辦的上海生物醫藥產業周上表示，120萬一針的「抗癌神藥」是誤會，「現在這個是僅僅針對淋巴瘤的治療。」

至於該藥品能否進入醫保目錄，多家券商及業內人士分析指出「現時還不現實」。

事實上，對於昂貴藥能否進入醫保目錄，醫保局曾解釋「一些價格較為昂貴的藥品通過了初步形式審查，僅表示經初步稽核該藥品符合申報條件，獲得了進入下一個調整環節的資格。這類藥品最終能否進入國家醫保藥品目錄，還要接受包括經濟性等方面的嚴格評審，獨家藥品還要經過價格談判，談判成功的才能進入目錄。」

不過，CAR-T產品阿基侖賽注射液成為最後一天談判的「彩蛋」也說不定。另外值得一說的是，未出現在今天談判現場的還有BMS的「O」藥。

來源｜健康界

作者｜任平生戛劍生

（四喜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