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喻世明言》裏的一個故事。
話說北宋年間,四川成都有一個叫趙旭的秀才,單有一個表字叫“伯昇”。
這一年,朝廷下旨,要開科取士。於是,趙旭便辭別了父母,告別了親友,帶了一個隨行的僕人,向著當時的都城汴梁,日夜兼程的趕路。
說起趙旭這個人,自小飽讀詩書。成年後更是才名遠播,寫起文章來下筆千言,倚馬可待。
大凡肚子裏有才華的人,都會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趙旭就是這樣。
在他看來,自己這次進京趕考,頭名狀元肯定是十拿九穩,考個第二名榜眼,都算自己是才疏學淺。
當時的皇帝是宋仁宗,也是個極有文采的人。
這一天,開科考試結束,考官們也閱完了卷子。宋仁宗就問這次考試,前三名都是誰?
主考官趕忙把第一名的卷子呈上來。
不是別人,果然就是趙旭。
宋仁宗看完,龍顏大悅,說:
“此卷做得極好!可惜中間有一字差錯。”
原來趙旭把“唯”字的“口”字旁,寫成了“麼”字旁。
主考官聞言,趕忙回奏說,這兩個字可以通用。宋仁宗聽了,面露不悅,命人把趙旭宣到殿上來,親自詢問。
結果,趙旭也說可以通用。
宋仁宗臉上一下掛不住了,便說:
“卿可暫退讀書。”
沒過多久,金榜貼了出來,不要說狀元了,上面連趙旭的名字都沒有。
本來鐵定的狀元,就因為一個字,最後成了名落孫山。
這種打擊,是個人都受不了。
趙旭也一樣,整日長籲短歎,眼淚也流了不少。回想起自己當初離家時的情景,越發覺得羞愧,於是决定不回家了,就守在京城汴梁,三年後一定要金榜題名。
大凡人在不順的時候,倒楣事總會接二連三,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尤其是當你還選擇,迎難而上的時候。
這不,趙旭選擇留在京城,倒楣事就找來了。
首先是錢的問題。
本來,來的時候是奔著頭名狀元來的,就沒多帶盤纏。結果現在要在京城住三年,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他一個書生,除了讀讀書寫寫文章,其它啥也幹不了。
沒辦法,只好到街上去給人代寫書信。
就這樣,勉强捱到了秋天。
誰知這時候,僅有的一個僕人,也因為受不了苦,偷偷跑回家去了。而他呢,天氣越來越冷,卻連件棉衣都沒有。
更尷尬的是,自己住在旅店,卻一直付不出住店錢。
說起來,還是那時候的人,大多比較善良樸實。
趙旭付不出住店錢,店主竟然也不趕人。
一天,店小二見趙旭窮成這樣,就好心勸他說:
“何不去街市上茶坊飯店中吹笛?覓討些錢物,也可度日。”
古代書生,琴棋書畫這都是必修課,吹個笛子當然更不在話下。可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成賣藝的了?那可是下九流才幹的營生。
所以,店小二雖然是好心,可趙旭聽來卻倍感受辱,於是作詩一首:
旅店蕭蕭形影孤,
時挑野菜作羹蔬。
村夫不識調羹手,
問道能吹笛也無?
我可是一個能把野菜,都做成美味菜肴的烹飪高手!你居然讓我去賣藝?
那麼話說回來,廚師難道就不是賣藝嗎?
其實這是一個隱喻,所謂“調羹手”,是指可以在皇帝身邊,幫助皇帝處理政務的人。
所以,這首詩的本意就是:
我可是個出將入相的人,你讓我去幹那種下九流的事!
只不過,在趙旭看來,這是侮辱。可是在店小二,或者更多人的眼裡,趙旭這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典型的不務正業。
看來從古至今,但凡有自己的想法,想做出點事情來的人,都免不了被人非議。
就這樣,一年多過去了。
說來也是巧合。這一天,宋仁宗帶著一個太監,出宮來民間體察民情。無意間在一間茶館裏,看到趙旭穿著破衣爛衫,在街上給人代寫書信。
說起宋仁宗這個人,《宋史》對他的評估是:
“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
這是引用《大學》裏的一句話,就是說作為一個君主,在“推行仁政,施行仁義”這方面,宋仁宗是當之無愧的。
這不,看到趙旭因為一個字,搞得如此落魄,自己也心有不忍。
於是回了宮以後,宋仁宗馬上就下了一道詔書,讓趙旭也不用等下一次科考試了,直接回到原籍四川去,當了制置使。
什麼是制置使呢?
在北宋年間,在沿邊地區會設立制置使,掌管軍事和政務。所以四川制置使,可不是什麼小官,相當於現在的四川省長,外加四川軍區司令員。
這就是馮夢龍《喻世明言》裏的“赴伯昇茶肆遇仁宗”。
設想一下,當趙旭還在汴梁城的街頭流落時,會想到突然有一天,自己能當上這麼大的官嗎?所以,只要是合理正確的目標,哪怕眼下受盡磨難,別人如何非議,自己也不應該動搖,反而更需堅持加努力。
當有一天,老天都覺得不幫忙不好意思的時候,想做不成都難。
這就是《易經》中所說的:
“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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