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9年初夏,曹府。
曹操信步於院子中,一陣清香迎面撲來,原來是青梅熟了。他伸手摘下一個果子,咬了一口,還是一如既往的酸爽,直叫他酸得眯起了雙眼。
曹操用手拭去眼角酸出的淚花,順勢揚起頭。但見天空中風起雲湧,似乎有一條青龍在裡面穿越,忽而消失,忽而又探出剛猛的龍爪。
曹操望著變化莫測的雲彩,不由得思緒萬千。
遙想數年前,曹操、劉備、呂布、袁術四人共處黃河與長江兩水之間。
曹操據守兗州,袁術盤踞江淮之間,劉備和呂布分駐小沛、徐州。
未久,劉備、呂布內訌不斷,袁術與呂布各懷心思,幾度合縱不成。
如今,一代猛將呂布已歿,其麾下大將張遼、臧霸歸順曹操;劉歇業三兄弟雖報了呂布之鳩占鵲巢之仇,卻也失去徐州,只能寄人籬下;江淮之地民不聊生,袁術驕奢淫逸,坐吃山空,帝王夢碎,抱著玉璽苟延殘喘。
唯獨曹操笑到最後,盡收兩水之地。
此牌局曹操已然勝出,然而接憧而至的是更大的牌局。
張繡和劉錶始終不願歸附曹操,孫策趁著袁術的衰落而獨據江東之地,更可怕的是袁紹在年初已經收復了公孫瓚,他早就對許都虎視眈眈,謀士田豐則建議袁紹伺機南下。
想著想著,曹操才喜上眉梢,憂愁卻下心頭,自己將何去何從?
這時,他想起了賦閑在家的劉備。
“張遼,去請劉備與我一敘!”曹操喊道,“許褚,燙壺酒來!再打些青梅。”
兩人領命而去。
張遼進得劉府,卻見劉備正掩身於菜園之中,忙得不亦樂乎。
“玄德兄!”張遼說道。
劉備抬起頭來,忙不迭地站起身來,說道:“哎呀,不知文遠賢弟到來,有失遠迎。”
張遼卻徑直走向劉備,拉起他便走,“玄德兄,丞相有請,快快與我走吧。”
劉備心中一驚:“韭菜還未長大,這便要收割了?還是衣帶詔……”
他想要交代關羽、張飛幾句,便藉口道:“你看我滿身是污漬,不要玷污了丞相府邸,待我清理一番。”
張遼卻道:“不打緊,莫讓丞相等急了,小弟不好交差。”話畢,拉著劉備就上了馬車。
劉備進了曹府,被帶入園中亭內,案幾上擺放著一碟青梅,一壺酒,還有幾個下酒小菜,兩套餐具。
劉備暗忖:曹阿瞞,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曹操站起身來,招呼劉備入座。
曹操說道:“玄德賢弟,近來可好?”
劉備說道:“托丞相的洪福,備無恙,平日裏種些蔬菜,不知丞相今日招備何事?”
曹操說道:“院子的青梅熟了,願與君共亯。”
劉備拱手:“多謝丞相厚愛。”
曹操一揮手,侍從立刻幫劉備倒酒。
劉備致謝,便開始品梅飲酒。
酒過三巡,曹操突然問道:“你我共處亂世之中,天下群雄並起,不知賢弟心中的英雄,但有幾人?”
劉備不假思索回道:“河北袁紹,雄踞冀、青、幽、並四州,手握雄兵數十萬,大英雄也。”
曹操搖頭:“袁紹兵多將廣,然目光短淺,剛愎自用,算不上英雄。”
劉備又道:“淮南袁術如何?”
曹操又搖頭:“袁術眾叛親離,來日無多。”
劉備再道:“荊州劉錶、益州劉璋坐擁千里之地,帶甲十萬,糧草充足。”
曹操笑道:“劉錶、劉璋,此二人偏安一隅,胸無大志。”
劉備又道:“江東孫策,驍勇善戰,數年便席捲江東,後生可畏。”
曹操笑道:“孫策勇氣可嘉,卻無謀略。”
劉備再道:“那關中馬騰、韓遂如何?”
曹操笑道:“匹夫之勇,也敢妄稱英雄?”
劉備愕然。
曹操雙目緊盯劉備:“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
劉備猝不及防,心中頓然翻起驚濤駭浪,望著曹操,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轟隆隆”一聲巨響不期而至,狂風大作。
一聲驚醒夢中人,劉備計上心來,心中暗道:“天不亡備!”
但見,劉備手一哆嗦,筷子竟然掉落於地。
曹操眉頭微蹙,疑道:“打雷而已,何至於此?”
劉備附身拾起筷子,尷尬笑道:“備向來膽小,哪裡有丞相這般英雄!”
曹操手撫須髯,不由得哈哈大笑。
無忌君曰:青梅煮酒,品的是酒,論的是英雄,議的是天下格局。
劉備寄人籬下,圖謀他日東山再起。
黃淮之地,已然是昨夜小菜。此刻的曹操,放眼天下,傲睨群雄,借酒道出胸中大志。
曹操的一句英雄,使得劉備這條潛龍無所遁形。一聲驚雷,化解劉備尷尬,助他僥倖逃過一劫,卻打破了其韜光養晦的幻想。於是,劉備請求截擊袁術,獲得了逃生機會。
而劉備的示弱,卻鼓舞了曹操這條青龍的鬥志,堅定了其與袁紹决一雌雄的信心。次年,曹操終於與强大的袁紹於官渡鴻溝上演世紀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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