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百大考古發現”西藏唯一入選項背後隱藏了什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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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近日,“百年百大考古發現”名單揭曉,西藏昌都卡若遺址名列其中。西藏擁有令人遐想的古格王朝遺址、充滿謎團的桑達隆果墓地等眾多著名考古發現,“卡若遺址”到底特殊在哪兒?為什麼能代表西藏入選?故事,要從上世紀50年代講起。西藏和平解放後,陸續有科考人員在西藏發現細石器。卡若遺址的發現引起了巨大轟動。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衕誌為覈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工作。

近日,“百年百大考古發現”名單揭曉,西藏昌都卡若遺址名列其中。

西藏擁有令人遐想的古格王朝遺址、充滿謎團的桑達隆果墓地等眾多著名考古發現,“卡若遺址”到底特殊在哪兒?為什麼能代表西藏入選?

故事,要從上世紀50年代講起。

一個偶然,一項重大考古發現橫空出世

西藏和平解放後,陸續有科考人員在西藏發現細石器。

圖右為卡若遺址發現的部分細石器圖片來源:《中國西藏》雜誌2019年第1期第62頁局部翻拍

簡單來說,細石器是舊石器時代(從距今約300萬年始—1萬年左右止)晚期出現的一種石器加工工藝。細石器的觀感比較小巧精緻,有的比手指頭還小,像小石片,但如果仔細看,人工打造的痕迹很明顯,一般被用來鑽孔、刮削,也有鑲在骨頭、木柄上的。

但這些細石器標本都來自地面,因為沒有地層依據,研究價值不大。

直到1977年,人們在位於西藏昌都縣城東南約12公里的卡若村擴建水泥廠挖地基時,意外挖出了一些十分精緻,但又不像是當時人們生活中使用的石斧、陶罐、玉石等物品。

巧的是,有天晚上水泥廠放了一部有關出土文物的電影。工人們發現,電影裏的一些出土文物和在工地上挖出來的東西很像。於是,幾比特好奇的工人帶著這些東西搭車到了昌都,找到了當地文化局。

無巧不成書,據參與了卡若遺址發掘、曾任西藏文物管理委員會副主任的侯石柱記敘,那時正好有一個西藏文管會派出的“文物徵集小組”在昌都徵集革命文物,住在文化局。仁青、歐朝貴、索朗旺堆看了工人們帶來的東西,瞭解了出土情况後,趕到水泥廠工地挖了一條1米寬5米長的探溝,果然又出土了一些文物。

關於這一發現的報告,得到了西藏自治區和國家文物局的高度重視,在1978年組織的試發掘中,僅230平方米就挖出了5座房子,這在考古活動中都很少見。

卡若遺址的發現引起了巨大轟動。

圖為卡若遺址石頭房屋遺跡圖片來源:昌都市旅遊局微信公眾號昌都旅遊

1979年5月至8月,西藏自治區文管會邀請國家考古研究所、四川大學歷史系、雲南省博物館聯合組成卡若遺址考古隊,進行正式發掘。

這次實際發掘了1070平方米,出土了28座房屋、數萬件文物、大量植物標本和動物骨骼,成果豐碩。

鮮為人知的是,這次發掘過程中還發生了一些驚心動魄的事件。

據當年參加發掘的四川大學76級考古班成員、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陳顯丹記敘,6月初,當地海拔4900米的高山上發生山火,接當地政府通知,所有人員立即投入撲火。

當時火勢猛烈,被燒裂的山石不斷滾落。班代曾少立大喊:“大家注意安全!”話音剛落,就被一塊石頭砸倒。碎石仍在飛濺,險象環生。陳顯丹和同學馬建華迅速脫下工作服,將兩把鐵鍬把分別穿入工作服的袖子,做成了簡易擔架,在幾比特民工的幫助下,抬著曾少立安全撤離。當他們再次回到火場,發現風助火勢,火仗風勢,山火越燒越大:滿山的幹枝枯葉見火星就著,再加上松樹的果實被火燒裂後像一顆顆“飛彈”四射,飛到哪棵樹上,哪棵樹就立即被點燃。參加撲火的人們只得退兵。直到幾天後一場大雨,山火才被大自然撲滅。

不過,考古工作沒有受影響,按計畫順利完成了。

此後,卡若遺址在2002年、2012年又進行了2次發掘。

4次發掘,卡若遺址共發現房屋遺址31座,道路3條,石牆3段,圓石台2座,石圍圈2座,灰坑20處,水溝1條,遺址面積約3.8萬平方米,其中覈心區域1200平方米左右。出土文物多達3萬餘件,包括石器、玉器、骨器、陶器、粟米、動物骨骼等。

綜合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北京大學、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3個組織對14份樣本的碳14測定數據,卡若遺址的年代被定為距今5000—4000年之間,卡若聚落(村落)被認為延續了至少1000年。

5000年前的小米,想告訴我們一個有關黃河的故事

卡若遺址,是迄今為止青藏高原保存最完整、最系統、時代標誌最明確、遺物和遺跡最豐富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卡若考古,是一個里程碑,標誌著西藏歷史上首次科學發掘古代遺址,從此,考古學總體介入藏學研究領域,作出了極為重要的歷史性貢獻。

四川大學傑出教授、川大歷史文化學院(旅遊學院)、考古文博學院院長、四川大學博物館館長霍巍曾撰文指出,卡若考古的意義首先在於從根本上顛覆了舊史學中有關西藏早期歷史的認識,全面重塑了西藏史前史,此後,幾乎國內外所有關於西藏歷史的開篇,都得從距今5000多年前的卡若文化談起;另外,它首次將西藏史前人類的發展行程與其相鄰地區緊密聯系,科學地闡明了西藏高原並非“化外之地”,而是與同時期的黃河上游等地區相互依存、交流密切,在同一路徑和軌道上運行。

在卡若遺址發現之前,學界觀點認為西藏高原高寒缺氧,自然環境惡劣,人類居住的歷史至多不會超過2500年。但卡若考古一下把這一歷史向前推進到了距今5000年。

左圖為卡若遺址出土的陶罐圖片翻拍自《昌都卡若》考古發掘報告;右圖為甘肅馬家窯文化三角折線紋彩陶壺圖片來源於馬家窯文化官網

同時,卡若考古以一系列實物,實證了卡若文化與中國文化的“主根主脈”——黃河流域的仰紹文化有著密切聯繫。仰紹文化距今約7000年-5000年,是中華文化根脈所系,孕育了諸多華夏文明的覈心基因。從1921年10月,發掘河南省三門峽市仰韶村遺址發現“仰紹文化”至今,在河南、陝西、山西、青海、湖北、河北、內蒙古等地已發現仰紹文化遺址數以千計。

卡若遺址出土了家豬骨骼和大量碳化小米,專家推測,卡若居民當時已經飼養家豬,並以小米為主食。而在黃河流域,小米人工栽培史至少有8000年,猪的人工訓養也有近8000年歷史。

並且,卡若遺址出土的房屋,尤其是早期半地穴、地面紅燒土的房屋,與黃河流域的仰紹文化極為相似;出土的陶器,與黃河上游馬家窯文化,無論器型,還是紋飾,都如出一轍,特別是彩陶,最早可上溯到仰紹文化,而在彩陶中,很少出現即興的任意描繪的圖案花紋,紋樣大部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而預先設計好的,傳承性很强。

圖為卡若遺址發掘區域攝影:李元梅

有趣的是,出土文物還表明,卡若居民在漫長的1000多年時間中,與西藏高原及其他地區居民不斷交往交流交融,吸收他們的文化,也影響著他們的文化。

比如,在卡若遺址也出土了我國史前考古中經常發現的作為裝飾品、產於南海的貝殼,這說明,卡若居民與我國其他地方同時期的人們有著共同意識,也說明當時部落間的交換非常活躍。

再比如,即便建材種類如此豐富,在西藏自治區和川西高原地區,現在仍在廣泛使用砌石科技建造石牆、平頂的方形住宅,而這在卡若文化建築遺存中能够找到踪迹。

古老遺址煥發新氣象

卡若遺址在中華遠古文明的研究中具有重要價值和特殊地位。自發現以來,不僅進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保護措施也日臻完善。

圖為昌都卡若遺址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碑圖片來源:昌都市旅遊局微信公眾號昌都旅遊

1996年,卡若遺址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2003年,受國家文物局和西藏自治區文物局的委託,有關專家正式提出了集保護利用為一體的卡若新石器時代遺址公園的總體保護規劃。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衕誌為覈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工作。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要加强考古工作和歷史研究,讓收藏在博物館裏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裏的文字都活起來,豐富全社會歷史文化滋養。”“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加强文物古籍保護、研究、利用,强化重要文化和自然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系統性保護”。

卡若遺址的保護、研究、利用踏上了快車道。

2014年,總投資1.2億元的卡若遺址公園建設規劃正式上報國家文物局審批。

2015年,作為西藏首個古人類遺址公園,卡若遺址公園一期工程竣工。

圖為卡若遺址公園大門攝影:李元梅(攝於2018年)

2019年10月2日,卡若遺址公園正式開園,初步實現了以遺址展示、類比考古、場景復原為基礎,集文物展示、利用、研究、教育、休閒為一體的新型古遺址保護區的規劃建設理念。

圖為位於西藏自治區昌都市卡若區卡若鎮卡若·北京新村對面的若巴溫泉大酒店和卡若兒童樂園全景圖片來源:西藏日報

2020年,卡若遺址二期工程全面竣工並通過西藏自治區文物局終驗。

值得注意的是,昌都市特別注重持續加强文物惠民。遺址看管員卡若村村民斯郎曲珍每個月去遺址巡查3次,一年可以獲得14000元看護費。在家門口就能增收,令她非常滿意。

據瞭解,昌都市文化局(文物局)會抽查各級文物保護單位看管人員的履職情况,核算看管經費並發放至各縣。僅2020年,昌都市就發放了各級看管人員薪水超過120萬元。

並且,在各項文物保護工程項目實施過程中,昌都市也十分注重助力當地百姓致富,要求施工單位採購本地沙土、片石等資料,優先雇傭本地農牧民群眾參與工程建設。截至2021年9月初,昌都市與文物保護有關的各工程項目共購置本地資料945萬元,雇傭380人,發放薪水585萬元。

據介紹,卡若遺址公園未來將進一步做好文物保護、遺產管理、動態監測等工作,既有強調靜態保護的原狀陳列,也有設計精巧的場景陳列,還有注重環境體驗的開放陳列等。以期讓更多公眾瞭解青藏高原的史前人類文明、認識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發展的歷程、理解各民族交融匯聚成多元一體中華民族的中國史。

圖為位於西藏自治區昌都市卡若區卡若鎮的卡若·北京新村全貌圖片來源:西藏日報

卡若,藏語意為“城堡”。

傳說,曾有個名叫多達的將軍欲征服此地,當地居民為此修築城牆進行抵抗,但後來城堡被攻克並遭到摧毀,只留下了它的名稱……

傳說,藏族的祖先是由北方南下的“氐人”……

古老的傳說似乎是曾在此地繁衍生息的先民們的種種悲歡離合的迴響。

從黃河到瀾滄江,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5000年前的卡若遺址,為了保護遺址而廢棄的20世紀的水泥廠,新近建成的21世紀現代化住宅區……就在這裡,看到綿綿江水澆開的花,漫漫時光結出的果。

人生代代無窮已,中華民族的故事就封藏在祖國廣袤的土地上、燦爛的文化中,待我們去發現。每多發現一分,便對中華民族的偉大歷史、偉大文明更加瞭解、熱愛、驕傲一分。這是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努力建設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考古學”“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應有之義,也是考古的魅力與責任所在。

在考古造就的時空交疊中,我們,他們,雖從未謀面,卻如此熟悉,如此親切。(中國西藏網記者/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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