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張蓉
“疫情凍住了整座城。”過去的近一年時間,核酸檢測和隔離是瑞麗人的日常。繁華與冷清,夢想和現實,離開和留守,在人與人之間交織。
這個擁有綿延近170公里邊境線的邊陲小城,位於雲南省西南部,三面與緬甸接壤,既是中國對緬最大的內陸通商口岸,也是入境客運量最多的口岸。
自去年9月以來,在這座面積不足1000平方公里的小城內,接連爆發五次疫情,至今已四度封城。公職人員不是在防疫,就是在守邊,當地曾引以為傲的玉石產業與邊境貿易也被冰封……
玉石,是瑞麗的名片。但隨著珠寶交易市場及翡翠互聯網直播關停,瑞麗曾彙集的各地珠寶商相繼拖家帶口離開。有媒體報導,過去熱鬧紅火的邊城常住人口數量銳減。
10月26日,瑞麗市召開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聞通氣會,通報離瑞政策將根據“三區”劃分作出相應調整。
對於瑞麗人來說,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消息。
停擺的生活
當地居民已做25次核算檢測的記錄。
“做核酸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當地的公職人員許陽仍正常上班,但兩點一線的生活,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轉。許陽每天早上8點半出門,隔天掃碼在社區內做一次核酸檢測,“我已經做了三四十次。”
瑞麗今年的第一波疫情始於3月29日,那波疫情導致上百人感染,瑞麗從3月30日起封城26天。
可解封後沒多久,7月4日,新冠病毒再次爆發,全城人居家隔離。而後,隨著新增本土確診病例接二連三出現,隔離時間持續拉長,直到8月17日,瑞麗人才重獲在市區活動的自由。
“說是解封了,可實際上,工廠、服務類店鋪依舊關停,餐飲店不能堂食。”生活在24歲的許陽面前呈現出一片异常景象——他已持續一年沒去看過一場電影;熱愛運動的他也不能去戶外籃球場打次球;全家人刻意减少外出的次數,幾乎一周才去買一次菜……許陽知道,即便這樣,相較於留守在此的更多人,自己已然是幸運的。
周齊的翡翠生意已長達半年沒有交易。
這個走南闖北的溫州人在2002年來到瑞麗,瞄準玉石產業的商機,就此安家。毗鄰的緬北礦帶是世界公認的翡翠原石產地,得益於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這座邊貿重鎮長期吸引著全國各地懷揣致富夢想的人。
占常住人口近一半的移民幾乎撐起了這座小城的半壁江山。周齊估算稱,疫情前,曾有超過1萬名浙江人在瑞麗,很多是經商。
周齊的生意一度紅火,翡翠直播的興起更是打開了新銷路。資料顯示,瑞麗珠寶翡翠直播行業2019年交易額突破百億元。截至2020年5月,在瑞麗從事珠寶翡翠行業直播的從業人員超過6萬人。
但從疫情突襲的那天起,繁華頓時銷聲匿跡。今年4月1日,瑞麗發佈《關於暫時關停珠寶交易市場及翡翠互聯網直播經營活動的通告》,要求全市轄區內珠寶交易市場、直播基地及翡翠互聯網直播經營主體,暫停一切線上線下的經營活動。
玉石產業停擺後,許多珠寶商拖家帶口離去,小城歸於靜默。
空曠的街道。
曾人來人往的德龍夜市關停,台州人王莉開在一旁的小量販店也變得難以為繼。
過去近20年,這家小量販店一直從清晨營業到第二天的淩晨2點。“現在還是開這麼久,可一天也沒幾個人進來,營業額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一。7月以來,網上訂單只有一兩筆,還因為找不到騎手,只能取消。”
無奈之下,王莉將小量販店一縮再縮,從原本的8個門面縮小到如今3個門面、100多平方米。
“3個門面一年房租13萬,現在變成半年付也困難。”王莉歎了口氣,她的店裡還有三比特緬甸籍員工,“其實沒必要留員工了,可她們三個靚女跟了我這麼多年……”
王莉還是留下了她們。這個時候,守護和互助,顯得非常溫暖而珍貴。
珠寶交易市場不遠處,小馬開的酒吧則已有大半年沒開張。
過期的酒水和食材、分文未進的帳目、背負的數十萬貸款、和店裡8比特員工的生計,都將這個27歲小夥壓得喘不過氣,“現在,房租减免了40%,我每個月還要2萬元固定支出。”
小馬剛創業三年,去年底,正是看到翡翠直播帶來的商機,他將酒吧從家鄉芒市開到了瑞麗。
“那時,瑞麗來了很多中青年,是座‘不夜城’。生意好的時候,一晚上流水3萬元,月流水有20到30萬。”可從小有所成到負債累累,似乎只是轉眼間,“變賣了另一家酒吧,積蓄已經耗盡了。”
無奈的離開
關門的商鋪。
小城內,隔離飯店和快遞業正反常地變得火爆。
瑞麗一比特快遞網點負責人稱,持續兩個月,自己收到最多的快遞訂單就是寄行李,發往廣東、福建、浙江、江西、河南等全國各地,“一單從幾十元到三四百元,一天快遞費就能收三四千。”
一比特正在飯店隔離準備離瑞的居民稱,自己在提交離瑞申請後,排隊等待了一周,才住進飯店隔離。
上週六,王莉已經為一家三口提交離瑞申請,她甚至開始後悔沒聽從丈夫的話,早點離開這裡。
“之前我總覺得,再熬一熬就過去了,可一直沒看到恢復正常的希望啊。”王莉熟識的人中,已有至少10個家庭離開,“很多人也是因為孩子的學習問題,沒辦法。”
王莉10歲的兒子已有大半年沒上學,“在家上網課,除了數學,其他老師都只佈置作業,也不授課。”
這兩天,許陽也提交了離瑞申請。“我已經辭職了,工作到這個月底。”
年輕的許陽决心出去闖蕩,“先出去逛一圈,過過正常的生活。”
十餘天前,小馬離開瑞麗抵達北京,尋找新的商機,他還在想方設法凑齊酒吧新一季度的房租,“但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瑞麗市核酸檢測點,市民排隊進行核酸檢測。CFP供圖
周齊則在觀望中留守,“離開沒那麼簡單,有牽掛,也有感情啊……”
這些正在隔離或準備離開的人也大多透露著不舍。王莉說,“瑞麗是個宜居的好都市。”小馬說,“我的人脈和資源都在那裡啊。”
“吃老本,撐一撐,先熬過這個年。”周齊仍隱隱期待著過往那些尋常日子的回歸:那時,直播基地裏不分晝夜、人流如織,攤位裏擺滿了玉石,晶瑩剔透。
10月26日,瑞麗市開始按照“封閉區、管控區和防範區”三類防控區域進行劃分,離瑞政策也據此作出相應調整。
按照新的劃分,防範區人員非因病、因喪、因公三種特殊情况申請離瑞的,執行7天自費集中隔離,管控區執行14天自費集中隔離,封閉區則更為嚴苛。
(文中許陽、周齊、王莉、小馬均為化名)
本文為錢江晚報原創作品,未經許可,禁止轉載、複製、摘編、改寫及進行網路傳播等一切作品版權使用行為,否則本報將循司法途徑追究侵權人的法律責任。
評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